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小胡同确实很窄,以至于我走进胡同之内怀疑自己走错了。那位老人告诉我,那个祠堂占地面积较大。老人的所言似乎跟这个胡同不相匹配,然而当我真正看到祠堂之时,才觉得老人所说确实不虚。从这么窄小的胡同进入这等华美的祠堂,真有着从疑无路到又一村的柳暗花明之感。
祠堂的门楣上写着“螺江陈氏宗祠”。进入祠堂,正堂前是百十余米的院落。院落的三面均为回廊。
在回廊的边缘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牌匾。在回廊的里边还挂着一溜的照片,有几十张之多,有古人,同样有今人,均是陈家后人出人头地或业绩显著者。
在正中的位置并排地挂着三张照片,中间是陈若霖,右边是陈宝琛,左边则是陈淮。照片下面还详列着每个人的生平。在此之下贴着一张大红纸,上面写着“陈宝琛教育基金会二零一二年度奖励名单”,排在前面的三位是硕士生,后面则为本科生。陈氏家族至今重视教育,这多少让人的心中升起暖暖的希望。
祠堂不收门票,走入院内也没有遇到什么人来盘问与阻拦,我在里面随意地拍着照,里面坐着几位说话的人,也完全没有阻止之意。拍完院景,我径直走入祠堂的正堂之内。
看到祠堂的正中摆着一个长条桌,上面摆满了各种鲜果食物,有几十盘之多,看上去都很新鲜,我不了解当地的风俗和规矩,不知道用相机直接拍照祠堂的牌位是不是属于不恭的举措。于是向旁边那坐着的几个闲聊者小心地打问,其中一位男士挥挥手说:“随便。”
祠堂内悬挂着多个宫灯,布局很是热闹。在神龛内密密麻麻的有几十排灵位,估计有几百个之多。虽然得到了拍照的许可,但我还是不好意思探进头去细看里面的情形,我猜想里面应当全部是陈家的后世名人。
祠堂的后面仍然有一进院落,院墙的影壁上彩绘着一只个头巨大的麒麟,在麒麟的前方立着三只一人多高的香,香仍在燃烧着,每只香的粗细程度超过了我的手臂。在入门处,我也看到过这样三只香烛,很惊奇于当地的香比我见到的北方香要粗大一千倍。
陈宝琛除了做帝师很有才能,藏书也同样有天分。据说他10岁时就能帮父亲整理书架,12岁时跟着父亲来到北京,他就独自能前往琉璃厂去找书,而他那个时候找书的办法也很正统,就是按照《四库全书》总目中所开列的书名对号入座地去找书。这等年纪,藏书的路数就走的如此正确,我也只能感叹他确实在这方面有天分。
在传统的说法中,认为陈宝琛是守旧派。他回到家乡25年后又被请回了宫里,成为了溥仪身边的高参之一。他对溥仪的最大贡献是举荐郑孝胥和罗振玉来到了宫里,尤其这位郑孝胥对溥仪的思想影响较大。1931年,溥仪准备接受土肥原的建议,准备到东北建立满洲国,陈宝琛坚决反对,而郑孝胥则极力支持。由此溥仪不再召见陈宝琛。虽然陈宝琛的阻止也并非对满洲国的未来有先见之明,他的劝阻也是出于忠君,但他却能意识到以这种方式建国不能长久。
在而今的艺术品拍卖市场上,时常能够见到陈宝琛的书法作品。他享年87岁,因为长寿,所以他的书法作品流传很广,为此不能达到收藏所讲求的物以稀为贵,故而价格一直卖不上去。然而他批校之书却很是少见,这么多年来,我仅买到过一部。他在京期间跟大藏书家傅增湘多有交往,傅增湘在藏园举办藏书雅集“蓬山话旧”,首届的主持人就是陈宝琛。
陈宝琛又是一位很有名的诗人,王揖唐的《今传世楼诗话》中有这样一段记载,王国维在自杀之前曾经给他人写了张扇面,扇面上书写了一首诗,这首诗中有一句:“委蜕大难求净土,伤心最是近高楼。”这句诗被解读为王国维以此来表达必死之心。他自沉在昆明湖后,北京的一些报纸都摘录了这两句诗,但是报纸上却说这句诗是王国维引自李尚隐的诗作,其实没人注意到此诗的作者乃是陈宝琛。王揖唐在《今传世楼诗话》中引用了陈宝琛原诗四首,在引用之后,王评论陈说:“即以诗论,何减西昆。”
其实陈宝琛很是开通,他在晚年将自己所藏之书大量捐出。1929年,福建法政专门学校扩建为福州学院,因为学校的藏书很少,仅几百册之多,陈宝琛听到这个消息后,就命自己的儿子从家中拿出1万多册书捐给了这个学校。待学校图书馆建成之后,院长托人请陈宝琛书写馆名,陈将其命名为乌山图书馆。因为陈宝琛的带头作用,当地的很多藏书家都开始给此校捐书,使得该校图书数量很快超过了5万多册。乌山图书馆的这些书在解放之后并入了福建省图书馆,因此沧趣楼的旧藏现有一部分藏在福建省图中。
1933年,陈宝琛还向福建协和大学捐书2万多册,共8万余卷。这所大学后来更名为福建师范大学,他的旧藏仍然在这个学校中。学校为了纪念陈宝琛对该校图书馆建设的贡献,特在古籍部辟一专室,专室的名称就叫“陈宝琛书室”。
寻访回来后,我在网上搜寻沧趣楼的资料,在上面找到了书楼的照片,楼体建的果真宏伟壮丽,仅是一墙之隔,我却在墙外未能嗅得墙里的花香。对我而言,当然是件遗憾之事,但好在那些书楼能够完整地保护在那里,可以让爱书人有个念想在,至少让我时时记得只要再赴福州,一定想办法亲眼目睹那漂亮的书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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