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中晚期,楹联已成为社会文化交流的重要传媒形式,楹联使用的范围继续扩大,楹联的种类愈加丰富,楹联创作的队伍日益庞大。楹联的作品量迅速增加,据笔者统计,清中晚期别集的数量是前一期的三倍。这一时期哀挽联的比例上升极快。此风起自道咸,高涨在同治,延续至民国。如成书于道光庚子的齐彦槐《小游仙馆联存》共有楹联70副,其中挽联19副,而清末梁正麟《二知堂联语》一卷共约80副楹联,挽联约65副。 时至今日,挽联之风仍在赓续。那么,何谓一副挽联佳作?勿庸置疑,感情的真挚首当其冲,此外,笔者认为挽联以“切当”为佳。 何谓“切”?“切”即不离。“切”的形式很多。梁章钜联话系列中“切”包括“骈切、雅切、典切、确切、切合、稳切、切实、工切、切当、恰切、精切、真切、巧切、警切” 《楹联丛话》之后的大量联话作品都反复强调楹联之切。择数种列举如下:
就梁氏而言,其所论之“切”基本未涉及挽联,未涉之因,非此文重点,故不论。但他认可的佳联应“确不移易”。如《楹联丛话》: 有以义园求刘金门先生撰联者,先生集《四书》云:“逝者如斯夫。掩之诚是也。”确切不移。① 雷瑨《楹联新话》多处指出楹联不能移易他处。“不能移置他处,合作也。”②“楹联须切合其地,不能移易他处为佳。”③“以上三联,确能与愚园情景切合,移易他处不得,移易他处之园亦不得,是真能手。”④他在评挽塔齐布联时说: 塔忠武公齐布,为清咸、同间中兴名将,以积劳呕血,薨于九江,年甫三十有九,曾文正公挽以联云:“大勇却慈祥,论古略同曹武惠。至诚相煦妪,有章曾荐郭汾阳。”彭雪琴尚书亦有联云:“谥并武乡侯,湘鄂战功青史在。寿同岳少保,古今名将白头稀。”文正与忠武为患难至交,而彭公则稍间矣,情谊有别,辞气不同,而确切不移则一也。⑤ 向义《六碑龛贵山联语》中亦曰: 联语须切地切人,移易不得,方为上乘。肤泛之作,词藻虽佳,但宜于此者,亦宜于彼。随处去得,于事无当。庆吊之联,尤贵有人有己,切合身分,不可移易,方称合作。⑥ 吴恭亨《对联话》曰: 作对联之法,若是但已乎?兹事虽后起,在吾国亦偶体文之一,对于交际,藉代缟舼,使非唯妙唯肖,但如上文某氏之作,施之于甲,可,施之于乙,亦可,模糊笼侗,更番四三,其用穷矣。⑦ 李承衔在《自怡轩楹联剩话》则明确表示挽联需切定本人: 挽联须切定本人,且须切我与其人之情地,方能出色。若某挽弟联云:“老眼增悲,梦寐犹呼予季。壮心未遂,显扬尚望诸孤。”挽女联云:“知之乎?尔母尔夫为尔几乎哭死。已焉哉!我生我育教我怎不心伤。”语虽沉痛,然他人亦可借用。某友于悼亡后,挽友之妻云:“中馈近空虚,纵碧落寻踪,可恨已无重见日。异乡增感慨,看黄门抱痛,不堪同赋悼亡云。”可谓清切。⑧ 然而,纵观笔者案头挽郭老的240副联。无人无己者,即不“切”之联所占比例很大。如: 家国者忧,文章者乐,忧乐自相关,老来意气犹无减; 世所需松茂竹苞,独擅妍华,薪火竟相传,晚辈皆承君子节; 平心而论,以上两联作者水平不弱,但皆空泛,“施之于甲,可,施之于乙,亦可”。在这240副联中,诸如此类“无人无己者”、“无与人之情者”不少。还如: 马首即曾瞻、星光即陨落; 殿宇楹联传四海; 同道修行,应学以师、师以友; 恍见西山升鹤影; 联界失声,同悲典范; 大星陨南天,联坛同悲失圣手; 元身已列仙班上; 此际联坛犹痛悔; 余不一一列出。 有些作者也认识到挽联应“贵有人有己”“切我与其人之情”。但简单地以嵌名为之。此种手法,实不高明。中国楹联论坛花落月离尘说得好: 就嵌名联本身而言,其多少有些逞才戏谑的性质。就此,嵌名联的使用对象宜是自己平辈密友或晚辈。就使用场合而言,嵌名联宜用于欢喜之地如婚联,而不宜用于悲伤之时如挽联。当然,此就现实功用而言,至若嵌古人名,是为题咏,不在此列。 再者,古人有名有字。除非密友亲近之人,否则即使平辈,直呼其名亦不礼貌,而亦称其字。对于长者,则更应尊重,古人于长者之名,不仅不能直呼,连书写时也须用别字或故意写成错字而不可直写其名,此即名讳。依此,于长者挽联而直嵌其名,实有违礼训。 笔者所统计案头240副挽联,嵌郭老名者有11副。实则,挽联可切事、切时、切地等。如: 慈颜再忆,朗笑若闻,几番泪眼婆娑,只缘望重情犹重; “慈颜”“郎笑”“长眉”无不是郭老给人的扑面印象。“望重”“情重”以及下联所述其它事,一一切近郭老。还如: 玄月花城,阳月金陵,冬月遥闻讣告,七秩追思,潸泪生涯犹一瞬; 所记之事,难易他人。因联中有与郭老交往之情,故而感人。在240副联中,“语切形事,乃觉沉痛”的还如: 神交廿四年前,甚钦厚道!数著相谋,即共挥两支毫管,纵然后学多担;感先生常规在下,初编上手马蹄轻,尔我绝无虞,每见重光求建邺; 三同思往昔,楚音犹在耳,同学文科,同醉两行,何期猴岁同登金榜集; 富学如公有几人?修德如公有几人?病中联事操劳,更有几人?咏吟遽远,擘画犹留,悲风动江南楹帜; 犹记西庐杯,得公谬赞数言,死而无憾; 曾疑公是仙,每忆所聆暖语、所见白眉,噩耗遍天犹不信; 初识在梅州,便若故人,曾经谈笑风生,谁知方两月,一面竟成千古憾; 别后只半年,长忆南粤躬临,盛会感亲和,隐忍病躯如健体; 余不一一。 诚然,有时作者与所挽之人并无太多交往、交情。若如此,则可从高处、远处落笔。如吴恭亨评挽塔布齐联时所说的“情谊不同,辞气不同,而确切不移则一也”。这240副联中亦有不少联并未从细小事着笔,但同样“切”而感人。如: 骑箕人去,痛今柱颓联坛,天不慭遗兹一老; 三千桃李,履道前行,白下馨香哀圣寿; 天不眷楹联,泪洒金陵,痛先生难越仲尼寿; 无量劫见达者胸襟,高会布秋霖,岂以膏肓辞振臂? 卅年奔走皆联事; 其次,再谈谈挽联之“当”。何为“当”?不过于拔高,不浮也。应酬之作,溢美之辞难以避免,然则,亦应适度。反对“浮”也是历来楹联批评家所持的原则。 梁章钜《楹联三话》曰: 温州府署本宋高宗驻跸之区,规制崇宏,为两浙十一府署之冠……越日,恭儿即拟句呈云:“要地寄一麾,须常念海山深阻。旧堂共千载,敢但希王、谢风流。”虽亦系常语,而尚质实不浮。因即令其揭诸堂楹,以谂观者。⑨ 王堃《自怡轩对联缀语》曰: 壬申,太夫人殁于京师,享寿七十有三,讣至,敬挽一联,以伸悲戚瞻仰之忱。其联云:“为侍郎妻,为观察母,八座起居,翟茀四朝膺紫诰。有德曜贤,有宣文学,古稀福寿,鸾骖今日返瑶池。”此联切实不浮。⑩ 雷瑨《楹联新话》曰: 衡水县大堂有联云:“我敢谓德被桃城,只自凭一点良心,好对有情百姓。尔原望安居臲屋,也要存几分畏志,毋忘约法三章。”语甚切实,无叫嚣浮夸之弊。⑾ 吴恭亨《对联话》曰: 胡氏《联选》云,李兆受降清而授提督,罢官后,骄恣不法,朝命杀之,挽联不易著笔……诸作均靠定非命死立论,是为确切不浮。⑿ 向义《六碑龛贵山联语》曰: 联以立意为主,主意既定,则敷词辞藻,驱策由我。否则,上下重复,先后矛盾,浮词满纸,不知意之所在,又何贵乎?⒀ 然而,挽郭老联中浮夸之辞不少,如开山、天下无人、九州洒泪、彻于天、传四海、立千秋、传千古、表八方、大师、领袖等等。因为词过大,联则易于空,空则无味,故应慎用之。 总之,挽联须感人。如若感人,必离不开“切”与“当”。 三点申明:1、本文所用之联,皆从文学批评角度,对联不对人。2、写文章时将挽联打印,作者名全部删除。3、所用之联列在前的用得多,在后的用得少。褒与贬亦未一一列出。 如有冒犯,请诸君勿嗔勿怒。不当之处,敬请批评指正!
作者:张小华 录校:张小华 整理制作:恶人谷珠楼 转贴请注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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