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九亭集》的联史地位及联语风格

江山携手 2015-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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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半九亭集》的联史地位

　　要谈《半九亭集》在联史中的地位，就不能不谈联史在文学史中的地位。令人遗憾的是，楹联至今还处于“庶出”的厄运。可悲也夫，可叹也夫!至于其中原因，概出于中国文人本身的偏见。因为楹联和文史都是文人编写的。楹联本来就是文人自身的一种创作活动，既使是方言俚语的白话对联，也多出自于文人之手。而文人却又多把楹联当作诗的附属物，什么“诗之余”的贬称，什么“雕虫小技”、“难登大雅”的谑语，多年来使楹联一直处境窘然。

　　其实，楹联作为一种独立的文学体裁由来已久，至于它基于骈体文、对偶句，还是诗词歌赋都是“一种”历史的“必然”，因为汉语汉字的本质特点以及中国人固有传统审美情趣，总把“对称美”作为审美的极致，汉语如不产生对联才是咄咄怪事！故而，历史上就出现了许多以汉字结构作对联的轶闻佳话，如清光绪帝与爱妃珍妃的对联故事。二人游园，光绪既兴出句：“二人土上坐”。珍妃对曰：“一月日边明”。

　　显然是一副极妙的拆字联，把“坐”字和“明”字拆得维妙维肖。试问：除了汉语，岂有他哉？

　　尤其是清代出现了像梁章钜所著的《楹联丛话》等楹联理论著作，同时涌现出一大批如乾隆弘历、林则徐、梁章钜、孙髯翁，张之洞、钟耺舫等联坛圣手。其楹联作品也形成沄沄大观，汗牛充栋。这仅仅是底蕴深厚的汉文化被满清接受传承以后盛况。而其前明代的状况如何呢？以前，仅盛传朱元璋带头写春联，什么：

　　两手劈开生死路；
　　一刀斩断是非根。

　　以及解缙等有关对联传说，其它则不甚了了。而今万历年间乔应甲的《半九亭集》的发现，则对楹联史的发展提供了极其充实的丰富资料。乔应甲的楹联的数量之巨，应用之广，著述之丰，都达到了迄今为止独一无二，不可比拟的历史高度，称其为“联圣”当之无愧。有人要称梁章钜为“联圣”，还有人要称钟耘舫、孙髯翁为“联圣”，都未曾不可。我以为“圣人”就像“领袖”一样，是一个群体概念，正是“圣手如云”之谓也。

二、《半九亭集》的联语风格

　　开卷咏读《半九亭集》，恰如清风扑面，开门见山，情感质朴，朗朗上口。甚至出现如读现代作品一样的感觉，这都是乔应甲的联语风格的艺术魅力。下面仅就《半九亭集》的语言风格，谈几点感受：

　　1、鲜明的时代性

　　尽管，乔应甲的《半九亭集》是四百多年前的作品，但是我们读起来却丝毫没有隔代的感觉。如：《清正廉明篇》的：

　　事可做，须从真精神做出，方为实事；
　　功求成，须自真力量做去，方见实功。

　　再如：

　　财尽民穷，好将国事当家事；
　　信心任运，莫把冰山当泰山。

　　其中第一例中的“真精神”、“实事”、“真力量”等词语，以及第二例中的“国事”、“信心”等词语，不论词语的内涵与外延，明代与今时的使用都没有发生太多的变化，加之作者本人从政的原因，习惯用语形成风格，此其一也。其二是口语和重字的大量入联，也造成了鲜明的时代感。

　　如：

　　论事贵识大体；
　　取人先观大节。

　　其中的“大体”、“大节”，还有：

　　居家有二言，曰惟恕则平怨，惟俭则足用；
　　居官有二语，曰惟公则生明，惟廉则生威。

　　其中的“二言”、“二语”的同位重复使用都与现时用语比较接近，故时代感比较强烈。

　　2、浓郁的地方性

　　这个特点，原因盖出于乔阁老家乡是河东，而且他晚年丁忧期间在河东居住长达十三年之久，同时留有大量的联文作品，故语言上体现出了浓郁的地方色彩。如：

　　乡下差繁，衙门骗钱有路；
　　堂前事简，小民受福无涯。

　　忠厚传家，涑水桥边第一；
　　谦恭处世，峨嵋坡下无双。

　　其中“乡下”“坡下”的运用，纯粹是当地的口头用语，故使我们这些四百年后的同乡后生，读起这些对联，觉得格外亲切。

　　3、直白的艺术性

　　尽管，在诗联创作中，“忌直白，尚含蓄”历来是文人骚客们孜孜不倦地追求目标。但是诗坛联界仍然凸现过不少以“直白”见长的名家高手。诸如唐代的白居易，他的作品流传至今，每臻绝唱。如其《长恨歌》字字珠玑，真有“大珠小珠落玉盘”之感。而明代的乔应甲一副“修身自儆联”：

　　诗文要单刀直入；
　　政事忌枝蔓牵缠。

　　旗帜鲜明地提出了自己的文学主张，而且付诸自己的创作实践，明白如话的名篇佳作，触目皆是。像：

　　切记，占官物，霸官地，今日亦觉畅快；
　　要知，人非旧，局更新，他年难负追查。

　　还有：

　　骗得钱，无灾无难拿将去；
　　惹出祸，做鬼做神还要来。

　　字字警世，句句醒人!谁能不说是几副难得的好联。

　　4、丰富的多样性

　　作为一个封建社会能以文取仕的重臣政要，其文学修养绝对非同一般。文风的多样性在《半九亭集》中得以充分体现：《清正廉明篇》的义正辞严；《刺贪刺虐篇》的犀利辛辣；《修身自儆篇》的哲理蕴涵；《格言警世篇》的名言至理，而《写景抒情篇》随着描写对象的不同，而文风陡然转为清丽婉转。如：

　　绿竹含烟，参差不断风中影；
　　碧花吐露，点缀时来雨后声。

　　再如：

　　寂寂秋声，疏竹半窗横影；
　　漫漫冬夜，浓霜满院飞花。

　　辞藻之华丽，意境之幽雅，充分展现了作者写景抒情的多彩情怀。

　　5、超然的随意性

　　在乔应甲的《半九亭集》的四千余副联作中，还有一个十分突出特点，就是超然的随意性。当然，我们不能用现在通行《联律通则》来鉴定四百年前的楹联圣手的作品在联律方面的是是非非。但是，有一点是非常清楚的，今天的《联律通则》是从数百年甚至上千年前先哲们手中传来的。以前虽然没有现代的语法称谓，但是当时把字分作“实”与“虚”，“死”与“活”确是有道理的，而且以此作为写诗作联时的格律，来遵照执行，也无可非议。现在，我们以古人的“虚”、“实”、“死”、“活”的标准来衡量乔阁老的作品，就会发现，《半九亭集》的大部分楹联都是符合格律的，而且是“马蹄格”。

　　同时，还有一部分楹联体现了作者“超然物外”的洒脱精神。

　　而以：

　　随他死活超然去；
　　任我高低自在飞。(笔者妄评)

　　如下列两联：

　　新日垂帷，几行芳树摇春色；
　　故园高枕，万朵晴云绕座飞。

　　此联整体意境优美，而作者把句尾的“摇春色”对“绕座飞”，就无所顾忌了。

　　还有：

　　杨柳当门，青青拂地参差影；
　　蔷薇满院，袅袅风飘远迩香。

　　“参差影”对“远迩香”多么美妙的意境啊，而其前缀的“拂地”对“风飘”，又如何去“求全责备”呢？

　　至于有人提到乔联的违律现象，比如重字太多，“失对”严重等等，正好证明了明代还处于楹联格律的形成过程。就像我们不能苛求唐初崔颢的名诗《黄鹤楼》一样：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这么优美的一首千古绝唱，而不符合七律诗的格律要求，因为它正处在律诗的形成前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