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瓶梅当中有许多的歇后语是非常风雅的，可是风雅的诗句用在了完全不风雅的地方，就别有韵味了。
“八声甘州”本是曲牌名，本文所指的句子，出自《西厢记》中《仙吕·八声甘州》。
诗句云：“恹恹廋损，早是伤神，那值残春。罗衣宽褪，能消几度黄昏，风袅篆烟不卷帘，雨打梨花深闭门，无语凭阑干，目断行云。”
曲中描绘的是一位多情女子，因为相思，内心寥落。当春花凋零，春意阑珊时，更感受到自己爱情的过去，对前途无限担忧。于是只能够雨打梨花深闭门，将自己的心门紧锁。
而在《金瓶梅》中呢，是在怎样的场合下提到这个非常浪漫而感伤的句子呢？
有一天，西门庆打法自己老婆吴月娘带着许多家眷到亲戚家喝酒去了。于是应伯爵等人就找了几个小优——卖唱为生的少年——来伺候西门庆等人。一会一位名叫李铭的小优进来了。西门庆问李铭，另外一个经常搭档的吴惠怎么没来。李铭跪着说，吴惠眼睛病了，今天连东平府官家召唤都推辞了。李铭怕西门庆生气，连忙说自己带了一个新搭档王柱来。然后应伯爵问李铭知不知道妓女李桂姐已经回家去了，李铭说自己不知道，自己从东平府回来，只是洗了把脸就急忙忙来伺候西门庆等人了。
这时，应伯爵主动对西门庆说：“他两个怕不的还没吃饭哩，哥吩咐拿饭与他两个吃。”讨好西门庆。一旁西门庆的书童说：“二爹，叫他等一等，亦发和吹打的一答里吃罢，敢也拿饭去了。”应伯爵和西门庆曾经十兄弟结拜，排行第二，故称为二爹。书童想让李铭等人别忙着吃饭，等和吹打的一些乐工伺候完西门庆之后再去吃饭。
应伯爵却亲手端了一个托盘，从大家的桌子上拿下一些饭菜，给李铭吃，并且告诉书童：“傻孩儿，你知道甚么！你空做子弟一场，连‘惜玉怜香’四个字你还不晓的。粉头、小优儿如同鲜花一般，你惜怜他，越发有精神。你但折挫他，敢就《八声甘州》恹恹瘦损，难以存活。”
书童本来也是伺候人的下等仆人，此时却倚仗自己追随西门庆而看不起李铭，应伯爵就说书童很傻，不知道怜香惜玉。说小优儿就像是鲜花一样，需要人怜惜，一旦对小优过于严苛，他们就会像八声甘州曲子中唱的一样，恹恹廋损，难以存活了。
其实，并非应伯爵就如何怜香惜玉，只因李铭身份特殊，他和两个人有关，一个是李桂姐，一个是李娇儿。李桂姐乃是西门庆的相好。在西门庆家中小妾潘金莲和孙雪娥争宠的时候，西门庆厌倦纷争，就长期住在李桂姐家中。而李铭是李桂姐的小叔叔。应伯爵看西门庆对李桂姐不错，自然爱屋及乌，对李铭也格外客气。
另外，还有一层关系，西门庆的第二房小妾，叫做李娇儿，就是李铭的姐姐，于是从西门庆算来，李铭又算是他家小舅子。只是西门庆对李娇儿一向平平，不过对于依附西门庆的应伯爵等人来说，西门庆可以呵斥李娇儿，而应伯爵等人却要客客气气称为嫂子。于是李娇儿之弟李铭也就身份特殊，亦客亦仆了。
应伯爵本是书中一个配角，是一个整天蹭吃蹭喝的帮闲，可是此人处世圆滑，左右逢源，对衣食父母西门庆自不必说，就算是对小小李铭，也滴水不漏，呵护备至，想必李桂姐、李娇儿知道了，必然又对应伯爵另眼相看。应伯爵帮闲功夫可谓炉火纯青，金瓶梅中第一人。
而应伯爵如此照顾李铭，也让西门庆开怀。西门庆笑着说：“还是我的儿晓的道理。”难怪就算是吴月娘多番反对，认为应伯爵不过是骗吃骗喝，可西门庆还是乐此不疲，就是愿意和应伯爵同吃同喝，把应伯爵当成自己的第一知己！
|
|
|
来自： wangyong670 > 《金瓶梅札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