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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欢 | 专栏

 汉青的马甲 2015-09-22

杨延康


岁在丙戊 ,小雪节气。中午十二点,我第二次乘车来到塔尔寺。第一次是路过慕名而至,只在广场上远远望了两眼,而后汽车转身而过,而这一次却是要正式认识它了。


西宁的阳光明媚清静。虽然从内陆来到这高原谷底,虽然农历十月青海的其实已经是严冬。然而,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到达宗教圣地,我与它仿佛早已相识。冬日里,塔尔寺一改平常接待成千上万旅客,旅游旺季里的热闹仿佛与寒冬无缘。今天,我觉得它为接纳一个远到而来的漂泊少年而静寂了下来。寺院里的行人,三三两两,稀稀落落坐在门口晒太阳的阿卡们留下那灿烂无邪的笑容。


大金瓦殿前,筚路蓝缕跋涉千里而来朝圣的“加瓦”虔诚地跪拜长头令我感到陌生而亲切。它不容人们不为之震动。让我想起人类在远古时期的生活,教门未分、文明未昌,人类保留着简单而纯粹的生存方式,或牧或耕、或猎或集。他们面对山川,无限敬畏;仰望长空,无限神灵。万物都是人类的师长,而非人类的奴役。人类醇厚质朴的心地对竹枝石墨、经文古卷、江河湖海、高僧大德、天地万物都充满了虔敬与感激。



杨延康


沿着曲折和起伏的石道,或者攀缘而迴,或者拾级而上,戛然间,觉得自己孤独而惬意。


人世间有些地方适于动达,而有些地方则只需静观,而且是——静而观止。


不需要那么多人、不需要那么多吵闹纷繁,不需要指指点点、不需要理执争辩,只需要囿觉而悟,闷心体察,鲁沙尔也许就是这种地方。


曾经的牧场,600多年前,一个孩子从这里静静的诞生、悄悄的西行,踏寻经院、遍师大德,终于参透般若,一统众僧,实行了广布雪域的宗教改革。



1947年 青海塔尔寺 诵经的喇嘛


然而,对这个领域的研究还远远不够。为什么,都是在这个时代,宗教改革在世界范围内,如火如荼。欧洲大陆有马丁路德在德国,加尔文在瑞士,而宗喀巴就在中国广大的青藏雪域之地,实现了藏传佛教格鲁派黄教一跃而起的局面。


推开历史之门而看,在地域上更远的影响包括京、冀、蒙、青、藏、川、滇等广袤的地区,在政治文化史上更加深深的影响了清朝的上层统治结构。而且,随之而来的“黄祸”,开启了世界民族的大迁徙。于是,宗喀之地就成了这寺院的中心,也成为塔尔寺的来由。


顺着密经经院的小道往前走,转了个圈,地势已高出寺院,到了莲花山半腰上。回望众殿,心中料想这必是书上说的塔尔寺在莲花蕊中之景象了吧。继续前行,拐弯向左,沿着开着的栅栏上去,便到了莲花山北面的一瓣山上。


俗话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莲花山当然不高,从视觉上估计相对高度不过300米。然而,这鲁沙尔的莲花山却因诞生宗喀巴大师而蜚声于世。其实,青海的山本不算高——真的不高,而且平缓,但是人们对山峰高度的判断往往是从视觉上感知的,而且从脚下算起,显然这是相对高度,不是海拔这相当不准确。我年纪尚轻,不敢说览三山,踏五岳,只凭对湘鄂江浙的山来比较,倒是这山不过是个小土岗,既不能算高,也不能算陡,甚至不能算美。树木稀少,倍感荒凉,而且是相互连绵,不会傲然耸立,也很少跌宕起伏。然而,就在这平和中,显示了其伟岸的品格,敞开了其博大之胸怀。南方的山俊秀崎岖,西北的山坦荡深沉,在原野上绵延,呈现出山上有原、原上又山的平和宽广。谁料想,在任何一处最低洼之地,竟也是远远高出五岳之尊的呢?



1947年 青海塔尔寺的喇嘛


山之品行,正如人之性格。这高原上的山绝非斗气恣肆、争强好胜之辈,看上去反倒是倍感温和亲切,平易近人。然而,它却可以远观瞻望,却不可轻视亵渎,正如这里诞生的高僧大德的厚重大地。也许宗喀巴大师当年就是这样,虔敬精诚,虚怀若谷。


据说他三十多岁时候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沙弥”一级别的小人物。然而在诸多熟悉了解他的僧人中间享有很大的尊重,这引起另外派别人物的疑惑和不满,这些人便聚集了一帮,前来拆台挑战。当然,结果可想而知,一轮辩经下来,众多人士纷纷表示皈依其门下,其余的好事者不得不众鸟兽散。这一年,大师才开始在扎西栋寺传经说法,讲授米拉日巴和玛尔巴的密法,并在三个月内讲授了17部经典,可见其对经典的参悟和对教法的琢磨已至高深。这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看的武侠小说是的感受。真的高手常常是不太出招的,一让再让,谦和低调。而多半是些狐假虎威者,前呼后拥,鸣锣开道,摆了谱子,拉大架子,却是步步紧逼。直到双方对决,高手才剑鞘一动,光芒闪过,人头凋落……


继续攀援而上,来到八瓣莲花山北边一瓣的峰顶,远望出去,阳光煞是爽朗,八瓣花相沿而成,山下的殿堂楼阁的色彩也显得更鲜明了。东南方是已经落尽枝叶的树丛,西边是松林。向北是漫山遍野的金黄草地,这是一派真实的 “鲁沙尔”(蒙古语新牧场)了。它穿透了时光,和我的视野交界。



1947年 远眺塔尔寺


我站在这小山岗上,北边山麓是牧场,南下山涧是寺院,东边隔山是湖水,西边坡道是村庄。周围静寂,阳光如此温和而慷慨,突然间感到这是一种无与伦比的美好与快乐。

习习的踱步而行。忽而,前面草丛中两只野鸡“扑棱”一声飞了出去,朝着南面,它们飒爽的影子划过塔尔寺上空,美丽而短崭。尽管我小心翼翼,不愿打扰任何东西。真是不好意思,我还是打扰了它们的安宁。


在这小雪无雪的冬天,时光飞逝、斜阳西回,浅草没足、金黄一片,牧羊散乱、星星点点。


瞬刻间,我感到了心中那种异样的怅然和无比的幸福。然而,幸福是人生的跃如,是稍纵即逝。虽然我没有留下任何东西,因为有了草场,我甚至没有留下脚印。但却还是打扰了两个小生灵的宁谧,但愿我没有打扰大师沉思修道的心。


时光的喧嚣迎来了一批批五色杂陈的过客,喧闹的宁息其实是留给了上善若水的归人。


该是回家的时候了。


跋涉经年,家园在何方,只有我敬畏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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