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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艺三书小札

 红瓦屋图书馆 2015-02-07

谈艺三书小札


  何频
  
丰子恺的“感想漫画”
  “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女儿为父亲特别是画家父亲写传记和回忆文字当下正流行,可最早要数丰一吟了,而且,她可以仿制父亲的漫画几至乱真。从1982年与他人合撰第一本《丰子恺传》出版,多年来,孜孜矻矻不停步,她又独自撰写了《潇洒风神——我的父亲丰子恺》《爸爸丰子恺》等,可曰一人独撰《丰氏三传》。现当代的大画家,丰子恺和齐白石两人最亲民,在民间影响最大。但与齐白石传记多元化的写作不同,丰一吟几乎一人独揽了父亲传记的写作。翻来覆去,传主的生平事迹都说得差不多了,问题是丰子恺漫画研究的艺术本体,至今尚没有大的突破。有儿童漫画说、风俗漫画说、乡土漫画说等等,诸如此类,恰恰忽视了画家的自述。丰子恺曾把漫画分为三类:讽刺漫画、宣传漫画和感想漫画。他自己认为,“感想漫画”才是最艺术的一种漫画。“吾人见闻思想所及,觉得某景象显示着一种人生相或世间相,心中感动不已,就用笔描出这景象,以舒展自己的胸怀。这叫做感想漫画。”他又说,作这种画,由于感情,出于自然,并不像作讽刺漫画的为欲发表批评意见,也不像做宣传漫画的预计描成后的效用。但因为人心必有“同然”,如孟子所说:“心之所同然者何也?理也,义也。”故倘其情感合乎理与义,则必能在看者的心中引起同样的感动,而使心与心相共鸣。这段话,也正是俞平伯评论丰画独具“人间的情味”意义所在,是其艺术的核心。丰子恺哪里想得到刻下满街正流行他的画,与主题农民画和变相的年画交织一起,成为时髦的宣传画。
  毋庸置疑,本意极崇尚“感想漫画”的丰子恺,他代表的是漫画在中国的另一脉,不只是讽刺与幽默。
  (《爸爸丰子恺》丰一吟著,中国青年出版社2014年1月版)
  
艺术“女汉子”的潇洒风神
  2014年12月,第六届上海文学艺术奖颁奖,高花阁主人陈佩秋荣获“终身成就奖”。作为文物书画鉴定一代大家和画家谢稚柳先生的夫人,九十二岁的画家和鉴定家陈佩秋亦属典型的“老来俏”,《新民晚报》当天对她获奖的报道曰——“高花枝上最后开”,贴切道出了这位艺术“女汉子”的潇洒风神。陈佩秋论籍贯河南南阳,西南联大学经济出身,因为与谢稚柳结缘而转习书画,数十年矢志不渝,尤嗜宋画的高古严谨。但十多年前,她从《名画说疑》开始,继而又出《名画说疑续编》,延续谢稚柳暮年对若干传世古画的分析甄别并扩大范围,矛头直指大名鼎鼎之阎立本的《步辇图》,董源的《潇湘图》《夏景山口待渡图》《夏山图》,以及马远与夏圭的《踏歌图》《溪山清远图》。时至今日,陈佩秋又毅然提出对整体才面世不久的《宋画全集》去伪存真。她身上无疑闪耀和传递着谢稚柳鉴古论艺、法眼如炬的夺人之光,并且有那种涵养深入既久,必然发酵生出的学术“豪气”与“霸气”。仿佛有先兆一样,这之前出版的《谢稚柳书信集》,恰是壮暮堂被发掘而最新面世的一本谈艺别裁集。当年,谢稚柳为清代名家岭南吴荣光的后人、羊城拜门弟子吴灏(子玉)教书画而不惜金针度人,频频不断的墨笔通信,始于1970年代开初,渐次而豪兴勃发,洋洋洒洒,漫漫顺延至1990年代左右。前后二十年间,这百余通谈艺翰札内容驳杂,补充并丰满了谢稚柳书法绘画、鉴古治学的学术体系。其中涉及的社会关系十分复杂,有人在广州的容庚、红线女等,还有张大经、苏庚春,以及王贵忱和欧初诸人,提供的诚然又是海派名家与岭南诸家频繁联系、鱼雁唱还的第一手资料。这部《谢稚柳书信集》,和黄宾虹与傅雷当年的通信,施蛰存与崔耕的通信一样,其中所承载的文脉信息和艺术品鉴的含量丰富。含英咀华,虚心地读这部书信集,肯定受益良多。
  此书为大本16开,书信原件依次影印。其突出的优点是墨笔翰札都逐一释出,方便识者阅读体味。遗憾与不足的是,全书不知何故,独缺一篇恰如其分的导读文字。
  (《谢稚柳书信集》谢定伟编,上海书画出版社2013年12月版)
  
傅家的祸兮福兮
  著文多不如少著文,多了容易白开水化。同样是自家女儿写父亲的,画家傅益瑶写傅抱石的书和文章很多了,倒没有无名的姐姐傅益璇一开手便极佳。《傅家记事》展卷就使人放不下,掩卷而令人回味无尽,使我生出悲辛无限。去年年末,我在北京见到李学军,她作为《傅家记事》责任编辑,我称赞了不起。我对她说:“我写了一则读后感名《傅抱石的画价》,劳你在网上浏览一下。”不几天,学军就回我信息,告知她还转请傅益璇先生过目了,“老太太也说好”。傅益璇对父亲一往情深,是从写南京独特的四季风物开始的,虽然避开了对傅抱石绘事艺术的直接评说,但她用这个角度切入,一下子就拉近了四方读者与“往往醉后”之性情中人傅抱石的距离。2014年,恰是傅抱石诞辰一百二十周年纪念,9月里燕蓟清秋初现,北京画院在齐白石一百五十周年纪念特展的同时,特地举办《踪迹大化:傅抱石山水画展》。郭沫若是有过齐白石和傅抱石并称“南北二石”之论的,这次北京画院同时展出傅抱石和齐白石,是难得一遇的“南石北石”共展。有意思的,是北京画院院长王明明为傅抱石画展写的序言,他遵循前人“修辞立其诚”的古训,不说套话,一针见血,明确指出傅抱石山水画的最高水准仍在重庆的金刚坡时期。1950年代以后,傅抱石固然多万里远行,但不少所谓“对景写生”的墨笔速写,这批晚期作品,反倒明显受到了某种束缚和局限,不完全吻合傅抱石自身的文人气质和秉性。我看了又看,觉得王明明说得真好。亏得王明明仗着自己也是有名的画家,否则他这么说会遭非议。
  读《傅家记事》,还有一点,我极为感慨的是,傅抱石作为不世出而颇出风头的大画家,在特殊年代里表面风光实际则软弱无力,内心充满了无名的恐惧和紧张。他好像并没有办法帮助家人,反而因为自己是出名的画家,却妨着了自家亲人的命运。社会的狂热与离奇,给他的大女儿和两个儿子,带来无比深痛的身心伤害。而前不久,2014年年底,则又有傅抱石才过而立之年的孙女傅晶晶,年纪轻轻便办遗作展的报道。祸兮福兮,如此魔咒怎解?
  (《傅家记事》傅益璇著,北京三联书店2014年7月版)
  2015年元月18日于甘草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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