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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宝哲:关于“平水韵”渊源的辨析

 自语堂 2015-05-22


冯宝哲:关于“平水韵”渊源的辨析

(2015-05-12 18:21:00)



关于“平水韵”渊源的辨析                
—— 兼与《辞源》"平水韵"条目编纂者商榷

    诗联界使用平水韵大约已有七百多年的历史了,但是令人十分纳闷的是,平水韵因何而得名?最初的编撰者是谁?学术界至今没有一个确定的结论:有说是平水人王文郁者,有说是平水人刘渊者,还有对孰王、孰刘存疑者。还有一种比较流行的说法是先刘后王者,《辞源》(1998年版,下同)关于“平水韵”的条目解释即有此论。现节录如后:“宋以前韵书,依据切韵分韵为二百零六部,为了便于作诗叶韵,在二百零六部中或注独用、同用等字。宋淳祐间江北平水刘渊增修《壬子新刊礼部韵略》,始尽并同用之韵为一百零七部。其书今已不存。但元初黄公绍《韵会举要》(此处当为《古今韵会》。《韵会举要》实无其书,可能是编纂者的疏误,有一书名曰《古今韵会举要》,系元熊忠著,作者因认为黄公绍的《古今韵会》太繁,而著此书。请参阅《辞源》‘古今韵会举要’条目解释--笔者注)即据此分类。同时金人王文郁有《新刊平水礼部韵略》,并上声迥、拯为一百零六部。为元以来作近体诗者押韵的依据,沿用至今,旧称平水韵。”这一段话叙述了韵部归并的演变过程,由二百零六部,而一百零七部,再一百零六部,似乎顺理成章,无懈可击。但是我们如果从时间观念上来考察,便会看出其本末倒置的破绽来。从历史的角度看,宋淳祐间的壬子年,即公元1252年,其时金末帝已于公元1234年为蒙古人所灭,金亡已十八年,何来同时金人?或曰此“同时”是指大的时代背景,即十三世纪的大概念,此说似也不通,因为该条目解释给人的印象是王文郁是在刘渊一百零七韵部的基础上并迥、拯为一百零六部的,即刘先王后。那么事实究竟是怎样的呢?细考王文郁所编之《新刊平水礼部韵略》,刊于金正大六年,岁在已丑,其时为1229年,早于刘渊的“壬子新刊”二十三年,说前人并后人的迥、拯二韵,岂非咄咄怪事!王文郁难道会有先知之明?这样看来先刘后王之说显然站不住脚。历史是不能颠倒的,平水韵的源头不是宋人刘渊,而应该是金人王文郁。
    王文郁第一次将原用的二百零六韵部简化合并为一百零六部,其在我国诗词发展史上的贡献无疑是巨大的。但是我们也应看到王文郁是在总结前人用韵经验的基础上才完成归并的,否则将无法解释唐朝及北宋的诗人用韵为何大体能与平水韵吻合这一事实。我们还应注意王文郁所编《新刊平水礼部韵略》中的“新刊”与“礼部”诸字,书名冠有“新刊”字样,说明有所因袭,并非王文郁首创,因为早于王书五十三年即金大定十六年(公元1176年)平阳人毛麾就曾编有《平水韵》,但只见于书目并未流转下来,虽然我们无法弄清二书之间的异同关系,但可以肯定“新刊”在很大程度上是参考了毛书的。另外注明“礼部韵略”,则说明这是属于官方刊印的韵书,应当说是王文郁按照金朝功令而制定的官韵,是科举应试的工具书,其在当时的权威性是可以想见的。至于为何称“平水韵”?笔者认为,这与王文郁、刘渊甚或毛麾是否是平水人没有关系,如果说通用了几百年并经多个朝代当局审定的官韵,竟以初编者的籍贯冠名,那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实上“平水韵”名称的出现,既不在刘渊时代,也不在王文郁时代,如前所述,早于刘书的七十六年前毛麾就编有《平水韵》了。《平水韵》发端时,刘渊很可能还未出世哩!之所以冠名“平水韵”,这与最初出版时的地名有关,据《辞源》“平水”条目解释:“水名。(亦应加注金时县名--笔者注)在山西临汾县西南。......汾水南于平水合,水出平阳县西壶口山。金时于平阳府设经籍所,有官吏主持,印行书籍,所刻书籍称‘平水版'”。由此可知毛麾、王文郁都是金代主持经籍所的官吏,他们所主持修订的韵书以“平水”冠名也就不足为怪了。
    那么,对《辞源》“宋淳祐间江北平水刘渊增修《壬子新刊礼部韵略》,始尽并同用之韵为一百零七部。其书今已不存”的释义应当怎样理解?笔者认为,这里有三个疑问需要弄清:一是江北与平水有何牵连?是否为归属关系?这二者与刘渊之间又有何联系?二是《壬子新刊礼部韵略》的“新刊”二字说明刘渊的增修必有蓝本,那么,原刊又是什么呢?经官方认可并经礼部颁发的“壬子韵”,因何原因改称“平水韵”?三是为什么被一部分学者尊为平水韵鼻祖的刘渊所编的韵书竟至失传?其实用性究竟如何?
    要解决这三个疑问,不应该忘记南宋半壁江山的特殊环境。先说第一个问题,江北与平水乃是两个不同的地域。江北并非泛指长江以北,这就如河北并非泛指黄河以北一样,它是专有所指的,按《辞源》“江北”条目解释,应指“长江下游以北地区。古代一般指唐淮南道,宋淮南路。近代专指江苏长江北部一带。”又据《辞源》“淮南”条目解释:“唐有淮南道,宋有淮南路,治所都在扬州。”可见宋时的江北即指今江苏扬州一带。而平水却在今山西临汾附近,为河东地区。按照《辞源》“河东”条目的解释“黄河流经山西省境,自北而南,故称山西省境内黄河以东的地区为河东。”一在江苏,一在山西,两地相隔,何至千里,不仅没有任何归属关系,而且各为其主,江北属南宋管辖,平水先属金人辖区,金亡后又属蒙古人统治。南宋既然管不到平水,那么其制定的“韵略”怎么会是“平水韵”呢?所谓“江北平水刘渊”,以当时的情况来推测,似乎应该理解为刘渊是在江北的平水人,其籍贯或出生地是金辖的平水,其供职的地方却在南宋的江北。
    再说第二个问题,《壬子新刊礼部韵略》是由刘渊增修的,它的底本是什么呢?按照《辞源》“礼部韵略”条目的解释为:“韵书名。宋景德四年丘雍戚纶所定,今已不存。祐景四年丁度重修,改名《礼部韵略》,五卷。此为科举程式之书......后绍兴三十二年毛晃表进所撰《增修互注礼部韵略》五卷,......现存《礼部韵略》即绍兴增修本”。它的出版时间应为公元1162年,即南宋高宗在位的最后一年。刘渊增修新的《礼部韵略》当以前朝毛晃的《互注礼部韵略》为依据,这是情理之必然。至于“壬子韵”与 “平水韵”的关系,目前尚无确切的证据资料。清人钱大昕在所著《十驾斋养新录》一书中曾认为“渊窃见文郁书,刊之江北。”有剽窃之嫌,我以为这种议论有点道理。不过笔者宁愿设想刘渊此乃无奈之举,我们不妨这样设想:刘渊是平水人,他接触王文郁的《新刊平水礼部韵略》应是近水楼台,而且深受其影响,故南宋皇帝要他增修《礼部韵略》,他除了以毛晃的“互注韵”为底本外,很自然地就想到了王文郁的“平水韵”,特别是王文郁把二百零六韵部删繁就简合并为一百零六部,其实用价值也当为刘渊所深知,于是他便想效法王文郁而对“互注韵”进行归并。但是这样明目张胆搬用金朝官韵的做法,在当时是很难获得社会的认同的。毕竟金朝与南宋是争斗了一百多年的冤家,除了小朝廷求和苟安以外,面对尖锐的民族矛盾以及战争带来的满目疮痍,国仇家恨使朝野间爱国志士的民族情感相当强烈,照搬“平水韵”自然会招来剧烈的抵制,于是刘渊只好采取暗渡陈仓的办法,表面上不提“平水韵”,甚至为了表示区别,将其中上声的迥、拯两韵分开,于是便成了一百零七韵,是为《壬子新刊礼部韵略》,成了南宋最后修订的官韵。我们姑且简称为“壬子韵”。至于“壬子韵”何时改称"“平水韵”,查遍史料,目前尚未找到依据。这就足以说明把刘渊作为“平水韵”的创始人是多么的牵强了。刘渊增修的分明是《壬子新刊礼部韵略》,怎么到后来被人移花接木直接变成“平水韵”了呢?须知,刘渊当时绝不会提“平水韵”,如果要提岂不变成了模仿抄袭拾人牙慧,照搬敌对者的官韵为自己的官韵吗,这是会被人视为"“叛逆”的。但是先进文化的传播是不受辖域归属限制的,并且还可能冲破人们的心理防线,潜移默化使之甘愿接纳。“壬子韵”在实践运用的过程中,人们发现它比原用的二百零六韵部确实简单好记,使用方便,于是便获得了公众的认可,也可能有人已察觉到“壬子韵”与“平水韵”之间的端倪,于是干脆就将“壬子韵”称为“平水韵”,但是出于民族情感可能是夷夏之防的原因,却不愿捅破心灵窗户上的一层薄纸,挂口不提其为金人王文郁所编,正是基于这种原因,在诗歌文史领域占统治地位的汉族知识分子便以南宋为宗,将错就错,因为刘渊是平水人而把“平水韵”的源头,即归并旧韵部的功劳记到了刘渊名下。
    现在再说第三个问题,应该承认,刘渊在增修“壬子韵”的过程中,移植了“平水韵”,也许在与时俱进上具有一定意义,但是如果把他尊为“平水韵”的鼻祖则不符合历史事实。如前所述,前边还有王文郁甚至还有毛麾,他们都应是“平水韵”的先驱。刘渊所编的“壬子韵”之所以“其书今已不存,”刘渊本人的经历在史界也“生平不详”,这些都说明,“壬子韵”的实用价值远不能与"平水韵"相比,“平水韵”在实践中代替了“壬子韵”。于是宋末阴时夫所撰的《韵府群玉》在分韵时即恢复了“平水韵”的原貌,将一百零七部中上声的迥、拯二部合而为一,又成了一百零六部。据《辞源》“韵府群玉”的条目解释为:“宋末阴时夫撰,二十卷,收字八千八百二十,分韵一百零六部,为分韵集录典故词藻的类书。......金元押韵之书现存者以此书为最古,后来科举考试诗赋押韵即遵用为标准,清《佩文韵府》及通行的《诗韵》,皆以此书为蓝本。”在这种情况下,“壬子韵”便渐为人们遗忘,最后竟至失传了,连刘渊的生平以后也无人能详。这就充分说明了“平水韵”是经过历史考验的,而“壬子韵”则昙花一现。
    综上所述,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平水韵是因最初在平水出版而得名,其最初的编撰者是王文郁。对于这一点,《辞源》“韵书”的条目解释中已讲得很清楚,这一段话是:“金人并《广韵》、《集韵》二百零六韵为一百零六韵,即平水韵”。虽然没有指明具体编撰者是谁?但是其所指金人就只能是王文郁,而不会是南宋的刘渊。
  笔者之所以大量运用《辞源》的有关条目解释来推论《辞源》“平水韵”条目解释的舛误,并非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而是想反映出《辞源》作为阅读古籍的工具书,其在古典文史研究方面,具有十分重要的实用价值与参考价值。其中九万七千多个条目乃是无数学者呕心沥血的结晶,是辞书编纂工作者辛勤劳动的成果,我们自应格外尊重。但是,金无足赤,学无止境,怎么能够要求一个容纳一千一百三十万字的浩瀚工程能够不出一点疏漏呢?其中个别条目释义的错谬乃是在所难免的事,完全可以理解,笔者对此并不大惊小怪。对“平水韵”的释义提笔为文予以商榷,目的还是为了《辞源》更臻完善,务请阅者谅察。
                    (原载《对联·民间对联故事》上半月刊2013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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