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之前,由于人们对待中国山水画的创作除了崇尚“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尽情地表达主观情感等外,绝无实景写生创作之说。明末清初画家张宏勇于突破前人的绘画窠臼,通过到真山真水中进行写生,相继创作出《栖霞山图》等一批具象山水画。张宏此举与前人通过师法自然、目识心记而进行创作的绘画方法确实有所不同,在有史可考的传统绘事中大概也未曾出现过,可谓是对中国画艺术创作的一大贡献。虽然今天看来并无多少突出之处,然而置身于整个中国画艺术发展的历史长河中理性地分析看待,这在当时确实具有划时代的创造意义,因此堪称难能可贵,尽管张宏原先在画史上的地位和影响,长期以来一直被认为并不怎么显著。
譬如清人秦祖永虽在《桐阴论画》卷上中,将张宏归为“书画名家”行列,但认为其作品水平尚属“能品”一类,“盖师法石田翁(指沈周),而未能赶脱者”;明末清初姜绍书在《无声诗史》卷四中,也认为张宏的画品仅在“能、妙(品)间”;清代前期书画鉴赏家张庚《国朝画征录》中的评价则认为张宏绘画“苍劲雅秀,萧疏淡远”,因为见到张宏的《沧浪渔笛图》和《松柏同春图》后,赞曰“不让元人逸品”;而明代末期书画理论家朱谋里在《画史会要》卷四中则仅有“张宏字君度,吴县人”短短几个字的介绍,明末清初另一位文人徐沁在《明画录》卷八《汇纪》中也有相同的记述。
至于其他前人典籍中有关张宏的生平事迹,记述得亦比较简略。从昔日典籍文献中还可感知,张宏在前人眼里充其量也不过是明末清初画坛上的一位中小名头画家罢了,故而难逃在历史的尘嚣中逐渐被人们所淡忘的结局。这些现象一直延迄当代。
不过从认识论角度看待,对于任何历史的全面客观认识,始终需要有一个不断循序渐进、循环反复的过程。这些现象在中国传统绘画史上不乏证例,譬如在清初画坛“四王”思古气息的笼罩下,以龚贤为首的“金陵八家”艺术成就长期不为人们所重,而重新认识他们的历史地位,大约已是到晚清、民国初期了。
明末画家张宏重视写生的创作方法虽然匠心别具,艺术成就斐然,但在其后的画坛一味追摹传统、守旧束缚的氛围中,确实很难得到公正的认可。随着时光流转和对画史的重新研究认识,张宏现已被人们誉称是一位明末以来开启了中国写生主义先河的绘画大家。当代国际学术界研究中国画艺术的美国著名学者高居翰先生,在其《气势撼人:十七世纪中国绘画中的自然与风格》等著述中,对张宏的绘画成就尤其推崇,而且赞誉有加:“我们有充分的理由,可以将他从原来不受中国画史垂青的处境,提升并尊奉为卓越、具有原创性且极为引人入胜的画家。”
历史岁月匆匆而过,现代国画大家傅抱石、李可染、石鲁等人亦曾热衷于到大自然中去写生创作,他们在为中国画艺术由传统向现代转型的发展历程中,做出了不可磨灭的学术性贡献。但那也是在相距张宏重视写生之后,大约又经历300年左右时光的事情了。
明 张宏《越中十景册》之一
明 张宏《西山爽气图》卷(局部) 浙江博物馆藏
从题跋上得知,张宏这幅作品是在炎热的夏天画的,“因思古人有以苦吟作楷却暑……是即摄心调气法也”。而他则想通过全神贯注地绘画,在画面上不厌其烦地表现种种细节的快乐,来忘却“五浊之体,不胜烦恼”
。所以他画的十分投入,“觉白云穿树翠峰漾波,颖下凉气飒飒袭人”。可阅读细看的种种细节,加上风趣幽默的题跋,让看画的人来分享他的快乐。
张宏用自然的视觉观察方式来描绘宁静自然的山水景色,在晚明时期山水画的创作中具有创新意义。通过对清代以前绘画史的梳理,可以看出在每一个历史时期的著名画家均都主张师法自然,重视写生,真实的描绘所处时代的山水景色,揭示现实山水的自身之美,抒发对自然的真切感受。从而使他们的作品与时代的精神产生共鸣,成为绘画史上经典的作品,载入艺术史册。
国内画学界缺乏从视觉艺术形象的呈现方式上对中国绘画艺术中的深入剖析,导致在画论关系和绘画作品的研究中往往把儒、道、禅的影响与文人提出的重神轻形的主观作用作为研究的前提。在绘画创作、鉴赏和功用等方面的研究主要是强调中国的艺术精神主要是意境的表达。但在历代都有大量并且具有重要影响的写实性绘画作品存在。中国写实画风具有它独特的艺术特征。写实是以再现事物的整体的本质特征为目的。
从魏晋时期,中国绘画便具有了写实倾向,注重对视觉经验的借鉴的新的艺术形式受到人们的关注,艺术家不再因为掌握了神秘的创造力而令人敬畏,而是因为“画的像”而受到人们的尊重。中国画家认为,在绘画中成功的再现物象的前提是全面了解和把握物象,所谓仰观俯察、远取近求,达到一种直觉和体悟,才能对所要再现的物象有真正的把握,才能再现物象的本质,这就是真正的写实。要想对事物达到真正的写实,首先要准确地描绘物象的形,形是绘画最基本的手段,而且是必不可少的手段。正所谓象物必在于形似(张彦远语)因为绘画之所以是绘画,就是在于它是以图象为媒介的视觉艺术。
张宏师法沈周,作品笔力峭拔,用笔严谨细致,能准却生动的刻画自然的山水树木;墨色湿润,层峦叠嶂,丘壑深邃。他十分重视写生,他的《栖霞山图》、《旬曲松风图》以及他的《石屑山图》等作品精细的刻画,并采用新的自然的透视法,真实地再现了宁静的自然山水。
他的《越中十景》描绘浙江东部一带的风景,就显示出张宏不是以传统的形式来创作作品,而是以图画报道的形式真实地将越中景色展现在观众面前。还有他的设色绢本《吴中胜览》册页共十页,画出苏州四季朝暮的十景,今天仍能确认的景观还有五处。充分体现了中国写实山水画的高度。美国史学家高居翰评价他为晚明苏州数十年来罕见的出色画家。但是,中国绘画传统一直是文人画位居主导地位,对写意画的倡导,对写实中国写实画风研究——以张宏的山水画为例画风的有意贬低,使得中国写实绘画研究、发展受到严重制约。
张宏作为一个中国美术史上的中小名家,他的艺术成就一直没有引起美术学界应有的重视。作为在明代山水画坛有着重要贡献的一位画家,他在现代人所著的山水画史中也没有能占有一席之地。如在陈传席著的《中国山水画史》中、单国强著的《明代绘画史》中几乎都没有提到张宏的名字,其他的中国画史类著作中也很少提到他的名字的。对他做专门研究的文章更是少之又少。
相对于中国大陆地区的学者对张宏的漠视,美国、台湾等地的美术史学者已经开始注意到张宏在中国美术史上的重要意义。他们为还张宏在美术史上的本来地位,开始了深入细致的探讨。如美国的中国绘画史学家高居翰在他的著名美术史论著《气势撼人:十七世纪中国绘画中的自然与风格》和《山外山:晚明绘画》中有专门讨论张宏的章节,他认为张宏的山水画在中国画坛上具有划时代的创新意义,“评张宏为晚明苏州数十年来罕见的出色画家”,“打破了传统中大多数的作画定则”。“张宏选择以具象再现为其依归,他们所面临的难题有别于另一阵营的画家,亦即他们无一持续的传统可资定位,也无任何崇高的典范可作为其遵循或认同的依据”。
台湾学者则认为张宏“扬弃了吴派后期以堆砌细节为尚、用色用笔装饰化的作风”,“采用了一种新的自然透视法来呈现宁静的山水实景,有学者认为这可能是受到西方绘画观念东传的影响”。从朱万章的《张宏艺术创作年表》可以看出,张宏是一位多产的画家。根据文物出版社出版;中国古代书画鉴定组编的《中国古代书画目录》第一至第十册统计,在我国各地博物馆、美术馆等公库收藏张宏的作品有九十多件。在古代的如《石渠宝笈》、《吴越所见书画录》、《古缘萃录》等很多书画著录书中也著录张宏大量作品。在东京大学东阳文化研究所出版的《海外所在中国绘画目录盖顶增补版》和铃木敬主编的《海外所在中国绘画目录》中统计张宏的作品在海外所藏有二十余幅。就其传世作品来看,张宏在晚明时期虽然不是一位开宗立派的大人物,但其艺术水平和当时的“松江派”、“华亭派”的画家相比毫不逊色。
【后记】
我们对张宏的注意源自阅读高居翰的书。张宏的作品大多数被各大博物馆雪藏,或许是对张宏的忽视,放出来的图片实在是太少。还找到一些不错的图片,但因不知道出处不敢贸然采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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