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读 ｜若泽·萨拉马戈：大象旅行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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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一头来自印度的亚洲象被葡萄牙宫廷作为礼物送往维也纳。一路上，象夫与士兵护送着大象，经历了种种荒诞离奇的遭遇，最终历尽艰辛抵达目的地。小说根据真实事件撰写，作者借大象之旅的见闻，从多个角度对社会进行了批判，而大象的旅行也是人生的譬喻，书中传达出作者深刻的生死观，融合其诙谐、宽容和想象力丰富的文风，成就了萨拉马戈的这部晚期代表作。

作者

若泽·萨拉马戈（1922-2010）

葡萄牙作家。1947年出版首部小说　《罪孽之地》，1998年，被授予诺贝尔文学奖。他的作品风格独特，内涵深刻，大多关心人类的命运与世界的前途。写作手法上，他创立了一种充满想象、隐喻和讽刺的小说类型。他一生写了数十部小说和其他文学作品，主要包括《修道院纪事》《双生》《石筏》等，各类作品被翻译成30多种语言，总销售超过350万册。

选读

1

有些人不注重睡房对公共行政良好运行的重要性，无论是教会的，世俗的还是不规则的睡房。不管在这些人看来有多奇怪，但我们决定讲述一头大象前往奥地利的非凡旅程，它的第一步就发生在葡萄牙王室的皇家住所，差不多是在就寝时间。

　　

要注意的是，这里使用差不多这一模糊的词语并非偶然。这样一来，我们就以文绉绉的方式避免深入进行身体和生理的描写，那些东西既肮脏又几乎总是很可笑，一旦落在纸上，就会冒犯葡萄牙和阿尔加夫国王堂若昂三世，还有他的妻子奥地利的堂娜卡塔丽娜，也就是将来的国王塞巴斯蒂昂的祖母，这位国王在阿尔卡塞尔·吉比尔战役中作战，却死于第一次攻击，又或者是第二次，虽然说他在战役前夜驾崩的也不乏人等。这时国王开始对王后说话，他的眉头紧锁着，我有疑问，王后；有什么疑问，我的国王；四年前我们结婚时送给马克西米利安表侄的礼物，我一直觉得跟他的血统和才干不相称，现在他离我们这么近，就在巴拉多利德当西班牙摄政，换句话说就是近在咫尺，我想送件更贵重的东西给他，某个更能夺人眼球的东西，王后您怎么看；圣体匣挺好，我的国王，我注意到，也许是由于结合了物质价值和精神意义，圣体匣总是很受欢迎；我们的圣教会不会对这种自作主张感到不满，他们永无谬误的记忆里一定还记着，马克西米利安表侄对路德派新教改革公开表示过同情，不是路德派就是加尔文派，我一直都搞不清楚；撒旦退后，我都没想到这一点，王后一边惊呼一边在胸前画十字，明天我得第一时间去忏悔；为什么特地要说明天呢，王后，您不是习惯天天忏悔吗？国王问道；还不是为了魔鬼借我的声带说出了那么亵渎的话，要知道，我现在还感觉喉咙在燃烧，就好像被地狱之火擦到过。

2

国王对王后夸张的感官已经习以为常，他耸了耸肩，继续那痛苦的任务，要找到一件能让奥地利的马克西米利安大公满意的礼物。王后开始小声祈祷，不久转到另一段祈祷词，突然又停了下来，几乎是大喊着说，我们有所罗门呀；什么，国王茫然地问道，他不理解怎么会突然提到犹太国王；对啊，我的国王，那头大象所罗门啊；但我现在为什么要那头大象呢，国王问的时候已经有点生气了；当礼物啊，我的国王，作为结婚礼物，王后回答道，她站起身来，心情舒畅，激动万分；可它不是通常的结婚礼物啊；那有什么关系。国王缓缓地连着点了三下头，停顿了一下，接着又点头三次，最后承认说，我觉得这个想法很有意思；这可不仅仅是有意思而已，这是个好主意，极棒的主意，王后反驳的时候忍不住做了个不耐烦的手势，简直可以说是叛逆了，这畜牲从印度来已经两年多了，从一开始就吃了睡睡了吃，其他什么也没做过，水槽要一直满着，饲料堆成小山，就好像我们圈养了一头永远派不上用场的牲口，那可怜的畜牲倒也没错，这里没有能让它干的活，唯一能做的就是派它去特茹河边的码头搬运木板，但是这可怜东西会受罪的，因为它的职业特长是搬运树干，那更适合象鼻的弧度；那就让它去维也纳吧；但它要怎么去呢，国王问道；啊，这就不关我们的事了，既然马克西米利安表侄是它的新主人，那就该他来解决，我猜他还会在巴拉多利德多待一会儿吧；我没有收到与之相反的消息；当然所罗门得走去巴拉多利德，它自然是有这个能力的；接着去维也纳也得自己走，没有别的办法；长路漫漫啊，王后说；长路漫漫，国王表示同意，接着又说，明天我就给马克西米利安表侄写信，要是他接受，就还得确定日期，还要明确几项事宜，比如说，他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回维也纳，所罗门从里斯本到巴拉多利德要走多少天这类，之后就不关我们的事了，我们就撒手不管了；是呀，我们就撒手不管了，王后这么说着，但是在内心深处，也就是各种矛盾争斗的地方，为着要把所罗门独自送去远方，送给如此陌生的人，她还是猛地感到一阵悲伤。

3

第二天一大早，国王叫来秘书丞佩罗·德·阿尔卡索瓦·卡内罗，口授了一封信，但是第一稿写出来很糟，第二稿也不行，第三稿还是不行，最后不得不将其全权委托给秘书丞，借助他的修辞能力，还有他对王国之间通信体裁章程范式久经考验的知识，这是他从最好的老师，也就是他的父亲，安东尼奥·卡内罗那里学来的，父亲去世后佩罗子承父业。这封信无论从文笔还是论据上都无懈可击，甚至连这份礼物可能不投大公所好这样的外交辞令都没有遗漏，与此同时，大公想要做出否定的回答却难上加难，因为葡萄牙国王在信中巧妙地证明，他的全国上下再没有比所罗门大象更为珍贵的了，这不仅是因为神创万物皆有联系这一整体感，甚至有人说人类是用大象的尾料做成的，同时也由于这动物的象征、内在和世俗意义。

　　

信写就封好后，国王下令传召太仆觐见，这是他的亲近贵族，在简述信件内容之后，国王令其挑选与信件规格相称的护卫队，最重要的是，要符合这项将要开展的任务的重要性。贵族吻了一下国王的手，国王以神谕般的庄重对他说了以下神秘莫测的话，愿汝疾如北风，稳如鹰翔；遵命，我的国王。之后国王变了语气，提出几条实用建议，其实不需要提醒你，该换马的时候就换，驿站就是干这个的，不需要在这时候精打细算，我会要求多配马匹，说到这儿，要是可能的话，为了赶时间，等到马儿在卡斯蒂利亚的道路上飞驰，我觉得你们应该在马上睡觉。信使没懂这个笑话，要不就是他情愿让这句话说过就算，他只是说，以我的名誉和生命作证，我们会一丝不差完成陛下的命令，然后他三步一行礼倒着退了出去。

　　

（《大象旅行记》　[葡萄牙]若泽·萨拉马戈/著 王渊/译　作家出版社2015年5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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