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事文化 | 雅事自当时

导语

中国传统文化崇尚的玄与雅，可以说在这方棋枰之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凡是与棋有过接触的人都说，那里面蕴含着一个浩渺的宇宙。探索？当然。因为那是永无止境的事。

人物档案：

何云波，生于1963年，湖南新田人。曾任教长沙铁道学院、中南大学，现任湘潭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因撰写博士论文《围棋与中国文艺精神》被誉为中国首位“围棋博士”。

棋事：围棋文化本身包罗万象，如果要给它下一个定义，“围棋文化”应该包含哪些内容呢？

何云波：虽然众说纷纭，但基本上，人们认可把文化分为三个层面：物质文化、制度文化、精神文化，三者构成一个广义的概念。这个概念同样适用于围棋，围棋物质存在的形态包括棋盘、棋子、棋局，制度文化和围棋有关的有赛制、规则。精神文化更多的是我们所说的狭义的文化，像围棋所蕴含的哲学的意义，艺术的意义，围棋包含的和人思维方式、精神层面的关联。其实我们可以把围棋文化作广义和狭义的划分。

我们说弘扬围棋文化，既可以在精神层面，使围棋在大众的精神生活中发挥更大的意义；也可以在物质、制度层面，比如让比赛更加合理，既有竞争性，又能吸引大众，实现产业化，其实这些都属于围棋文化的范畴。

棋事：您觉得围棋文化的作用有哪些？现今围棋文化得到了大力的弘扬，它对于我们的生活到底有什么直接或间接的影响？

何云波：从物质层面来说，围棋本身就是一个产业，是体育产业、文化产业的重要部分。从大众生活的角度来说，提升生活品质，琴棋书画也是重要的方面。围棋本质上还是一种游戏，但我们过去片面理解了游戏，好像游戏一定就是玩物丧志，其实玩物未必丧志。就像在德国浪漫主义诗人席勒看来：只有当人充分是人的时候，他才游戏，只有人在游戏的时候才是完整意义上的人。围棋是人们追求精神快乐的一种方式，这本身就构成了巨大的价值。

当然围棋也有很多具体的作用，比如孩子可以通过学棋来锻炼思维，进行挫折教育，还有日本棋院提出的“围棋五得”：得好友、得人和、得教训、得心悟、得天寿。围棋既有物质方面的意义，比如围棋从业者可以通过围棋获得生活保障，又可以给人提供精神层面的满足，这可能正是围棋在现代社会的意义所在。

棋事：能谈谈您一直的研究方向：比较文学与围棋文化？

何云波：我读的是比较文学博士，所以我对围棋文化的研究一直面临着一个怎么和比较文学挂钩的问题。在2003年我的博士论文中，我着重探讨了围棋里蕴含的文艺精神。

我觉得中国古代无论文论还是棋论，都存在两套话语，一套是“道”，一套是“术”。道的话语是把任何东西都上升到形而上的层面，但另外一个方面，涉及到具体的围棋下法，就像文学一样，文章怎么写，怎么起承转合，怎么对偶、用辞，还是有很多技术层面的东西。

棋事：中国文化中包含了诸多的玄奥理论。这在围棋上也有所体现吧？

何云波：中国古代棋论的背后就与中国古代两种思维方式有关，我把它概括为“玄象思维”和“数理思维”。

玄象思维是把一切东西玄妙化，所谓“一阴一阳之谓道”。把围棋玄妙化是从班固的《弈旨》开始，班固说围棋“上有天地之象，次有帝王之治，中有五霸之权，下有战国之事”。

数理思维是具体技术层面的东西，下一盘棋需要不断计算、判断大小。只不过中国传统的围棋理论一直在强调玄象思维，把术看成是形而下的东西，不受重视。

我们经常说中国文化是模糊思维、整体思维、系统思维，缺少数理思维、逻辑思维。我倒觉得围棋很能体现中国古人的数理思维，只是这种思维一直处在被抑制的状态，并未发扬光大，这是中国古代围棋理论的遗憾。

棋事：棋似乎一直被归于“琴棋书画”之中。

何云波：是的。玄象思维与数理思维还跟中国文化的一种机制有关，就是雅与俗，中国传统会把所有俗的东西雅化。围棋本身作为一种打架的游戏，是一种俗的东西，但中国古人最终还是将围棋雅化，成为文人之雅趣。

这是，我对中国文学艺术的一种领悟。当我从道、术，玄象思维、数理思维，雅、俗的角度去讨论围棋的时候，我发现中国传统的文学、艺术、游戏在这一点上都是相通的。

文| 杨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