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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有许多遇见。 她，遇见他的时候，就如那命中注定。 那时，她的名字还叫蒋棠珍。
十八岁的妙龄年华，是会冲动地于瞬间爱上一个人的。棠珍，即如此。所以当她在窗帘后，听着伯父和徐先生的聊天，一颗芳心便悸动了，仿佛如小鹿乱撞惊动了她的一颗少女情怀的心。 那时，她虽已是苏州望族查家的准儿媳，可是那个媒妁之言下的男子，只是，一个被言说的影子，断断入不了她的心的。而徐悲鸿，则不同。首先，他独有的外表和行为，便在第一时间的初见里俘获了她的心。另外，他的那些耳详的奇闻轶事更是如同一首悦眼的诗，如溪流湍急在她心海里澎湃着。 如是的徐悲鸿，是独特的、与众不同的、另类的，且极具吸引力的。 有人说，她爱上徐悲鸿，不如说是她看中了他二十初头就有的出众才情和不朽魅力。 话说，哪个女子的爱，不是由崇拜开始的，及至才有了痴迷的。 他们之间的爱情，亦是两情相悦的。 19岁的徐悲鸿 徐悲鸿对棠珍的爱意，也是由一见钟情开始的。作为棠珍的伯父蒋兆兰和姐夫程博威的好友，因为同在宜兴女子学校教书的缘故，他深得棠珍父母的喜爱。因而，在爱上棠珍之初，他便借着这样的关系成了蒋家的常客。时日久长里，他对棠珍的爱可谓到了如痴如醉的境界。 爱恋，便在他们的心里暗自开出花朵来。 棠珍，在还没叫碧薇的棠珍，是不曾畏惧过的，一丝一毫都未曾有过。她决绝地遵循着自己的那颗爱着的真心，将对悲鸿的喜悦流露出言语中、行动中。 是敢爱的女子，亦是勇敢的女子。 所以，当悲鸿托挚友朱了洲先生来到她家，趁她父母不在的空档问她：‘如果有一个人，想带你出国，你愿意吗’时，棠珍表现出了她果敢的一面，她虽还有着少女羞涩的心，但是仍决绝地给予了肯定的答案。 她把一封告别信留在了母亲的针线筐里，将十三岁就已定好的婚约抛于脑后，一腔热忱地奔赴到几近陌生的悲鸿的怀抱。 也许，这个年龄的她，除了敢爱，再没有什么事儿比这更重要了。
※ 1917年，棠珍跟随着深爱的男人私奔东渡，到了日本。 这一叛逆而大胆的举动，让她名动那时光影之际，也给蒋家带来了极大的麻烦。蒋家毕竟是名门望族，凡事都得做到有所交代。于是，对于私奔的她，只得无奈地宣称她已病故，并像模像样地演了出哭灵、出殡的闹剧。 从此，这世间，再无一个叫蒋棠珍的女孩。而是，被一个叫蒋碧薇的女子取代。 碧薇，是悲鸿为她起的。 这名字，她至为爱。晚年回忆录里，她还曾如是追忆道： “这以后徐先生便私下为我取了一个名字：碧薇。还刻了一对水晶戒指，一只上刻‘悲鸿’，一只镌着‘碧薇’……” 爱里的美好，就是这般吧。
日本的生活，并不惬意，更多的是清贫。不过，有爱情的滋润，两人还是过得郎情妾意的。爱里的支持，也是强大的。在贫困潦倒之际，碧薇不得不回到老家去求父母。为爱，碧薇是舍弃一切来容纳悲鸿。 不久，在康有为的帮助下，他们得以到法国留学。悲鸿进入了法国最高国立艺术学校，碧薇则进了法语学校。只是，人生地不熟，加上语言的障碍，使得他们一时难以融入到当地的生活。那段生活，也是他们人生里最为清苦的一段。 苦尽甘来，最后他们还是得到了收获。 走的时候，悲鸿一文不名；回来的时候，悲鸿事业有成。
1927年12月，他们的儿子出生。后来不久，他们还在南京买了房子。他们一个在家专心抚养孩子，一个辛苦去大学授课，一家人可谓其乐融融。 只是，时日久长里。熟稔的两人，生出厌来。 那时，孩子渐渐大了。她为消除寂寞，便仿照法国的沙龙，在家举办了一些舞会。悲鸿，对这是不喜的，他一回来就直奔画室，如同躲避什么瘟疫一般。渐渐地，他们之间缺失了一种绵密的连接。 所谓，爱人之间的裂痕，也就在他们中间蔓延开来。 ※ 人说大凡艺术家，都有一颗敏感的、活跃的心灵。这言说，用在悲鸿身上亦适用。 在法国留学期间，悲鸿没有钱请模特，于是就将碧薇作为自己的模特进行创作。然而，事业有成之后，碧薇，善于交际的碧薇渐渐迷失在他心底，他已然再找不到热恋碧薇时的感觉了。 此际，他需要的是一把烈焰，重新燃起他心中的艺术火种。 不久，他找到了。那就是在中央大学旁听他课的孙多慈。
年轻的孙多慈，生得冰清玉洁，加上有一定的绘画天赋，配以她独有的少女的清新纯真，一下子就俘获了悲鸿的心。 于是乎，悲鸿的笔下渐多了一些描绘孙多慈的素描和油画。 画家的爱情，亦来得快。很快，他便爱上了孙多慈。孙多慈赠他红豆，他便镶金做成戒指，并在其上刻于“慈悲”二字。手上的戒指，于十年间的流转中，被换成了写着“慈悲”二字的那个。“碧薇”二字，就随着那旧了的戒指，堙没败于流年之中。
镌刻着“慈悲”二字的戒指，终究是碍眼堵心的。 碧薇亦从中察觉到感情的危机。她有过一段痛苦不堪的挣扎岁月，然而当她走进悲鸿在中央艺术系的画室，看到那幅《台城月夜》之后。她的自我防线决堤。于是，她立马横刀捍卫起自己的婚姻。她疯狂地写信给相关部门，搅黄了悲鸿一心促使的孙多慈的官费留学机会。 她，是撒了泼。为了爱情。 然而，爱若是不在了，任你千般纠缠泼闹，终究还是留不住的。 悲鸿的疏远，给了这样的诠释一个铁证的注脚。 他，愤然将公馆命名为“危巢”，并远避到桂林。 更甚的是，后来他在《中央日报》刊登了如下启事：“悲鸿与蒋碧薇女士因意志不合，断绝同居关系已历八年。破镜已难重圆，此后悲鸿一切与蒋女士毫不相涉，兹恐社会未尽深知，特此声明。”
爱里的伤害，往往是最深的。似尖刀，似利剑。洞戳人心。 寥寥“同居”二字，就残忍地将所有的过往甜蜜美好给予抹杀。她，断然是不可隐忍的。敢于私奔的女子，有几个不是性情甘洌的。于是，她愤起反驳，并将悲鸿这启事镶于镜框之中，置于客厅最显著位置处，命名为“蒋碧薇右铭”以示警言。 她，端的要跟他势不两立，恩断义绝。 当悲鸿与孙多慈因为孙家阻力的缘由分手后，试图与她修好时，她冷冷地回绝道：“今天你要是自己醒悟，因为割舍不下对我和孩子的感情而要求回来，那还可以考虑；如果是因为孙也不要你，你退而求其次回来，那是绝无可能。” 干脆的女子，才会处理的这般不拖泥带水。 事实上，离婚时，她更显现了她这一面。她向他索要现金一百万元，古画四十幅，本人作品一百幅，另外，还要将自己每月收入的一半交付出作为子女的抚养费。 或许是愧疚颇深。悲鸿对于这近乎苛刻的要求，悉数接受。 面对爱里的背叛，碧薇真真做的彻底、独立、决绝，一承她“高山巨瀑”的性格做派。清醒，而不做怨妇；爱憎亦分明。当爱失效无望时，她莞尔将对悲鸿的视角，转换为俯视。
他，再不是自己的什么人。 离婚的当晚，她更是随性地去打了一晚上的麻将。 是解脱，抑或是在释然。 ※ 碧薇晚年回忆录的末尾中如是写道： “从此我以离婚时徐先生给我的画换钱为生，一直到现在，我没有向任何人借过钱，也不曾用过任何一个人的钱。” 持钱，彰显着傲娇的她，是早已将心底的情之贪念撇清，如此才做到心如止水，银情两清地撇开悲鸿，与一个叫张道藩的男子开启了另一份爱情之旅。 他们，早在留学欧洲时既已相识。 那时，碧薇要做女人，而悲鸿却冷落了她。苦恼之余，所幸有张道藩给予的关怀。不过，最后她还是拒绝了他的求爱。一番失望至极中，张道藩和一位名叫苏珊的法国姑娘结了婚。 可是，情缘难了。注定要让在爱里纠缠的两个人，即使曾经走得再远，也还是有交集的时刻。 三年后，他们又重逢在国内。
1937年，在他们相爱11年后，终于有了第一次肌肤之亲。从此后，二十年间，他们通信两千余封。情意绵延，全然都在了笔墨之间。无论在异地，还是同居一楼，唯笔墨才能倾诉衷肠。 可惜，这爱意缠绵，见不了光，做不了光明正大。 于是，便有了短。有了残缺的遗憾。 1945年，碧薇正式和悲鸿离婚。道藩的太太苏珊便要求张与碧薇断绝关系，否则，会以离婚相逼。然而，张道藩一面决断不了与碧薇的关系，一面又因国民党中央常委、中宣部长的身份也不敢离婚。 要一个迟暮的碧薇，还是要名利、地位，这个政客显然心如明镜。 碧薇，是曾有了失落的，妾身未明时因他的温柔呵护，她可以原谅一切地和他缠绵纠结不清。而如今，春梦咋醒，那句“等你六十岁，就和她离婚，来娶我罢”的嘈甜的话语，如今因为岁月的缘由干巴的如同一个柳条，找不出任何绿意及水盈盈。 于是，强硬若她，毫不嘴软地说道：“基于种种的因素，我决计促成他的家庭团圆。” 她留下一封信，给张道藩，自己则去了南洋。 从此后，也再没有走回到一起。 十年相依，一朝分袂。最令人佩服的还是碧薇，她已深知迟暮中大势已去，倒不如咬紧牙关潇洒退出来得明智。这种决绝的快刀剪乱麻式的干净利落，不是谁人都能做到的。更何况，此际她已然60岁，子女也都和她决绝，凄凉的晚景即在眼前。如何做到决绝，又如何做到无一丝的恨意，这世间女子也唯有她蒋碧薇一人吧。 与张道藩分手6年后，她便冷然地将自己的一生，所爱、所为、所思，悉数写进回忆录里。近五十万字的回忆录，上篇取名为《我与悲鸿》，下篇取名为《我与道藩》。 1968年，张道藩病重于台北三军总医院，她听闻后，去送了他。 之后，她的暮年生活基于平静。 两岸隔绝，她再未曾与自己的亲人相见过。 1978年，她在台北孤独离世。 作者丨翦秋水：知名女性传记文学作家，“愿以比雨还轻的文字，写尽比花还美的女子”。本文摘自《你若盛开 蝴蝶自来：民国女子》一书，「经典短篇阅读」经授权发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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