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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拉-马塔斯:叫“作家”的太多,文学批评却太少|独家专访

 汉青的马甲 2015-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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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里克·比拉-马塔斯(Enrique Vila-Matas),西班牙著名作家。1948年生于巴塞罗那,佛朗哥时期曾被迫流亡法国,曾当过电影导演和评论家。他的作品《巴托比症候群》令他的声誉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目前被视为最接近诺贝尔文学奖的西班牙作家之一。


|恩里克·比拉-马塔斯访谈录|


受访者:恩里克·比拉-马塔斯

访问人:魏冰心(凤凰读书)

时间:2015年8月28日


编者按:中国读者里知道恩里克·比拉-马塔斯的并不多。如果提到《巴托比症候群》,有些读者会表示有点印象,如果再提提“诺贝尔文学奖大热人选”,大家就都会有、或者装作有“噢,原来是他呀”的恍然大悟了。


比拉-马塔斯本人显然并不在意我们的一厢情愿,他年轻时当过电影记者和影评人,还执导过两个电影短篇。作为用西班牙语写作的作家,他拿过拉丁美洲最高文学荣誉罗慕洛·加拉戈斯奖——这个奖项他的好哥们罗贝托·波拉尼奥(写过《2666》)也拿过——还有法国的、意大利的各种文学奖项也是拿到手软。他生活在巴塞罗那,有个大书房,每天早晨起来写作,不时跟来采访的记者们开开不大不小的玩笑,写出的文字也自成体系,反讽的、戏仿的、徒劳无益的、自相矛盾的。


这回来中国,从上海书展到北京书展,行程满满,可把他给累坏了,但他对待记者绝无“我要卖书、快多写我”的心机。他礼貌而认真,谦虚而拘谨。不知怎么的,我倒从这个跟在人群后面挤进讲座大厅的长者身上看到了些许孤独——就像跟他作品名字很像的一部泰国电影《恋爱症候群》,孤独的人,在热带缓慢行走。



【杜拉斯和左岸派电影影响了我的创作风格】


凤凰读书:在佛朗哥独裁的上世纪70年代,您曾被迫流亡法国,那段时间里您也有作品输出,但纵观您已出版的作品似乎并没有流亡文学常有的气质:比如米兰·昆德拉和帕斯杰尔纳克的作品那样经由政治放大人物性格的张力。您是把这种情愫隐藏在作品里了,还是确实没有想要做这方面的文学表达?


比拉-马塔斯:我流亡的经历其实非常短,只有大概两年的时间,这和你提到的其他作家不太一样。但是在法国的那段经历对我很重要,我深受法国文化的影响,也愿意称自己是一个有法国文化背景的作家。我后来写过一本书叫《巴黎永无止境》,其中的灵感和素材都来自我在巴黎的生活片段。


至于政治,就我个人来说,我非常关心政治,但当到了要写作的时候,我不希望自己被政治所限制,这样写起来会更加自由。不限于要写哪种政治、哪种人,而是侧重于人类这个主体,关注人类自身的发展。


凤凰读书:您最早是影评人出身,还执导过两个电影短片。在巴黎时,曾租住在玛格丽特·杜拉斯的阁楼上,而杜拉斯在电影和文学上都有很好的造诣,是左岸派电影的代表人物,您怎么看待左岸派这类“作家电影”?


比拉-马塔斯:这是我很喜欢的一个电影类型。我跟这些艺术家们有过相处和接触,他们经历的事情我也有所经历,他们的东西很吸引我,因为跟我所在的生活圈很像。那些可是我20岁左右看到的电影,是我接触到的第一批电影,年轻时看的电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它们影响了我的成长,可以说我自己的性格和创作风格的形成都离不开这些电影。



【当代文学缺少文学批评】



凤凰读书:您曾经说过,如今是“文学日渐衰落”的年代。我想问的是,您之所以认为文学在衰落,是不是因为跟过去相比、有些文学传统在当代是缺失的?如果是,缺失的是什么?


比拉-马塔斯:缺少的是文学批评。现在缺的不是写东西的人,而是发出文学批评声音的人。我们身边每天都有非常多的文学作品出现,尤其在因特网上,非常多,非常驳杂。但是我们缺少一个平台来告诉大家什么是好的、什么是不好的。网络上的一切都很混乱,缺乏秩序,好像谁只要写了点东西,就可以称自己是作家了。文学批评非常重要。


凤凰读书:在这样的大背景之下,很多人担心纸质书终会消亡,您觉得呢?


比拉-马塔斯:不必有这样的担心。虽然很多人都在用kindle看书,这类电子媒介确实存在,但我相信纸质书接下来还会存在很长很长的时间。我之前也有这样的压力,很多出版社向我提议只出售作品的电子版,我拒绝了。从宣称纸质书、以及像报纸这样的传统媒体会消失的声音第一次出现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这么多年过去了,纸质书还一直存在,所以应该还会继续存在下去。比如在美国还出现了纸质书风靡的一个回潮,大家又开始喜欢纸质书了。我觉得,这里面有一个商业霸权的原因,生厂商为了卖出更多的电子阅读设备和电子书,于是就对外宣称——你看,纸质书就要灭亡了,还是买我们的商品吧。



【我们总在寻找真实的过程中展现真实】



凤凰读书:您创作中的虚构和真实一直是个为大家津津乐道的话题,文学大家们在您的作品里频频出现,比如海明威、乔伊斯等等,关于他们的故事则虚实难辨,可不可以这样理解,一旦进入文学创作,便只剩下主观的真实?


比拉-马塔斯:文学最重要的是回忆和想象。我写的东西算是semi-fiction(亚纪实,半虚构文学,编者注)。现实本身也是非常主观的,什么是真实发生过的、什么是后人臆想出来的,非常让人迷惑,没人说得清楚,所以,我们总是在寻找真实的过程中把现实表现出来。


凤凰读书:除了寻找真实,频繁在作品里让这些真实作家充当主角还有其他意图吗?


比拉-马塔斯:有些作家已经去世了,我想在我的作品中给他们第二次生命。让他们有第二次机会来到这个世界上。


凤凰读书:而且书写的是“写作者”的困境。


比拉-马塔斯:对,书写困境是想让作家这个群体能够保持清醒,知道他们自己在做什么,在写什么。


凤凰读书:相比电影等其他出现时间并不太久的艺术形式,文学是非常成熟的。包括您在内的很多作家都在对文学做形式上的创新,就文学而言,在一定程度上,形式是不是已经大于内容了?


比拉-马塔斯:形式跟内容是相通的、是高度合一的,我们很难把它们区分开来然后再评判。在我看来,作家尝试形式上的创新是为了找到属于自己独特的风格,把自己独特的声音在看似特立独行的文字里表达出来。这成了区别不同作家的一个重要的元素。


凤凰读书:我留意到您一直在使用西班牙语创作、还有少量作品是用法语写成的。您出生在巴塞罗那,加泰罗尼亚语应该是您的母语,有使用加泰罗尼亚语写作的打算吗?


比拉-马塔斯:对,加泰罗尼亚语是我的母语。我在家里跟家人说话都是用加泰罗尼亚语的,但是我不太会写。在佛朗哥时代,人们是不被允许学习加泰罗尼亚语的,所以我也没能学会如何把它写出来,这非常遗憾。现在呢,我偶尔回复简单邮件的时候会用一些加泰罗尼亚语的句子。有一点可以肯定,我始终觉得自己是一个巴塞罗那作家,并且深深引以为豪。


凤凰读书:嗯,有些作家坚持在用小众语言进行创作,比如以色列的阿摩司·奥兹,一直用希伯来语创作,您怎么看?会不会鼓励年轻人用加泰罗尼亚语写作?


比拉-马塔斯:这种做法当然是非常好的。同时我觉得,选择用什么语言进行创作也是一种创作自由,是一个作家的权利。在我的家乡,其实已经有很多很好的用加泰罗尼亚语写作的作家,他们在用这种方式支持母语。


凤凰读书:您有什么固定的写作习惯吗?比如规定每天有固定的写作时间?


比拉-马塔斯:我喜欢在早晨写作。每天早上醒了以后,就起床、直接写作,这样一直写到下午两三点钟。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这意味着早上从睡眠中走出以后,我没有同这个世界产生很多的关联,电视啊,电话啊这些都不接触,给自己一个与外界隔绝的时间段。更专注,不受其他事情的影响,这对我非常有用。


凤凰读书:您对中国作家的作品有什么了解吗?


比拉-马塔斯:总体来说对中国文学的了解不是非常多。最近刚刚读了一本中国的现代诗集,收录了不同诗人的诗歌,名字我不记得了,刚刚在西班牙出版,我很喜欢。


小编早上起来打开微博就看到一张比拉-马塔斯先生的青葱少年照,看看还能认得出吗?这是比拉-马塔斯当年在采访著名艺术家达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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