《古诗十九首》最早见于萧统《文选》,一般认为非一时一人之作,创作时间多在东汉末年,内容以客愁、别离、及时行乐、人生无常为主,在五言诗的发展上有极其重要地位,历代评论家都给予高度评价。
叶嘉莹先生谈及《古诗十九首》时,没有拿“五言之冠冕”这样的评语唬人,而是举了个例子,说曾有女子听到李商隐的《燕台四首》时,发出奇问:“谁人有此?谁人为是?”而她读古诗十九首的时候,也是同样的惊叹:“到底是什么时代的什么人,能够写出这么奇妙的一组作品来呢?”显然这是被征服后自觉发出的心声。于是,“谁人有此?谁人为是?”成了许多人面对《古诗十九首》时表现出来的疑问、惊喜和倾慕。
朱自清以散文闻名于世,但这样的文名反而让人忽略了他作为学者的另一面。多年前一位学者朋友评论现代学人时,认为朱自清的学术成就还达不到相当的高度,其缺少支撑自己声名的学术巨帙。这话不假,但有一点不容忽视,如果朱自清没有深厚的学术修养,在清华和西南联大那样大师辈出的高等学府里担任中文系主任,恐非易事。只不过朱自清作为白话文运动的坚定执行者,所走的是一条普及、推广传统文化的路子,即把深奥的传统经典以白话文的形式表达出来,《古诗十九首释》便是一部这样的著作。
《古诗十九首释》作于1941-1942年间,共9首,最初发表在《国文月刊》上,该刊宗旨是“不想登载高深的学术研究论文,却欢迎国学专家为本刊写些深入浅出的文章,介绍中国语言文字及文学上的基本知识给青年读者。”这符合朱自清一贯的学术追求。
《古诗十九首释》开篇说:“诗是精粹的语言。因为是‘精粹的’,便比散文需要更多的思索,更多的吟味;许多人觉得诗难懂,便是为此。但诗究竟是‘语言’,并没有真的神秘;语言,包括说的和写的,是可以分析的;诗也是可以分析的。只有分析,才可以得到透彻的了解。”这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口语一下就找到了诗的本质,显然不是简单的情感抒发,而是建立在认真周密的思考之上。
《古诗十九首释》的体例先是原文,然后注解,接下来就是释文,释文是重点。像《行行重行行》中,释文讲“诗中引用《诗经》《楚辞》,可见作者是文人”,又说“‘生别离’和‘阻且长’是用成辞”,“‘浮云蔽白日’也是个套句”,“本诗有些复沓的句子。如既说‘相去万余里’,又说‘道路阻且长’,又说‘相去日已远’,反复说一个意思,但颇有增变。……这些回环复沓,是歌谣的生命;许多歌谣没有韵,专靠这种组织来建筑它们的体格,表现那强度的情感。”读起来,完全是闲适的语体文,入微入里,不紧不慢,释典、释事,恰到好处。
吴小如感叹到:“当年朱自清和俞平伯两位先生都撰写过分析《古诗十九首》的文章,他们不仅讲出了原作的精彩处和本人各自的体会,而且文章本身就像一首抒情诗,给人以美的享受。这才是讲析古典诗词最理想的成就。”这应该是比较公允的看法。
依附于经典的注解刊行于世的不乏其书,而独立于经典,让释读经典的语体文字成为经典却不多见,《古诗十九首释》做到了。可惜直到朱自清去世前的六年间,都没有补全剩下的十首,终成憾事。倘若假以天年,我们看到的不只是十九首,或许还有更多让人怦然心动的语体文学术佳作。 如果您喜欢这篇文章,可以通过右上角的按钮分享给您的朋友们。若想关注本微信,点击标题下面蓝色字体的“古诗学堂”即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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