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油诗”趣谈 文学艺术向来都有“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之别,之所以二者皆有市场也缺一不可,是因为审美的层次不同,兴趣不同罢了。其实,真正有生活力的作品,还是必须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而不是闲门造车、孤芳自赏或是作无病呻吟。其实不少高雅的艺术往往也是取之平凡的尘世之中。正因为这样,才会有“写到沧桑句便工”的感悟。 中国是一个诗的国度,仅一个唐朝写就的诗就可以让我们尽一生之力也未必读得完、读得全、读得了。仅中华书局出版的《全唐诗》就有数十册之巨。宋朝的杨万里一人就写了二万多首,据说乾隆还不止这个数。 其实,只要我们稍加留心,就会发现,还有不少没有登上大雅之堂的诗词原来同样有其独特之处,甚至不亚于那些大作,比如“打油诗”,比如现在流行的某些短信段子,有些甚至文豪都未必能写出来。 “打油诗”就是这样一种诗作,虽然很难说可以成为学习的样本,但却同样影响深远。穷其原因,皆因其直面现实、直抒己意、不讲章法、形象生动而已。 中国的打油诗起于何时已经无可考,但较为认同看法是唐朝的一个叫张打油的读书人,喜欢民间俚语,和民间歌手交往,并喜用俗语写诗。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他突然诗兴大发,吟了一首《雪诗》: 江上一笼统,井上黑窟窿。 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后来还写了一首《围城诗》: 百万天兵下南阳, 也无救后也无粮 有朝一日城破了 哭爹的哭爹 哭娘的哭娘 从此,打这种诗体就叫打油诗了。 其实,就是名家们也同样会做打油诗。如李白,就曾有《戏杜甫》: 饭颗山头遇杜甫,头戴自笠子卓午 为问因何太瘦生,只为从来作诗苦 苏东坡就更多打油诗了。如《笋炒肉》: 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 若教不瘦双不俗,顿顿还他竹炒肉 还有《回船诗》: 一桨一帆一渔舟,一个渔翁一钓钩 一俯一仰一长笑,一江明月一江秋 宋吕蒙正的《祭灶》 一碗清汤诗一篇,灶君今日上青天 玉皇若问人间事,为道文章不值钱 还有五十国蜀后主孟 王后花花蕊夫人在孟投降后也写过: 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 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个是男儿 其实,打油诗的体裁非常广泛,有讽刺、有劝戒、有自嘲的、有悲愤的、有感慨的,但都堪称是言由心生。 如宋有一位老先生,考功名考到八十二岁才高中,于是就有了: 天福三年来应试,雍熙二年始成名 饶他白发巾中满,且喜青云足下生 观榜已无朋辈在,回家唯有子孙迎 也知少年登科好,争奈龙头属老成 还有一位七十三岁才高中,有人想作媒,问他年龄,他苦笑作了一首打油诗: 读尽文章一百担,老来方得一青衫 媒人欲问余年纪,四十年前三十三 这就是典型的自嘲。 还有讽刺的,如,宋朝曾有一年中原发生蝗灾,禽、邻县县令发公文抱怨给某县令,说其县蝗虫传公文说某县飞去的,要求某县负责消灭,某县公事公交回复了: 蝗虫本是天灾,却非县令不才 既自弊县飞去,即请贵县押来 还有讽刺贪官的: 来时萧条去时丰,官币民财一扫空 只有江山移不去,临行写入画图中 还有嘲笑挖苦的: 一个东家请了一个私塾老师,结果这个先生把“枇杷”写成“琵琶”,东家于是就给老师写了一首诗提醒: “枇杷”不是此“琵琶”,想是当年识字差 若使琵琶能结子,定叫喇叭也开花 先生一看,但又死要面子,于是就回复了一首: “枇杷”原是此琵琶,不是当年识字差 若是琵琶不结子,笛中那得落梅花(笛子曲名) 真是诡辩有道。 清乾隆时,有个翰林把“翁仲”写作“仲翁”,乾隆御毛一挥下了道圣旨诗: “翁仲”如何作“仲翁”,读书全未尽“夫工” 想来难入“林翰”院,只好苏州作“判通” 看来乾隆也不是吃素之辈。 其实,打油诗中更多的还是劝世醒世之作,给人启迪。 如:吕蒙正的劝世诗: 涵养怒中气,小心顺口言 谨防忙中错,爱惜有时钱 如:醒世叠字诗 急急忙忙苦追求,寒寒暧暧度春秋 朝朝暮暮营家计,昧昧昏昏白了头 是是非非何日了,烦烦恼恼几时休 明明白白一条路,千千万万不肯修 如:人心不足歌 终日奔波只为饥,才得一饱便思衣。 衣食两般皆俱足,又想娇容美貌妻 娶得娇妻生下子,恨无田地少根基 置下良田千万顷,因无官职怕人欺 三品四品还怨小,一品二品仍嫌低 一日当朝为宰相,要替君王理万机 打油水诗还有不少是富有个性的,如咏舟(纪晓岗): 一蓑一笠一渔舟,一丈长竿一寸钩 一上一下一来往,一人独钓一江秋 郑板桥的《送贼诗》: 细雨蒙蒙夜色昏,粱上君子入我门 腹中诗书传千卷,床头银两无半文 出门休惊黄尾犬,翻墙莫损白玉兰 天寒不及披衣送,趁着月光赶豪门 唐伯虎的《自娱诗》: 不炼金丹不坐禅,不为商贾不耕田 闲来写就青山卖,不使人间造孽钱 从以上可见,打油诗也同样不乏审美的价值,这也就应验了“写到沧桑句便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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