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并不知道周人是如何将组佩这种装饰形式兴起和制度化的,那种安静、对称的形式感和包 含着秩序的美感的珠玑玉佩以最完整的形式突然呈现在我们面前。最初,周人是因为西方蛮族的压 迫而进人周原的,《诗经》描写周人的领袖“古公亶父,来朝走马。率西水浒,至于岐下”,而公元 前13世纪到公元前10世纪,整个欧亚大陆都曾受到蛮族的冲击,从爱琴海到美索不达米亚,从印度 河谷到中央亚细亚,蛮族大迁徙的后果和连锁反应是一些文明被征服,而另一些文明则崛起于世。 周人就是在公元前11世纪取代了商殷。在当初归附古公亶父的西方民族中很可能有来自受到蛮族?中 击而东移的中亚民族,他们有装饰和珠子的传统,而且精通技艺。我们推测这些人可能将一些珠〒 的技艺带人周族,这也许就是为什么周原故地最先出土了原始的费昂斯玻璃珠和西周组佩上那些红色玛瑙珠在形制上与印度河谷和西亚王墓的玛瑙珠如此相似的一个原因。这只是一种可能性推测。 但是,从公元前一千纪起,中亚草原和沙漠中的确有许多靠近水源的绿洲定居点,以集中手工业制 造(包括珠子和贵重金属的装饰品)和贸易集散的方式回应了北方草原民族和南方大都市的兴起。 《周礼·天官冢宰·玉府》39专门有对佩玉形式的记载,“佩玉上有葱衡,下有双璜、冲牙,蠙珠40以纳其间”。《大戴礼·保傅》也有“上有双衡,下有双璜、冲牙,蠙珠以纳其间,琚瑀以 杂之”。虽然不同时期经注家对衡(珩)、璜、冲牙、蠙珠、琚瑀等部件及其搭配方法都各有见 解,但基本上大同小异(图094)。 图094根据《周礼》和《礼记正义》复原的组佩。这种搭配方式与西周的出土资料中的组佩形式不符, 推测文献记载可能是一种理想化的规定,又因为《周礼》的最后成书时间晚于西周,最晚可至战国,所以 也有人认为文献记栽是战国人据当时的组佩形式对前朝的推想,现今出土的战国组佩证明了这点。不管怎 样,文献记栽的这种组佩形式都影响了后来的皇家装饰。图中A为清代学者根据《大戴礼》等文献复原的 组佩。B为清代学者根据《毛诗》等复原的组佩。C为郭沫若根据古代文献复原的组佩.D为考古学家郭宝钧复原的组佩。 孔颖达在《礼记正义》卷三十解说得比较细致,“凡佩玉必上 居于衡,下垂三道,穿以蠙珠,下端前后以悬于璜,中央下端悬于冲牙,动则冲牙前后触璜而为声”奇怪的是,所有这些解说都与西周的出土资料显示的情况不符,倒是后世复古风起的明代严 格遵守了这种形式。明代看不到西周的出土资料,只能根据上古文献来复原组佩,这可以解释明代 组佩为何严格遵守了文献记载的形式。但西周的组佩显然不是文献中那种理想化的描写,他们的组 佩形式比文献记载更加繁复多样、不拘一格。由于《周礼》的最后成书时间晚于西周,其中对一些 礼仪制度的记录可能有后人附会的成分,特别是这种上有衡,下有双璜、冲牙,明显是腰部挂件而 非项饰的组佩,形式上更多像是战国时期大为流行的腰佩,更少像是西周的出土资料。 我们说过《周礼》记载的组佩似乎是一种腰部挂件而不是项饰。从现有的出土资料看,西周 的组佩至少有项饰、腰佩、腕饰三种大的类别。项饰的装饰主题是璜,与其他各种形制的玉件和珠 子搭配穿系而成;腰佩的主题是一种作为擎领的梯形玉牌,下面悬垂多列各种材质和色彩各异的珠 串,梯形玉佩一般都有繁复精美的纹饰,有的还有绿松石镶嵌;腕饰上的珠子和玉坠则比较活泼多 样,似乎是生活化的而非制度化的装饰。这其中与身份等级的联系最紧密的可能是项饰。 《周礼》中没有“组佩”的称谓,《诗经》里也没有提到“组佩”但多次出现“杂佩”,后者 多是男女间用来表达恩爱的信物,逻辑上讲不应该等同于礼仪用具的组佩。《后汉书·舆服志》称 皇家佩玉为“大佩”,后来的《舆服志》都称“佩玉”或“佩”,也都没有“组佩”的称谓,但是 有“佩玉垂组”的说法,就是在玉佩的下面悬垂丝绸的结穗,这大概是后人称为“组佩”的原因。 我们暂时按一般说法,将凡由两件或两件以上玉器(件)组合成的玉佩称为“组佩”。西周的组佩 (项饰)的结构特点是以玉璜为主体,配以其他小件玉饰,用我们前面多次提到的红色玛瑙珠和后 面将专门叙述的蓝色“费昂斯”珠,按照一定的装饰形式穿系起来。直到西周末年,这几种材质都 是比较经典的搭配。 如果只是想看看西周贵族组佩的实物资料,三门峡虢国墓地(图019)、山西曲沃晋侯墓地 (图095 )、河南平顶山应国墓地(图0%)、陕西韩城梁带村两周墓就足以叫人叹为观止。在装饰 品神圣化、权利化的上古时代,民间几乎没有一窥豹斑的权利,这些装饰品全部集中在贵族和王 权、神权阶层手里,这大概就是我们今天能够比较集中地看到这些东西的原因。两晋以后,江南的 士人文化开始兴起,装饰品也出现在民间;唐宋间由于商业的发达和随之而来的市民文化的兴起, 是珠玉世俗化的时期;从此,民间装饰品才大为改观。我们将在以后的章节中看到珠玉这种奢侈品 是怎样一步步走向世俗和民间的,但是在西周,珠玉只属于权贵。
礼乐制度衰败以后,西周式的贵族组佩也逐渐式微,特别是那种长及膝下、以节行止的项饰 基本消失。最大的不同是悬挂在腰部的组佩大为流行起来,从战国起,这种悬挂腰间、迤逦裙边的 腰佩成为最主要的组佩形式延续开来。各种材质和形制也竞相争艳,齐国有冷艳通透的水晶组佩; 洛阳有悬挂玉舞人的金质项链;鲁国沿用了西周组佩以玉为主题的形式,但玉件的体量增大,形制 饱满夸张,仍是一派战国时期张扬的气象;南方荆楚一带则使用了工艺和装饰效果都最为时新的- 蜓眼玻璃珠,以丝绸结穗,风光迤逦,对传统视而不见。秦时组佩中断,直到东汉,玉组佩以新的 装饰形式作为官方的舆服制度被规定并延续下来。东汉明帝白玉大佩;晋代天子白玉垂组;唐代君 臣佩玉,天子白玉,王公玄玉;宋代玉珩、嬪珠、金兽面;明代复古风起,衍、瑀、据、珠悉数古 法,冲牙相触,玉滴有声,风度俨然。玉组佩作为古代中国特有的装饰形式绵延了数千年。 (文章来源:《中国古代珠子》,作者:朱晓丽,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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