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澧州古迹:云烟深处清化驿

 文山书院 2015-05-11

文/韩川

 

茶马古道和梅岭驿站的图片,既不是我拍摄的,也不在津市,但它使我萌生了寻找津市“茶马古道”的念头。虽天阴欲雨,仍决定追随先人的脚步,去寻找那远逝了的驿站,一了多年的宿愿。乘班车至白衣镇南二里处,下车西行,细黄土铺就的山路,弯弯曲曲,从山那边的绿荫深处过来,又消失在远方的竹林之中,白云山忽左忽右和我们捉起了迷藏,我知道,这还不是当年的驿道。

清化驿历史辨疑

皇华古道,又称九省孔道,自京城皇华驿至贵州省城共四千七百五十五里,其中,公安县孙黄驿八十里至澧州顺林驿,六十里至澧州兰江驿,六十里至澧州清化驿,七十里至武陵县大龙驿,清化驿是京城到滇、黔、桂诸省及湘西的必经之道。从唐前至清朝末年,清化驿一直是这条“茶马古道”上的驿站。

关于澧州的驿站,我在古籍中也查到了一些记载,如唐代的《夔州图经》就有:“顺林驿六亭,达澧州,绝涔水,水清澈,产嬴蚌,巨者象盘,岸有诸葛遗釜二。”又如宋代王存著《元丰九城志》载:北宋时为“清化镇,居二百户”。元代的《析津志辑佚》记澧州驿站有“顺林、兰溪、澧州、青化”。清《嘉庆一统志》有:“清化巡司在州南六十里,本宋镇。明洪武十五年(1382年)置驿,本朝因之,乾隆四十一年改设巡司。”在辽、北宋时期的《中国历史地图集》中,也标有清化镇。并非某些文章所说的明洪武十五年(公元 1382年)增设顺林、清化驿。

古人笔下的驿道

天已放晴,西行约七八里,远处的山岗上一片葱绿中,露出了青瓦粉墙,从道旁插秧的农民那里得知,脚下就是驿道,前面不远是清化驿,只见“古驿路边烟雨暮,孤庄篱畔水云寒”,不由得在心中轻轻地呼唤,清化驿,我来了!。

这驿道,急匆匆地奔驰的驷车,载着春风得意的新贵,慢悠悠地行走的囚车,关的是失魂落魄的罪臣。这驿道,见过了多少落第的才子,踽踽独行,见过了多少被贬谪的文人,书剑飘零。六百里加急快报,惊扰了路边多少人的春梦,千百年来跋涉的信客,曾携带着无数人的绵绵相思。山中的驿道,记载了多少文人艰辛的足迹,文人的笔记,又记载了驿道悠长的岁月。

“残雪封条未干,兰台幞被春寒。斜日房栊吏散,鸣鸠飞下栏干”。马萧萧,车辚辚,宋朝澧州司户参军晁补之送别好友黄庭坚,十里长短亭,送了一亭又一亭。

“夜一程,昼一程......,清代文学家杨慎从京城出发,一路走来,他写的驿道:“自兰江驿济澧水,再济道溪六亭而达清化,匕观、新渡、东山、互泉、新添。陂首东山,树多松。清化驿七亭而遥石堤、沙溪、虎踏、鳌山、狮子、马鞍。达大龙,山多赭土带石。”

吏部尚书杨名时奉旨赴京,眼中的古道充满了诗意:“初十日……清化驿歇(属澧州)。此七十里间,山势高下起伏,绵软秀劲。土色红黄,无石。松树茂密极多,但坡间未见流水。数里外见高山,其上有石,有泉。村园望见梅花两树,菜花到处遍开,但棵叶小耳。”

“马儿迍迍的行,车儿快快的随”,袁小修乃世外之人,行得还是那样的悠闲,他写驿道,文字简洁洗练,如行云流水,美伦美奂。“渡河十里许,渐入万山中,青松拂面。过清化驿,见山色,波头起伏,远黛可餐,如拨笋解箨。”又记:“青松拂面,明月在地,夜宿清化驿。”这是明万历三十七年正月初九,他取道清化驿去了桃花源。

长亭细柳,青青尚浅,在这驿道上,走来了陶渊明,柳宗元,走来了李白、韩愈、李商隐…..,他们给这一方世外桃源留下了千百首脍炙人口的诗篇。

清风明月,山路崎岖,在这驿道上,跋涉的有天竺的僧侣,波斯的商人,他们在这条海上丝绸之路上的津市,留下了印度的古币,胡人的铜俑......。

双松亭的咏叹调

山中的驿馆,比不上州城津楼,有的是羁绊,有的是孤独,有的是“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有的是“野旷久分南北楚,驿荒愁听短长更”。四处洋溢着忧伤与迷离,平静与淡定,这里也逐步行成了贬谪文化的温床。

“莫言馆驿无公事,诗酒能消一半春”,驿站的酒杯中盛满了太多的失意,驿站的墙壁上涂满了太多的忧愁。

清化驿的双松,激发了多少文人的诗意,宋代文学家黄庭坚在游览了白云山紫金寺和文殊寺之后,在这里题写了《双松亭》:“文殊墓前松。永日如鸣琴;我登双松亭,时步双松郁;山中寂寞人,安禅无古今”。

几百年过去了,清代的大学士、书法家谢阶树题此松:“去澧州之六十里为清化驿,盖孔道也。屋后旧有双松,鳞鬣斑如,直干对峙,有凌云之气。”

澧州知州安佩莲说“大龙驿舍有丹桂二株,峙立亭亭,堪娱游目,莲肪许刺史宰武陵时,构轩于中,颜曰“双桂”。壬申仲秋,同门齐年南雅顾太史视学滇南,轺经是地,时天香甚开,留题馆中,脍炙人口。”

因大龙驿有“双桂轩“,安佩莲“见属驿清化驿馆后有古松二,因效莲舫意,置一亭,题曰‘双松山馆’”,适逢乡试,湘滇黔各省学政途经此地,一时主客唱和,热闹非凡,《直隶澧州志》收其诗十余首,其中有宋其沅、王惟询、吴敬恒、牛绅次原等人的作品,这些清代翰林院的才子,由于是应酬之作,佳作甚少。

双松诗咏中最有名当属林则徐的《双松馆记》,百年来,为津澧两地人民引以自豪,诗云:

“署邮特地送秋涛,山馆双虬对影号。倚槛浑忘行役苦,成阴曾费主人劳。徂徕结侣根原固,泰岱分封节并高。知是丁公勤爱护,梦中奚止兆三刀。停车未共长官亲(时君调赴省垣会审要案),诗句先惊入眼新。滴露已纫骚客佩(比寓州城见丛兰甚茂盛),干云合似大夫身。漫论桂树前头影(前路大龙驿有双桂轩,君诗及之),要识甘棠著手春。有约归来恣吟啸,冬心话与岁寒人。”

同行的副考官吴慈鹤亦题《吴巢松、林少穆二太史题清化双松七律(有序)》,在题中写道:“清化驿馆后圃有双松二株,百余年物也。玉青先生刺是州,为翼亭其间,颜曰“双松馆”,己卯六月,予与同馆林少穆先生典试云南寓此,谨志二章”。

邮亭后圃植双松,掩映星轺翠盖重。况有大夫添雅座,直教过客接仙踪。迎风影合虬龙午,插汉枝联鹳鹤逢。自是他年公辅谶,使君珍重岁寒容。

政成宜有咏诗声,松桂从今各擅名(武陵大龙驿有双桂轩)。漫诩前身顾文学(南雅待讲双桂轩诗云“吴刚夫妇是前身”),新来低首谢宣城(向亭学使新作双松歌)。即看风雨翻鳞甲(时方盼泽),知向烟霞种性情。待我东还重玩赏,拥檠微雪小窗明(余归期约在冬杪可再过此)。

关于此行,林则徐在日记里也有记载。嘉庆二十四年闰四月“二十七,戊午。卯刻,考差人员候宣,得旨,以则徐充任云南正考官,吴慈鹤副之”。六月“十一日( 1819年8月1日),辛丑。晴。辰时发,午过沱孔,盖自公安达湖南皆泛沱水,江之别支也。申时过四水口,入湖南澧州界。漏夜行,四鼓泊津市.......”。“十三日,癸卯。晴,未刻就道,渡湖舟者三。戌刻宿清化驿”,尔后,林则徐在任湖广总督和云贵总督期间又曾数次往来津澧。

驿馆的兴衰变迁

今天的小镇,只有二三十来户人家,分居在古道两旁,农舍茅屋,藤绕竹篱,瓜棚藤架,花木扶疏,小镇街景依稀可辨,古风尚存。我们的到了引起了镇里人的好奇,或许小镇很久没有来生人,或许是村民天性好客,纷纷为我向导,大家来到了驿站遗址,馆舍早毁,不见双松,绿草茵茵。百年来,旧址上未建农舍,也未改作耕地,好生奇怪。想当年,这里也是水亭山驿,名人云集,衰草斜阳,无限行人断肠处。

当地老人讲昔日驿站为八进,规模宏伟,老人时而流露出一丝自豪,时而流露出一丝遗憾。现在仅存残壁断垣,遍地瓦砾,石条、瓷片散落一地,周边农舍亦有用驿馆青砖所砌。朋友从地下拾起一片瓷片,拭去上面的泥土,见上有字,如获至宝,随即用纸包了起来。

在安佩莲建双松亭四十五年后,澧州知州魏式曾又重修清化驿,在《记》中对驿馆有详细描述:“自澧之武陵,东南行六十里,驿曰清化驿。马、走卒、闲厩之数如兰江。厩于前,馆于后,中馆以堂,夹堂以室;则以驿为鄙,非若兰江附城,犹有别馆以待上客也。独以岁久倾圮,容宾无所;闲厩亦颓坏,马将露立。”

又说“尝读杜甫《秦州杂诗》,而知当时驿馆池亭清幽,竹树茂密,足以宴游也;读孙樵《书褒城驿》,则知其虽极毁坏,而鱼沼钓船犹有存者。今之所建,远逊古人,亦聊以庇风雨,安寝食”。

在一千多年前的古人眼中,澧州以南,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瘴气迷漫的蛮荒之地。东边的洞庭湖,“若阴风怒号,浊浪排空;商旅不行,樯倾楫摧”,被贬谪的官员文人在这里踯躇不前了,羁绊在这山中的驿站,等待皇帝的赦免令。

南昌梅岭驿馆

不同人眼中的驿馆也就不一样了,澧州刺史曹彦约对驿馆的生活体会颇深,故有:“客久嚣尘外,冬深驿舍前。乱山宽处日,野水暮时烟”,这位朱熹的高足,后来的兵部尚书,一生著作等身,可惜多已佚散。

驿道春晓,马蹄声碎,乾隆五十七年四月二十八,蒋攸铦奉旨去贵州典试,一路走走停停,到清化驿已经是六月二十一了,他的《清化驿》自然很悠闲,“芭蕉影里候西风,积翠低迷晚照红。云气界成天一抹,山光恰落小园中”。这位体仁阁大学士,军机大臣的诗中透漏着一股乾隆盛世的祥和之气。有意思的是,27年后林则徐典试云南,1813年蒋攸铦时任两广总督,也是27年后,林则徐任两广总督,而且两人都在日记中提及澧州唐代的陆宣公墓。

清代学者张澍为鲁迅先生所推崇,他写《清化驿旅舍》:“空馆张灯日欲夕,檐前鹤鹆鸣高枝。(上戈下止)都吉了输簧舌,恰似山泉迸泻时。”

同样是乾隆翰林院庶吉士,笔下的驿站也是洋溢着繁华和喜庆。

那个叫孙清元的举人似乎一生都不走运,到老也只是个候补同知,他深感前途艰险,他写的山驿,凄凄惨惨戚戚,“云路盘空风树凉,两三茅屋烟草荒。役人应答野于鹿,瘦马伏槽驯似羊。月黑鬼灯出废馆,雨昏官驮来何方。含愁欲问道旁堠,谁遣关山如许长”,诗句也间接反映了大清王朝风雨飘摇的处境。

风潇潇兮雨萋萋,思君子兮徒离忧。清末诗人王弘见到的是“澧州清化驿庐舍尽毁,墙下梅花盛开”,“野庐惟剩壁崔嵬,风雨萧萧涤晚埃。借问主人何处是,梅花今日为谁开。”

凄风苦雨中的清化驿已经衰败了,剩得只有一种残缺的美。

逝者如斯,往事如烟,今天的津市人,不知清化驿,即使在津市的地图上,居然也没有清化驿。正如地图上没有药山,只有岳山一般,真是匪夷所思,百思不得其解。

夜火临津驿

明代名将杨嗣昌曾撰文《募修文殊寺疏》道:文殊寺“业、能两公唱道之所也。业公家本屠儿,一旦洞明心要,遂有‘菩萨、夜叉不隔一线’之偈。能公为圆悟所赏,称于太守张通之,貌枯淡而蕴辨才。昔者空山破院,忽而有二尊宿。今者二尊宿往,依然院破山空。”而今日山空院无。

有文记清化驿文殊山有应天寺,那紫金寺和文殊寺又在那里呢?因年代久远,老人也只知前面不远的山岗上有一高大陵墓,传是文殊墓,我甚疑,其上青草萋萋,墓碑无迹可寻。

忠州陆宣公墓

我宁可相信这是陆宣公墓,《直隶澧州志》记唐朝陆宣公墓在“清化驿旁稻罗山,在清代为唐氏人祖茔。康熙年间,有唐开禧卜葬,穿圹得碑,勒“唐宰相陆宣公墓“七字,开禧旋瘗之。然无封可识。考昔人记四川忠州有陆贽墓,江南苏州有陆宣公墓。盖公苏州人,贬忠州,卒,榇归苏州,道或经澧。顾古记两志之,而于澧州不载,且无封识,毋亦子孙以隙构延龄,虑祸深远,彼皆为疑冢,而此乃真也!”钱起从石门匆匆赶来,写诗赠送陆宣公:“思亲卢橘熟,带雨客帆轻。夜火临津驿,晨钟隔浦城”,不料陆宣公在驿站竟一病不起,葬在这荒山野岭之中。

陆贽(754—805),字敬舆。出生于江南望族,大历六年中进士,又应博学鸿词得高第,唐德宗即位,贽由监察御史召为翰林学士,澧州刺史李怀光叛乱,又扈从德宗避往梁州。收复长安后,拜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宰相)。侍郎裴延龄谗言陆贽,贞元十一年被贬为忠州别驾。卒时年五十二岁。谥曰宣,后世尊称陆宣公。陆贽学识渊博,其文章一扫六朝以来的浮靡之风,而切重于实用。其文笔,晶莹如山泉,澎湃如海涛,切中时弊,对后世影响很大,以致使得苏轼终身效法,曾国藩也取法于他。

陆贽为唐朝十大名相之一,各地建有祠堂纪念陆贽。四川忠州翠屏山的陆贽墓,高约二米,径约三丈,堡顶上杂草丛生,碑刻“陆宣公墓”,附近有陆贽“读书洞”。

苏州齐门外欣字圩的陆宣公墓,墓园宏大,有石人石马,传此为衣冠墓,澧州志说那忠州的陆贽墓何尝又不是衣冢墓呢?

杭州西湖宣公祠在白堤孤山之南,规模宏敞,台榭之盛为当时杭州之冠。清乾隆帝南巡时,曾三次派大臣致祭,四题孤山祠诗,其中《题孤山祠乾隆十六年》云“策马孤山脚,崇祠陆氏传。去留关治乱,事业付云烟。房相希前躅,苏公表旧编。德宗事苛察,胡独昧知贤。”

可见陆宣公在历史上影响之大。

忠州、苏州、无锡、杭州、嘉兴、海宁、平湖等地皆建宣公祠,全国各地究竟有多少宣公祠很难说清,遗憾的是,陆贽却静静地躺在澧州清化驿的山里一千三百多年了,没有祠堂,没有碑文,亦无人知晓。当林则徐站在清化驿馆吟诗时,他也不知道陆宣公墓就在他身旁,还以为在澧州州城内。

远远望着古冢,我忽然记起马致远那首《天净沙.秋思》的词,“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悲情的连理枝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古老的驿站,曾演绎过许许多多生死别离、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村北的连理树,就是这些悲情人生的见证,老人带我去连理枝旧处,说也巧,旧址上又长出新的连理枝,像一对久别的情侣,树干和树干紧紧地缠在一起,不可分离。而下不远的荷池,绿波荡漾,荷叶青青,相传每逢京城有贵人来,池中荷花别样红,当然我这样的人,肯定是无福目睹这一瑞祥之兆的了。

北行约二百步至稻田边,有桑树一株,树下有古井,为古时驿站取水之处,井水清澈见底,清凉甜冽。桑葚乌黑,放入口中,甜润味美,友见甚喜,顷刻,嘴手皆染。

驿馆对门的澧州义块总仓,建于乾隆十年,是用于储藏社谷,津市还有大同寺的礼块总仓,六冢口的便民新仓,嗣悉倾毁。清化驿在历代的战争中屡建屡毁,当地人大多是战后从外地迁来的,镇上的唐姓人相传是唐开国功臣唐俭之兄的后裔,在明成化间由江西南昌府新建县迁来,总仓不远是唐氏祠堂。而镇上的王氏族谱记载,“始迁祖世科公,随父宦游湖北郧阳,父殁于官,后避张献忠乱,携仆从由安陆奔武昌,走巴陵,至澧州清化驿”。

镇外百步之遥的地方曾有歇马亭,驿使及文武百官至此下马。老人说,驿站、寺庙等古建筑拆后,青砖大部分运到白衣镇,用来建邮政所和学校,而古碑和石料,用去修建朱良桥水库了。

老人执意要带我们去看古驿道、放马场和烽火台,去朱良桥水库,寻找过去驿站的石碑。

暮云无际楚天低

其实青山中的驿道,早已没有了满是马蹄印的青石板,从澧州至常德,只剩下鳌山两里长的古驿道,不闻夜夜马蹄声,野草漫漫掩荒径,今天的我,只能在古诗中跋涉,去触摸历史的足迹。

都说沅澧地区传承的是楚文化,其实这里也同样是湖湘文化的源地,宋代湖湘派领袖胡寅在澧州就写了不少诗,他的《过鼎澧》流露的是踌躇满志,“沅澧春风拂马鞭,客愁何事四无边。於今榛棘三州地,自昔坻京百姓天。”绍兴二十一年,堂弟胡宁又当上了澧州刺史。

清代文学家洪亮吉督贵州学政,笔下的驿道也平平仄仄,高高低低:““澧州六十里,行抵清化驿。其中涉三水,浅者亦没膝。......盘盘升赤岗,转转历黝穴。肩舆忽高视,天上炊烟出。”

渡水复渡水,长亭又短亭,刘垲远离京城,到大理任同知,这位通州人似乎落魄得很,“雁到潇湘总北还,更谁南去过荆蛮。亲朋有梦来相问,野店萧骚夜未关”,这也太夸张了吧!

清代的《诗话》似乎都收入了诗人舒位的那篇《澧州道中》:“暮云无际楚天低,林木萧萧响竹鸡。听出一声行不得,黄陵秋色满湘西” ,字字句句却是妙不可言。

不过我更喜欢乾隆御史张德懋的《清化驿早行》,“兰江渡后又涔河,复岭重冈策马过。蟋蟀咽凉秋思早,棕榈战叶晓风多” 。诗句清新脱俗,婉约中透出洒脱。

清末爱国诗人吴恭亨在澧州被捕后押往长沙的途中,悲愤不已,挥笔题下了:“此心忧患吾无累,黯世崎岖住亦难。细雨孤灯大龙驿,数行书字报平安。”

途径清化驿时,诗人被关在关庙,事隔数年,他还记得庙前的那幅对联,上联是:“起新城奔樊口会古城坐荆州,艰险备尝无二志”,下联是:“恭玄德友翼德擒庞德释孟德,神明莫测显孤忠”,这副对联收入了吴恭亨的《对联话》。

不眠灯火暗孤村

清乾隆年间,澧州知州何磷一篇《书(李自成)后》,石破天惊,朝野震动,文记:“闻自成由公安奔澧,其下多叛亡,至清化驿,随十余骑走牯牛坝,在今安福县境。复乘骑去,独窜石门之夹山为僧,今其坟尚在”,就是此段文字,许多明史研究学者不知研究了多少遍,甚至金庸先生的《雪山飞狐》后记也引用了此文。

三百多年过去了,闯王到底禅隐夹山还是命归九宫山,至今世人还在争论不休,而通往安福县牯牛坝的安梓桥已经面貌全非,展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座数米宽的混凝土桥,古桥的青石板却静静地横卧水中,无法向我们述说禅隐的事是假是真。

南明的尚书堵胤锡,先追李自成于九宫山下,后为联合李自成残部共同抗清,胤锡议抚,躬入澧州其营,慰谕归附,赐高夫人命服,又赐李锦及骁将高一功等蟒玉及金银器,并犒赏诸军。顺治三年二月,堵胤锡率师围荆州,久攻不克。推官赵振芳认为,唯有决水灌城才能在清兵援军到达之前拿下荆州。但堵胤锡不忍殃及城中百姓,没有采纳。不料何腾蛟部竟在岳阳城下不战自溃,清军如入无人之境般长驱而来。明师退守澧州,堵胤锡也在撤退途中坠马折臂,途经清化驿时他感于时事呕血不止,愤然在驿站壁上题诗寄慨:

“不眠灯火暗孤村,风雨萧萧杂夜魂。鬼定有知号汉关,家于何处吊荒原?三更鸟化千年血,万里人悲一豆恩。南望诸陵迷野渡,钟山肠断可怜猿。”

此时胤锡新败,眼看中兴大计化为泡影,心情郁郁,而诗中更多的是对南明内部虚弱无能的忧虑和感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字字含血,满腔悲愤,夹杂着一丝对前途的迷茫之情。顺治八年十一月二十七日,胤锡因连年征战,胤锡积劳成疾,英年早逝,年仅49岁,三军恸哭,如丧父母。

驿道旁,断桥边,青山依旧,潇潇春雨子规啼。

常德会战

登高远眺,读“苍山如海,残阳如血”,使人壮怀激烈,目睹群山中早已坍塌的烽火台,再一次陷入感叹和深思。

清化驿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这里曾发生过大小无数次战争。在湖南省博物馆有一批珍藏的军用地图引起了我的注意。1942年,与我军隔江相峙的日军,开始策划常德会战,在其绘制的作战地图中,就标有清化驿,这说明了清化驿在常德会战中的战略地位。

1943年11月,常德会战的外围战场同样也是惊天地,涕鬼神,中国国民革命军第44军在清化驿、拾柴坡一带阵地与日军第13师团展开了殊死的决战,44军以4个师的兵力,阻击日军两个主力师团(近四万人)的猛烈攻击,战斗进行得极其残酷,敌我双方伤亡惨重,我军尤以第161师为最甚,全师仅剩兵力不足4营,第150师几乎全军覆没,师长许国璋仅率两连兵力诱敌追击,以利大部队及早进入阵地,最后身负重伤,壮烈殉国。

常德会战,历时两月,我军伤亡50000余人,3位师长阵亡,日军伤亡40000人,3名联队长被击毙。这个战役我军以高昂的代价取得了最后的胜利,粉碎了日军企图以常德为基地,进攻重庆,逼迫国民党政府求和的企图,捍卫了湘西北战略要地,有力地配合了中国军队入缅作战。而第44军,这支不被人看好的川军,为了民族的大义,在此演绎过极其悲壮的一幕,将永垂史册。

战斗结束后不久,小说家张恨水先生第二次来到了这里。上次他随剧团来常德、津市演出,在津市长达三月之久,在他的小说《满城风雨》中可以看到1919年津市所发生的故事。此次他以《新民报》记者的身份,随战地记者团来到了这片血染的土地,被英烈们的事迹深深感染,以常德会战为背景写下了长篇小说《虎赉万岁》,小说开篇就有:“敌人已渡过澧水,澧县石门相继沦陷,战斗在津市外围……”。

青山有幸埋忠骨,黄土无情掩英魂。六十多年过去了,昔日战场的硝烟早已散去,山谷厮杀声也已沉寂下来了,青山依旧,溪水长流,没有墓地,没有碑文,只是山花无限,岁月悠悠。清明时节,路断人稀,满山的杜鹃花在迎风摇曳。许多人熟读世界历史和中国历史,却不知道故乡的历史,为什么没有乡土教材,来传承几千年的乡土文化。

翻过了山岗,来到了水库的坝下,石条、石柱到处可见,惟独不见古碑。登高远望,只见水库烟波浩淼,天水一色,远处山峦起伏,堆兰积翠,水中一舟随波飘浮,很是悠闲。

朋友说,今天索性住下来,今夜的小镇古驿,必定是清风明月,往事悠悠似梦,新思苒苒如织,也许凭着一支洞箫的指引,我们将穿过时空,与二千年来驿道上的过客神会。

朋友说,高速公路将从这里通过,如果这驿馆不曾被拆,哪怕只剩得一间,如果这驿道上的青石板不曾挖走,哪怕只留下一段……。

我说名字都不曾留下,那还有什么如果,这就是历史,朋友一声叹息!

朋友说,脚下的古道是驿道,并非茶马古道。

我说津市真正的“茶马古道”,在通往重庆三斗坪的路上,那太远,太崎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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