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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任:《金匮》脏腑篇中有关四诊的临床意义

 寂寞在繁衍 2015-08-20

一、望色

   《脏腑》篇讲望诊,着眼点为望色。第三条说:“问曰,病人有气色见于面部,愿闻其说。师曰:鼻头色青,腹中痛,苦冷者,死。鼻头色微黑者,有水气。色黄者,胸上有寒;色白者,亡血也。设微赤非时者死。其目正圆者,痉不治。又色青为痛,色黑为劳,色赤为风,色黄者便难。色鲜明者,有留饮。”这种望色的方法,实宗於《内经》察目之论及面部分配脏腑学说。仲景以鼻为望色之主体,这是对《内经》学说的开拓,所谓法外之法。它主要按鼻为面王,属土,所谓五脏之中气所聚也。故五脏之色,皆能由鼻而知之。按五行学说,色青属木,木克土,故腹中痛。若苦冷者,是脾阳已败的死证。色黑者,水来侮土,故有水气也。色黄是土的颜色,土病则不能生金,肺阳必弱,故胸上有寒。白是肺之色,肺气不能摄血,故亡血也。微红之色不当其时,所谓“火炎土燥,必有奇变”故云死。色赤而其目正圆者,火上炎而烁液,乃成痉病。色青是肝气大旺,故主痛。黑色为肾虚致劳。赤为风热,黄为胃燥,故大便难下。色鲜明者,水停中焦,故曰留饮。余读本条后段色青数句,当与《内经》五色篇参看。所谓:“合明堂上下而概言之”。既言面色,似亦征之目之上下四眶。结合《千金》候目法,尤为明晰。

例如:余诊治庞女,17岁。初时其母陪同来诊,少言语,攒眉不已。其母代诉,谓每月总有几天日夜不宁云云。诊之,瘦削,脉弦细,两目周围呈青色甚显。牵及鼻粱亦青苍色),乃思“鼻头色青腹中痛”“色青为痛,细细询之,有何痛处, 女不答。久之,女始点头说:“每月月经来就腹极痛,不想说话,心里烦躁难受。”乃投以舒肝调经之品而效。此等条文启示临床意义实不可没。

又一例:余遇梅姓,男,四十岁,周身皮肤棕黑色,略呈干瘪状,颜面及手足背面尤甚,色斑连片大小不等。不思进食,时感脘腹拘急,消瘦,小便减少,腰痛,倦乏。为时已久。曾於外地某医院诊断为慢性肾上腺皮质功能减退症(阿狄森氏病)。余诊为“虚劳、腰痛少腹弦急,小便不利”也,投以肾气丸治之。此亦即“色黑为劳”之谓欤。

 

二、闻声

    《脏腑》篇所述闻声之法,及於三焦。包含了骨,筋、髓,头,心、肺,肝、肾等病证。第四、五、六条说“师曰:病人语声寂寂然,喜惊呼者,骨节间病;语声喑喑然不彻者,心膈间病;语声啾啾然细而长者,头中病。”“师曰:息摇肩者,心中坚;息引胸中上气者,咳;息张口短气者,肺痿吐沫。”“师曰,吸而微数,其病在中焦,实也,当下之即愈;虚者不治。在上焦者,其吸促,在下焦者其吸远。此皆难治,呼吸动摇振振者,不治。”可见闻声之诊,常可得上,中,下焦之病证。或谓先天之真气出由丹田, 上心至肺, 其声应沉而实。发於胸者,发于喉者,递次之。今病人语声低寂,默不多言,忽而惊呼者,骨节间有寒而沉痛,当是肝肾所属病。而语声喑低不彻,喑不能出口者,病阻心膈、气道。至於语声啾瞅而细长,当为头脑病痛之属。肺气为病者,呼吸时摇肩,为上气,短气,心中坚等。再是病在中焦实者,呼吸微数,乃邪热内结,故用攻下,其气即平。本虚者,不任攻伐而中气将亡,则难治。其呼吸促与远,皆居於极端之状。

例如:余见一肺气肿病人,呼气困难,只是迫促之吸气,乃致胸如圆桶,整日胀作,不能弯腰腹部,坐则必高凳挺胸。不堪其苦,此“吸促”二字,於肺气肿可以明确提示闻诊之要点。所谓:“在上焦者,其吸促”乃病在肺也。何以故?就肺气肿而言,呼气时支气管缩小,妨碍呼出气体,积聚干肺泡内,引起肺泡过度膨胀,肺弹力减退,终至破裂形成肺大泡。肺泡周围毛细血管受压迫,肺循环阻力增高,增加右心负担,最后发展为肺心病。此类病人就外观而言,明显见迫促之吸气,却难以观察到其顺利之呼气如此,则一吸又一吸,乃呈“吸促”。若并发肺部急性感染,可发生呼吸衰竭。故是“难治”之症。至於呼吸以致身振振动摇者,本元不固之象,自是重殆之病。

例如,余尝诊偏头痛病人,其人发作之时就诊,言语懒倦,以手支头,啾啾然,絮絮不可辨。对此种人之闻声,颇能体现出“语声啾啾然细而长者,头中病”之神情,有助於诊断。

另遇有一病人,病程多年,初诊时其人卧床中,语言不多。面色灰白,家人代诉,腰痛已久,并有重坠之感,下肢感冷,重棉被覆盖亦不感温,平时沉默少言。然则略一转侧体位,即惊呼剧痛。於多处住院治疗,均未得出明确之诊断。略轻瘥、旋即又作。余初步印象为“肾着”症,按症处理之。此例病人亦颇符合“病人语声寂寂然,喜惊呼者,骨节间病”之谓。为下焦之病,久久得之于寒湿所致也。

三、问诊

    《脏腑》篇单独有关问诊条文不多,但就其内容观察,有些是必须通过问诊才能知晓的。而这类条文常易为读《金匮》者所忽略。如第十六条说:“师曰:五脏病各有所得者愈,五脏病各有所恶,各随其所不喜者为病。病者素不应食而反暴食之,必发热也。”五脏疾病各有其适应与不适应,这包括饮食、药治、护理、居住处所各方面而言。《素问·脏气法时论》、《宣明五气篇》《灵枢·五味篇》中,均有具体说明。例如“肝色青,宜食甘;心色赤,宜食酸;肺色白,宜食苦;肾色黑,宜食辛;脾色黄,宜食咸。”这是说五脏相适应之饮食。又如:“心病禁温食、热衣。脾病禁温食、饱食,湿地濡衣。肺病禁寒饮食、寒衣。肾病禁烨埃、热食, 温炙衣。”这是说与五脏不相合之饮食、衣着、居所。凡有关居处环境、衣着、饮食方面之相合不相合,都是医护人员和病人应该注意了解的。有些疾病的证候、证象,往往病人自身不加注意或忽视。但从医生角度说,却应非常注意,细致详尽询问,方能得到诊断效果。

   余对本篇所论深有启发。例如在问诊中:一梁姓男病人, 三十五岁,原居杭州市,后随父母移居太湖边某镇。迁居以后,即患腹泻,便溏,久治不效。来杭求治予于余。余思此条文所谓“五脏病各有所恶,各随其所不喜者为病”之语,详细询问之。病人乃告知始病在于由杭州迁居太湖边,其地环境,水湿重于杭州,其人又喜进热烫之饮食,且又每餐必肥甘酒肉。犯“脾病禁温食、饱食、湿地濡衣”之戒。即投与健脾去湿之剂,井嘱不能进食过多、过饱,不可食过热过烫。又复劝其易地而居。病者服药,寄居在杭州其母舅家中,药治不过三月,其病乃愈。例二:金姓,男,四十四岁,气喘自幼而作,曾多方治疗,中西药石、针灸,铺灸,埋线,组织疗法等等。其治疗经过,不可尽言,但终无效果。略寒即作,初夏尚不离棉衣裤,外出则绒帽、大衣,仍喘促频作。服药瘥愈,旋即复发。后以工作调动至昆明(原籍江苏吴县,久居江浙),即不再气喘,四季衣着亦如常人矣。例三:周姓,男,四十岁,初诊,胸脘及两胁作痛,大便干结,吞酸吐苦,咽痛舌红,脉细虚而弦。前医曾予芍药甘草汤加减,随瘥随发。问其工作居停,乃是锅炉间加煤,昼夜均在锅炉旁高温操作。此体质与工作处所不适应。久而阴伤,肝气不舒而诸证均起。乃投滋养肝肾之阴,疏理气分之一贯煎。服后胁脘痛减轻,咽痛舌红均解,未见复发。

   平素所好,忽而为所恶者,必是病态。平素所恶而为所好者,亦是病态。病人之性情、好恶、感受、适应,常能知病之所因所在。五脏应五味,脏气安和,则好恶适其常。病气偏胜,则好恶戾其正。问之以知其情,从而悟出相应治法。

 

四、切脉

   按脉随气候而变迁,古人有较深之经验。四时得正脉则平,得反脉则病。此理之常也。《脏腑》篇第七条:“师曰,寸口脉动青,因其旺时而动,假令肝旺色青,四时各随其色。肝色青而反色白,非其时色脉,皆当病。”这段文字昭示医生:切脉诊病,自古以来为医生所极重视者。并说明什么脉主什么病,也不能机械套用。必须观察当时时令。古代医生体会到的“春弦、夏洪、秋毛、冬石”之论述,即是说明切脉并不呆板。譬如春季是肝旺的时令,如果病人在春天面色微带青而脉弦,一般说可能是正常的、无病的。这就称为“当令”。如果春天见到面色白,脉迟,这就称为“非其时”色脉,属于可能有病的状态。由此说明切脉固然有各脉主各症的不同,但掌握也须灵活。

   余于色、脉合时令之说,验诸实际,确有一定的参考价值。但也并非绝对如此。例如:余曾见一楼姓,男,五十四岁,体育田径教练。每年春夏之交,面色灰黯,脉搏迟缓,不思饮食。为了工作需要,勉力进食也常常便溏腹泄。经医院诊治检验均未见异常。久未确定为何种病患,投以健脾和胃之剂,可得近期之效果,至明年夏又出现上述症状。此与:春——肝—— 色青——脉弦;夏— — 心——色赤—— 脉洪;秋——肺—— 色白— — 脉浮; 冬—— 肾—— 色黑—— 脉沉; 四季末十八日—— 脾— —色黄一脉缓之大体公式未能尽合。姑参考之,投剂有效,但明年又复如此。其脏腑功能与时令之进出变化确有其一定关联。然而“当令”“非其时”色脉,尚难尽探其所以然。

   若干年来,切脉研究工作, 百花齐放。我认为切脉诊法流传至今已数千年,脉象的客观化将是当务之急。倘能达到数据化,则对进一步探讨阐述每脉的特点及其在疾病中的分布和病理的意义。这一无创伤性的传统诊断方法进一步以现代科学方法进行探索,必能取得进展,不断完善提高。

   综上所述,《脏腑》篇中有关望、闻、问、切的有关条文、内容,既有它的概括性的宏观价傅,同时也是作者张仲景从实践中得到的具体经验。四诊必须结合在一起运用,才能互相参照,全面了解病况及其有关的细节,为辨证和治疗提供可靠的、翔实的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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