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夏天的凉拌菜

跟凉拌菜有关的记忆大都来自夏天：咬着自家冻的红糖冰棍儿，搬着板凳坐在风扇前，任由呜呜的小风将发梢吹得乱七八糟，桌子上有好几盘凉菜，荤的素的，躺在深色或浅色的酱汁里，吸吸鼻子，能闻见重重的醋味蒜味辣椒油味儿。

和凉拌菜一起上桌的通常是一种叫“薄饼”的东西。

铁皮桶做成的简易炉灶上放着被油涂得蹭蹭发亮的平底锅子，摊主左手拿刷子朝锅上甩了甩油，右手抓起一坨湿哒哒的面团“啪嗒”往锅上一扔，再转个小圈，然后抬高手臂，手中的面团和锅底被热度凝结的部分慢慢分开，像是机场送别的情侣，从拥抱到牵手、再看着对方远去。

凝结好的薄饼和北方包烤鸭春卷的不一样，更薄更软。

我们在饼中间点一点叫“冲”的芥末味儿佐料，把各种带着汤水儿的凉拌菜包在里头。我喜欢把薄饼四周捏到一起，像烧卖那样，一股脑儿塞嘴里。使劲一嚼，汁水从饼里炸出来，脆生生的菜在齿间发出咔嚓响声。但这只是序曲，我期待的是被芥末冲着的那一下，从舌尖到鼻腔，再到眼眶，甚至全身每一个毛孔，都能因此感受到一口凉拌菜带来的清爽滋味。

曾经动过心思去学那薄饼的制作方法，我妈说了好几年，有老朋友会做。但回老家的时间越来越少，这事就不了了之了。年初回去，又想起这事，让家人买了薄饼来包凉拌菜吃，想说再找人问问看学做薄饼的事，但突然觉得，没那么好吃了。

其实味道都没变，只是儿时的记忆让一切更深刻更特别。

也不是特别惋惜，反正这个城市拆了又拆，变了又变，我早已不认识它，它也早已不记得我。那些伴随我成长的味道和痕迹，被淹没在新鲜的街道与高楼中。我们对彼此没有任何感情，走在还没忘记名字的大街上，只感觉身在异乡。

我像那团面，过往就像那张饼，它从我的身上剥落，凝固成薄薄的回忆，偶尔凉拌菜一裹加点芥末，咬在嘴里辣出眼泪。

唉，捡不起的才是念想，回不去的才是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