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柏拉图:《申辩篇》(二)

 速速谡谡 2015-03-16

我希望你们, 雅典人, 跟我一起询问我认为他自己跟自己就不一致的这些部分,而你, 麦利图斯, 回答就行了。 如果你满看到我又用我惯常的方式说话, 不要打断我。

麦利图斯, 一个人可以相信人的存在, 而同时又不相信人的存在吗?…雅典人, 我希望他回答, 而不是等着不该他开口的时候打断我说话。可不可能有任何人相信马术的存在而不相信世界上有马?或者相信吹笛子的技术, 却不相信吹笛子的人存在。不会的, 我的朋友, 我会回答你和整个法庭, 因为你拒绝自己回答, 不会有人是这样子的。但是下一个问题你必须回答了:一个人可不可以相信精神介质和神圣因素的存在, 而不相信任何半神人和精灵呢?

他不能。

我很高兴终于挤出来了一个答案,这要归功于法庭的协助。至少在讼词中你宣誓说我传授并且自己相信神圣的和精神性的存在物, 但是如果我相信精神的存在, 我就一定会相信半神人和精灵的存在――不正是这样吗?是这样的, 如果我认为你的沉默就是默许的话。 现在告诉我精灵和半神人是什么?他们不就是神和神之子吗?不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

但这正是我说过的你那个故弄玄虚的地方:半神人和精灵是神, 你先说我不相信神, 然后又说我相信神, 因为我相信半神人的存在。因为如果半神人是神的私生子, 他们跟水妖或者其他的的什么母亲生下的后代的话, 我们当然就可以断定他们的父亲母亲是存在的。 如果不是, 你就可以肯定骡子的存在, 而否认马和驴的存在了。这样的胡说八道, 麦利图斯阿, 只能当作你是在跟我闹着玩,你把这种东西写进诉状因为你根本就没有什么可控告我的理由, 但是只要稍有理智的人就不可能相信, 一个人可以相信精神的和超人的东西而不相信有神和半神和英雄。

对麦利图斯的控诉我也已经说得够多了,任何更多的辩解都是没有必要的, 但是像我最早说过的, 我当然有很多敌人, 如果我被毁掉的话, 他们肯定是我被毁掉的原因, 对此我非常确信。 不是麦利图斯和阿内图斯,而是整个世界的嫉妒和贬斥,无数正直的人因此而死去,也许以后还会有很多,我不会是最后的一个。

也许有人会问:苏格拉底呀, 你不觉得可耻吗?过着这样一种很可能会不得善终的生活。对这些人我可以坚定地说:你错了, 任何一个有一点价值的人不应该总是计较生死, 他做一件事的时候应该考虑的是他自己做得对还是错, 是作为一个正直的人还是邪恶的人。因为照这些质疑我的人的说法,死特洛伊城的那些先辈就完全没什么了不起了, 尤其是忒提斯的儿子,他完全不顾危险而宁愿逃避耻辱,当他的女神母亲告诉他他如果杀死了赫克托尔,为同伴佩特克洛斯报仇的话, 自己也会惨死——'命运'像她当时说的'会在赫克托尔之后等待着你'。 而他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完全不顾及危险和死亡, 宁愿害怕放弃报仇的责任活下去的耻辱也不愿害怕他们。'那就让我在他之后死去吧!'他回答'让敌人杀了我报仇, 总胜过停留在有撞角的船只旁边, 作为世界的一个伤疤, 一个负担'阿基利斯有任何对死亡和危险的考虑吗?因为不管一个人的岗位在哪里, 他选择了什么, 或者神圣的命令把他放在了什么地方, 他都应该在任何危险来临的时候留在那里, 他只应该惧怕屈辱, 而不应该是死亡或者其他任何东西。 这些, 雅典人阿,才是至理名言。

雅典人阿, 你们应该记得以前在泼特迪埃, 在安菲波利和德利乌姆, 我在你们大家选出的将军指挥下作战的时候,那时我坚守自己的位置, 和别人一起面对死亡。而如果现在,当我有这种确切的感觉, 神要我去完成哲学家的使命,去考问我自己和其他的每一个人, 而我却因为害怕死亡,或者其他任何东西而逃避自己的责任, 我的作为就太不合情理了,我就应该因为否认神的存在在法庭上上被当场抓住。 如果我因为害怕死亡而违背神喻,那我就是错误的以为自己知道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因为对于死亡的恐惧只是虚假的智慧, 而不是真正的智慧, 就是那种以为自己知道不知道的东西的感觉, 因为没有人知道到底被人认为最大痛苦的死亡, 会不会是最大的幸福。 这其中包含的伪装出的智慧, 不正是最可耻的无知吗?但这一点正是我觉得自己比大部分其他人高明一点点的地方, 我可以因此而觉得自己是有点聪明的。 虽然我对人世间的事物所知不多,但是我也没有错误地以为自己知道什么。我可以确信的一点是:对比自己更高的智慧不忠实不服从是邪恶可耻的, 不管那是神或者人。无论如何我不会为了躲避一件可能很好的事情而做一件肯定是错误的事情。如果你们不理会阿内图斯的那些话, 说什么你们如果不处死我这次控诉就没有意义了, 如果我得以逃生, 您们的儿孙很快就会被我的言辞所败坏, 如果你们不理会他这些话, 打算放我走, 如果你们这时候对我说:'苏格拉底, 这次我们就放过你, 不管阿内图斯说的那些话了。 不过以后你不能再那样的思考和质询其他人, 如果你再这么做你就就去死吧!'如果这是你们放过我的条件, 我会回答说:雅典人, 我爱你们, 我尊重你们, 但我宁愿遵循神意而不是你们的意见, 只要我还有生命和力量, 我永远不会停止哲学思考和哲学教育, 我会用我的方式劝诫任何一个我见到的人,让他得到信仰, 我会对他说:'啊我的朋友, 你是伟大的强盛的富有智慧的雅典城邦的公民,你怎么能够让自己那么在意积累金钱、荣誉、名声这种东西呢?而对于智慧, 对于真理, 对于你自己灵魂的完善好像你都很少想到过。 你不会因此觉得惭愧吗?'如果这个人回答说:'不, 我也很在意你说的那些事!'我不会那么容易就放过他的, 我会询问他,检验他,看透他, 如果我认为他没有什么美德, 而只是自称他有,我会责怪他贬低了生命中伟大的部分,而高估了无价值的东西。我会这样对待任何一个我见到的人, 不管是年老还是年轻,同胞还是异乡人, 但首先是我们的雅典市民, 因为他们是我的兄弟。 因为这是神的旨意呀, 我要告诉你们, 而且我确信在这个城邦再也没有过比我对于神的效劳更有意义的事了。因为我其他什么都不做, 就一天到晚告诉你们老老少少的所有人, 不要那么在意自己和财产,首先并且主要的要关注自己的灵魂。我告诉你们,并不是金钱带来美德, 而是美德带来金钱, 以及其他任何对人类有益的东西, 不管公事私事都是如此。这就是我的教义,如果这样的教义会毁坏年轻人的话, 那么我的影响确实是破坏性的。但是如果有人说我别人的不是这些的话, 那么他是在说谎。所以, 雅典人, 你们可以象阿内图斯说的或者不像他说的那样做, 但不管你们怎样做, 你们要清楚我不会改变我的生活, 就算为此而死很多次。

雅典人, 你们不要打断我!听我说, 我们又一个约定就是你们不要打断我, 给我时间, 让我把话说完。 我认为我说的话是对你们有利的。因为我还要说一些话, 这些话可能会让你们想要叫出声来, 但是我请求你们大家不要这么做。 我想让你们知道, 如果你们杀死一个象我这样的人, 你门对自己造成的伤害将比对我造成的伤害更多。麦利图斯和阿内图斯这些人是不能够伤害我的, 因为一个人能伤害一个比他正直的人是不可能的!我并不否认他们也许能杀死一个人,或者把他放逐, 或者剥夺他的公民权, 于是他自己, 当然也包括许多其他人, 会认为他已经伤害了这个人。但是我不会那么认为,象阿内图斯这样不公正的夺去一个人的生命的人,做这种事比受伤害更可怕。 雅典人, 现在我不是像你们可能会认为的,在为了自己辩护, 我是为了你们的利益才尽力保护我自己。 我不希望你们对神犯罪, 或者轻易的拒绝他赐予的恩惠, 杀了我你们就再也不会有第二个象我这样的人了。 我这样的人, 打一个滑稽的比方来讲, 就是一只牛虻, 由神来赐予城邦的牛虻。我们的城邦就像一个高贵伟大的战马, 因为身躯庞大而行动有些迟缓, 你要经常刺激他一下他才会有活力。 我就是上天赐予我们城邦的牛虻, 一天到晚我都烦在你们大家身边, 鼓励你们, 说服你们, 责怪你们。 因为想我这样的人是不容易找到第二个的, 所以我希望你们放过我。我敢肯定如果在你打盹的时候突然被惊醒你会觉得很不高兴, 你也许会觉得阿内图斯的建议很好,杀死我, 这很容易, 然后你们的余生中间就可以一直沉睡下去, 除非上天出于仁慈又给你们派来一只象我一样的牛虻。 我说我是上天赐予你们的, 根据是一些事实: 如果我只是一个平常的人, 我不会完全忘掉我自己的利益,更不会这么多年来一直如此; 一直我在意的都是你们的事情, 总是一个个找到你们, 像一个兄长或者父亲,劝说你们尊崇美德, 这不是正常人的本性。 我为此没有得到什么,如果我跟你们说这些话有任何报酬的话还好说一些, 但是现在, 像你们看到的,即使我的诽谤者们那么大胆的颠倒是非他们也不敢说我从任何人那里讹取了钱财, 他们对此找不到任何证据, 对此我有一个最好的证人,那就我的贫穷。

也许有人会奇怪为什么我总是以私人身份到处游说,为了别人的事情给出各种建议把自己搞得很忙,但是从来没有站出来参与城邦的公共事务。我会给你们解释原因的。 你们听过我提到的一个神奇的喻示或者感觉吧, 在麦力图斯那里就给丑化得不成样子了。就是从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 我就经常有这种奇怪的感觉,那是一个声音, 他总是在我要做一些事的时候告诉我不要去做, 但是这个奇怪的声音不会告诉我应该去做什么。我不从事政治就是因为这个禁止我去做。 我相信这也是对的,雅典人。 因为我可以确信, 如果我真的去从事政治的话,我老早就死掉了, 这样对我自己和任何别人都没什么好处。你们不要因为我说实话就生气, 事实就是: 不管是在你们中间, 还是在其他任何群体中间, 一个诚实的反对国家政治中间的邪恶和不公的人, 肯定都是不得好死的。 从事政治的人要是真的想为正义而战斗, 他如果想多活一会儿,就只能活在他私有的国家里面,在共和国是不可能活下去的。

我会给你们证据, 不是空口白话, 而是事实, 你们对事实总是更信赖一些。 让我跟你们讲一讲我自己的一段经历,我自己是怎样不屈从于不公,而当时我的坚定可以随时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我会给你们讲讲这个故事,也许没什么趣味,很平常,但是至少是真实的。我仅仅担任过一次公职, 那是一个参议员的位置。当时我的宗族,安提而契,在一次审判中充当主席,那次被审判的是在阿格努赛战争后放弃了死难者尸体的将军。 当时你们的意志是把他们一起审判,这是不合法的, 后来你们自己也发现了。但是当时, 我是整个安提而契部族里唯一一个反对这件事的人, 当时我投了反对票,当时那些演说者威胁说要起诉我逮捕我, 说要把我带走, 你们当时也大吵大闹。我下定决心会冒所有这些风险,因为正义和法律站在我这一边, 我不会愿意站在安全的一边默认你们不公, 因为我害怕作恶胜过害怕死亡,这是民主时期的事情。后来三十僭主当政的时候, 他们把我和另外四个人召到市政厅, 要求我们把萨拉米安的列昂从萨拉米带回来, 因为他们要处死他。 列昂是指挥作战方面的专家, 三十僭主在他们的恶行中间最喜欢残害的就是这样的人。 当时我表现出的立场,不只通过言论, 而且通过行动表现出的就是:如果事态需要, 我绝对不会有一点顾忌死亡,我所惧怕的唯一一点就是做出什么不正确或者不虔诚的事, 压迫者的强权不能威胁我跟他们一起作恶,当我们离开市政厅之后另外四个人去萨拉米逮捕列昂, 我什么也没说就回家了。 这么做实际上本来我会没命的, 后来幸好三十僭主很快被推翻了我才幸免于难。这件事有很多人可以作证。

你们真的以为我如果从事政治的话能活到现在吗? 假设作为一个正直的人我一直为正义而斗争,并且总是把公平放在第一位来考虑。不会的, 真的不会, 雅典人, 不管是我还是其他任何人都不会。我在我所有的行为中间一直都是这样子的, 不管是公开场合还是私人交往,我都从来没有屈从那些诽谤我弟子们的人,或者其他任何人。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固定的弟子,在我追求我作为一个哲学家的指责的时候, 任何一个愿意来听我说话的人都可以来, 不管他是老是少。 我也不会仅仅就跟那些付给我钱的人谈话, 而不理会不付钱的人。 任何人, 不管他的贫富都可以向我提问或者回答我的问题, 听我讲话。 至于说听我说话的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不能说是我的责任, 因为我从没有教他们任何东西。 如果有什么人说他从我这儿听到过什么话我私下里跟他说而整个世界其他人都不知道的, 你可以肯定他说的不是事实。

也许有人会问, 为什么人们喜欢跟我说话? 不过这个问题我已经解释过了, 雅典人, 他们喜欢听到伪装博学的人被揭穿, 这本身就很有趣的。这是神赋予我的职责, 神喻, 幻象,各种各样的方式都明显的昭示一切以至于任何人都可以看出来。 这是真实的, 雅典人, 如果不是真的, 早就被揭穿了。因为如果我真的是在毒害青年并且已经毒害了他们中间一些人的话,他们长大成人后就会想起在自己年轻的我曾经给他们提过恶意的意见, 他们就会来报复我的,如果他们自己不想来, 他们的亲戚朋友也会来, 父亲,兄长, 或者其他的家人都来报复自己的亲人从我这里所受到的伤害。现在应该是他们报复的时候了, 我看到有很多人在法庭上, 你看克里托, 他年龄和地位都跟我相似,克里托布勒斯,他的儿子, 我也看到了。 那个是斯菲图斯的吕萨尼阿斯, 他是阿斯尼阿斯的父亲, 阿斯尼阿斯也在这儿; 好像还有赛菲苏斯的安提丰,他儿子叫挨匹格尼, 好像也有一些跟我有来往的人, 他们的兄弟在场的, 提奥斯刀提德斯的儿子尼考斯特拉图斯,他是提奥多图斯的兄弟, (现在提奥多图斯自己已经去世了, 所以他不会阻止自己的兄弟起诉我的);德莫克托斯的儿子帕拉路斯, 他有一个一个兄弟提阿格尼斯也追随过我。阿德曼图斯的儿子阿利斯通和他的兄弟柏拉图也在这里。埃安托多洛斯,他是阿泼洛多洛斯的兄弟。还有很多其他人, 我也看到了。 其实他们所有人本来都可以作为麦力图斯控告我的证人, 如果他忘记了的话, 现在还可以叫他们来作证, 我会给他这个方便的。 让他看看他有没有这样的证据可以拿出来。 没有! 雅典人, 事实正相反,因为他们所有人都会站在我这个据说在败坏他们的人这一边说话,为我这个'残害'他们亲人的人说话。 据麦利图斯和阿内图斯说我是在这么做的。而且不只是这些被“残害”的人, 而且他们那些没有被我“残害”的亲友也是如此。 他们为什么会用他们的证词替我开脱呢?到底为什么呢?除了出于正义和公正, 除了因为他们知道我说的是事实, 而麦力图斯在撒谎之外, 还能有什么原因呢?

好了, 雅典人, 这些差不多也就是我愿意给出的所有辩护了。但是还有一点要说的,因为可能有些人会对我很不满, 因为他们想到自己面临类似的或者没有现在这么严峻的情况时,简直是哭哭啼啼极尽哀求乞怜之能事, 当时他也许把自己的小孩都带到法庭上来, 看上去惨兮兮的让人感动, 另外还会带一个声援的亲友团。而我呢, 现在好像是面临比他们严峻得多的情况, 甚至有可能会为此送命, 却不会做任何一件此类的事情。也许有些人会出于这样的考虑而反对我,投下愤怒的一票因为他不喜欢我这样做。假设你们中间有这样的人的话——当然我也不敢确定真的有——我会坦然的告诉他:我的朋友, 我也是一个人, 象任何人一样, 是血肉之躯, 而不是木头或者石头做的, 象荷马诗句里写的。 我也有家人,是的,我有家,也有小孩子, 三个, 一个刚刚接近成年, 另外两个现在还小。 但是我不会带他们带他们到这里来博取你们的同情争取可以被释放。我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不是出于自高自大或者对你们大家不够重视,我们先不讨论我怕不怕死这类的问题, 我只是觉得不管对我, 对你们大家, 还是对我们城邦来讲,这么做都很不合适。 一个像我这样大把年纪的人, 而且有一个号称智者的名声,不管我是不是配得上这个称谓吧, 我都觉得我不应该做贬低我自己的事。不管怎么样,这个世界上人们相信, 苏格拉底多少比其他人高一点点。如果你们中间那些因为智慧或者勇气或者其他美德,被认为是优秀人物的人,用这种方式辱没他自己,这种行为也是可耻的!我看到过一些久负盛名的人, 当他们被判刑的时候表现得简直难以让人理解: 好像他们觉得自己死了是很了不得一件事似的,好像别人不判他刑他就会长生不老。我想说这些人是我们城邦的耻辱。 假设有外人来我们城市, 看到这些人, 他们会怎么想呢? 可能应该会说:看看吧, 这些就是雅典人的精英, 他们自己给于这些人荣誉和职位, 可是这些人的还不如一个婆娘!我想说这种事情不应该是名人做的, 如果他们这么做的话,你们也不应该允许他们。 在判刑的时候, 不要更喜欢判那些沉默的人, 而是那些重复无聊表演的人, 他们使我们的城市蒙羞!

而且, 即使我们把这件事的不光彩抛在一边,向一个法官乞怜好像还有不对的地方, 因为这样实际上是在骗取一个释放的结果而不是提供令人信服的证据。法官的职责不是做作样子凑凑数, 而是做出判断, 他向法律宣誓依法律判决, 而不是遵循自己的喜好, 我们每个人都不应该有伪证的恶习——那太不虔诚了。不要要求我做那些我知道是不光彩的事,不敬神的事, 错误的事,尤其是现在,当我被麦力图斯控告不敬神的时候。雅典人,因为如果我用说服和恳求的办法, 最后压倒你们对自己誓言的忠诚,实际上我就是在教你们相信世界上没有神, 我这样为自己辩护最后恰恰是证明了自己有罪, 因为这样做我没有尊重神意。 但事实不是这样子, 我确实相信神,我的信仰远远超过我的控告者们能理解的, 我对你们和所有的神给出我的辩护, 让你们决定什么是对你们大家, 和对我,最好的裁决。

< 法院判定苏格拉底有罪>

苏格拉底对处罚的建议

判我有罪的决定并没有让我很难过,雅典人,这是有很多原因的。其实我料到了,我没想到的反而是票数会这么接近,因为我本来觉得反对我的票数还会多得多的,但是现在,好像如果有三十张票投到另外一方,我就会被释放了。我可以说那样我就摆脱了麦力图斯, 而且我还可以说, 如果没有阿内图斯和吕亢的话,他恐怕连五分之一的赞成票都拿不到。 按照法律的规定, 那样他就会被罚款一千德拉克马, 这是很明显的。

他提议处我死刑, 我会做出什么提议呢, 雅典人? 当然我有义务提出建议,我应该付出或者得到的又应该是什么呢?这个人一生都没有学会偷懒, 但是他也不在意别人都在追求的东西,什么金钱,家庭财产,军事头衔,或者各种公众场合的讲演, 他全都不曾在意, 这个人的结果应该怎样呢?意识到我这个人太老实,不可能过那种日子, 我不去追求那些我不会让任何人得益的方向, 我选择了我对每一个人最有益处的生活方式, 我走这条路直到今天, 我试图说服你们所有人让关注自己的生存,追求美德和智慧优先于追求其他任何东西,并且在看到城邦的利益之前先想到城邦, 并且在你们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遵循这些原则。对我这样一个人应该怎样判决呢?肯定是要给一些优待了, 雅典人, 如果你给他应得的报酬的话,而且这种好处应该是正好合适的。那么对于贫穷而又对大众做出了贡献的人应该怎样对待呢?他们需要闲暇来给你们以教化, 这么说来没有比把我送进Prytaneum(古雅典的一个类似于养老机构的地方,公费赡养为国家做出过突出贡献的人)更好的办法了。雅典人阿, 这个报酬给我比给那些取得过奥运会赛马或者战车冠军的人们来讲合适多了, 不管他们的战车是两匹马拉的还是很多, 因为我需要, 而他们不需要,他们只是给你们幸福的假象, 而我给你们的是真正的幸福, 如果让我公正的权衡我应得的惩罚, 我觉得把我送到Prytaneum是最好的。

也许你们会认为我这么说话是耍你们,就象我刚才提到那些哀求和哭泣一样, 但实际上不是。我这么说是因为我确实没有有意伤害过任何人,只是我没有办法让你们相信我,因为我们只能这么简短的说几句话。如果我们象一些其他国家一样规定说一个案子不能当天就结案的话, 我估计就能让你们相信我了, 现在我们实在是没时间。我也不可能一下子澄清那么多诽谤, 不过因为我也没有伤害过其他人,当然也会不愿意伤害我自己。 我不会说我应该受到惩罚,或者提议一个处罚办法,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因为我害怕麦力图斯提议的死刑吗?我不知道死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为什么一定要提议一个另外的肯定是坏事的处罚呢?我应该提议监禁吗? 可是我为什么要住在监狱里面? 要做当值法官的奴隶, 他们十一个人的奴隶?或者处罚应该是罚款吗?在罚款交清之前监禁。反对的理由是一样的, 因为我会永远待在监狱里面, 我没有钱, 也付不了罚款。如果我建议流放, 很可能你们会同意的, 不过如果我这么想的话恐怕是因为怕死而变得不清醒了。当你们, 我的同胞们, 都受不了我的事业和我的言论,认为那些都阴险讨厌到你们宁愿没有那些, 我怎么可能指望别人会受得了我?不会的, 雅典人, 那看上去不像是那么回事。我这么大年纪, 从一个城邦到另一个城邦,到处都被驱逐,整天被流放, 那活着有什么意思?我知道不管我走到哪儿, 这儿或者是其他地方都一样, 年轻人总会来找我,如果我赶他们走, 他们会说服长辈也赶我走, 如果我不赶他们走, 他们的长辈为他们考虑自己也会赶我走。

也许有人说, 苏格拉底你就不能闭上你那张嘴,老老实实找个国家住着不就得了,你不说话就不会有人找你麻烦了。我确实觉得我对这个问题的回答会很难让你们理解, 因为如果我说那是违背天意的, 因而我不能什么都不说的话, 你们不会相信我这么说是认真的。 如果我再告诉你们对一个人来讲最好的事情就是每天探讨美德的问题,每天仔细的考察别人和我们自己的内心世界, 如果我说没有反思的生活是不值得生活的, 你们更是不大可能相信。但我说的确实是真的,只是我很难让你们相信。而且, 我也不习惯去考虑我自己是应该受惩罚的, 如果我有钱我会很愿意都给你们,我也不会觉得失去了什么, 但是你们也都知道我没钱,只能说你们罚款的时候也要考虑到我付得起多少钱。不过我想一个米那的钱我是付得起的, 这就当我提议的惩罚吧;柏拉图, 克里唐, 还有克里托布勒斯,我在这儿的朋友们, 让我提议三十米那,说他们愿意担保, 那好吧, 就是三十米那,惩罚就这样吧, 你们可以放心能得到这些钱。

法庭判苏格拉底死刑

苏格拉底对自己死刑判决的评论

雅典人那,你们会因为现在的作为从贬低我们城邦的人那里得到恶名,但是也不会因此而赢得很多时间作为补偿。 因为你们杀死了苏格拉底,一个有智慧的人。虽然我没什么智慧,他们也会把我称作有智慧的人,为了指责你们。如果你们再耐心一点等一下的话,老天就会自己满足你们想摆脱我的愿望。我年龄已经很大, 不会再活得太久了。 这些话我是对判我死刑的人说的, 要对他们说的还有一句就是:你们以为我是因为说错了话才被判刑的,我是说, 如果我按照你们认为合适的方式做所有该做的, 说所有该说的话, 我也许会被释放。 实际上不是的。导致我自己被叛有罪的并不是语言的错, 当然不是。只是我没有那么无耻去做你们已经习惯了的那些丑事, 哭啊,叫啊,抱怨阿,哀求啊, 所有这些事情, 像我说过的, 都配不上苏格拉底这个名字。我认为面临任何危险的时候我都不应该做什么庸俗的,卑劣的事情,我现在也不会对我申辩的方式有所后悔。我宁愿按我自己的方式说话而被处死, 也不想用你们的方式说话而继续活着。不管是在战场上还是法庭上,一个人都不应该为了逃生而不择手段。当然如果在战场上扔掉武器, 跪倒在追上来的敌人面前,那么他被放过的机会是很大的,其他任何场合都是这样, 如果一个人为了活命不惜做任何事情, 他总会有一些办法可以尝试。但是苦难的并不是逃避死亡, 而是逃避邪恶,邪恶比死亡跑得更快。我老了,跑不快,所以死亡追上了我;我的原告们年轻, 他们可以跑得快一点, 所以邪恶追上了他们。 现在我将走向自己的路途,承受你们判给我的死刑, 而他们也会被真理判决,承受他们犯下的罪恶和不义。我必须接受对我的惩罚, 也让他们接受他们的惩罚吧。我认为这一切好像是命中注定的,而且安排得很不错!

现在, 判我死刑的人们, 我想给你们一个预言,因为我快死了,这是一个人会得到预言的能力的时候。我对所有谋杀我的人说,在我死后,马上, 比你们对我的惩罚严重得多的惩罚, 就会降临到你们身上。你们杀死我因为不希望有人指责你们,揭穿你们的生活,但是结果不会是你们想要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因为很快就会有更多人对指责你们, 他们会涉及那些我一直不愿提到的事情, 因为他们年轻,对你们也更严厉, 你们会发现你们更受不了这些人,如果你们以为杀死我就再也不会有人检验你们的生活的话,你们就完全错了。这种逃避的方式即可耻, 又不管用,最简单和最高贵的对付指责的办法不是毁掉指责你的人,而是完善你们自己。这就是我走之前给你们的预言, 谋害我的人们!

朋友们, 你们原打算释放我的人,我也想跟你们聊聊发生过的事情, 趁现在法官们都很忙,我还要待一会才到我死去的地方。待会再走吧,我们有机会的时候跟别人多聊聊天也挺好的。你们是我的朋友, 所以我想跟你们说说在我身上发生的这件事的寓意。阿,我的裁决者们,对你们我可以真心得称作裁决者,我想跟你们讲讲一件绝好的事情。一直以来我所熟悉的那个神秘声音总是会在我做任何错事的时候阻止我,不管是怎样的小事情。 现在今天这件事对我来讲好像应该是最后的和最大的坏事情了,但是他没有一点阻止我的迹象,不管是我早上离开家的时候, 还是我来到法庭, 或者在我讲话的时候, 任何跟这件事有关的事情都没有被神意阻止, 这能是什么意思呢? 我告诉你们吧!我认为这意味着今天发生的事对我来讲是很好的。那些认为死去是一件惨事的人都搞错了。这对我说过的话一个很好的证明, 因为如果我真的是在走向一个很坏的结果, 那声音不会不提醒我。

或者我们换个角度考虑这个问题, 我们会看到有很多很好的理由让我们相信死亡是很好的事情, 因为死亡无非是两种可能情况之一:或者他就是空空的一无所有也一无所知, 或者, 他就是象人们说的, 是灵魂的一种迁移, 从这个世界, 到另外一个世界。现在你想象一下有一种无知无觉的状态,就象一个人沉睡得连一个梦都没有的时候,那死亡真的是一种巨大的收获了, 如果一个人可以做一个选择,是愿意选那些无梦地沉睡, 还是他一生中其他的日日夜夜。我觉得任何一个人, 不只是我们这些平常人,包括那些国王们,都会觉得自己一生很少有什么时候比那样沉睡的时候更幸福。如果死亡就是那样的沉睡,我觉得那真是一种巨大的收获, 那时候永恒都只是一场沉睡。 但是如果死亡是一个去往另外一个世界的旅程的话, 据说那里有所有死去过的人, 欧,朋友们,裁决者们,那真是太爽了,还有比这更好玩的事吗?如果真的每一个去往那个世界的朝圣者来到地下的世界,他都会摆脱尘俗对他的判决而去面对一个真正的法官, 在那个世界跟他判决,这些裁决者将是米诺斯,拉大曼图斯,爱阿库斯,特里扑勒姆斯,以及其他的神之子。这些人自己一生正直,为了他们做一个这样的朝拜确实也是值得的。如果一个人可以跟奥付卢斯,穆萨乌斯, 赫西奥德,还有荷马谈话, 怎样的代价他会不愿意付出呢?不, 如果真是这样子, 还是让我多死几次吧!在那个地方我也会有很多有趣的谈话对象, 像帕拉米得斯, 特拉蒙得儿子阿亚克斯,还有其他好多古代英雄, 他们也是因为不公平的判决而死去的,如果可以跟他们交流一下被别人冤枉的经历,肯定很好玩。 最重要的是, 在那儿我可以继续我对真实和虚假知识的研究,就象在这个世界上一样, 在那个世界也可以这么玩,我会辨别谁是真正聪明的, 谁只是装作聪明而实际上是个笨球。想到可以去检验那些远征特洛伊的英雄们, 还有什么我不愿意放弃的呢?奥得修斯和西西服斯都在那里呀, 更不要说其他还有好多人了,男男女女, 数都数不过来, 跟他聊天和问他们问题会是多么让人愉快的一件事!而且我不用担心会因为做这些事而被处死了。 一方面那个世界的人似乎更幸福, 另一方面他们也都死过一次了, 就不会再死了。如果传闻都是真的, 那里就会是这样。

所以阿, 我的裁决者们。 高兴一点看待死亡吧, 并且记住一个真理:没有什么坏事会危及一个正直的人, 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 他和他所有的一切都不会被神所抛弃,我将面临得死亡也不是偶然来到的。只是我看得很清楚, 死亡并且解脱对我来讲是更好的选择, 所以神意没有给出任何阻止我的信号,也因为这个原因,我并不责怪我的原告, 还有判我死刑的人们, 他们没有做伤害我的事, 当然他们所有人对我也本来就是不怀好意, 因此我会有一点不喜欢他们。

对他们我还有一个请求, 等我的儿子们长大以后, 我希望你们, 我的朋友们, 好好惩罚他们。 我希望你们象我以前烦你们一样烦他们, 如果他们看起来太过于关心财产, 或者在意其他的任何东西多过在意美德,如果他们一无是处还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责怪他们吧, 就象我现在责怪你们, 告诉他们他们不应该在意那些不值得在意的东西, 也不应该无视他们应该尊崇的东西。 如果你们这么做,那么你们对待我还有我的儿子们都是公正的。

分别的时刻来到了, 我们会各走各的路,我去死, 而你们继续活着, 哪一条路更好, 只有神才知道。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