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氏旅于泰山。子谓冉有曰:“女弗能救与?” 对曰:“不能。” 子曰:“呜乎!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八佾·6章》)
这一章本来是十分好懂的,但对孔子最后发的感慨,注家们至今未作出准确的阐释,所以把孔子在这里表达的一个关于礼的重要思想给忽略了——埋没了。 “旅”是指祭山之礼,按周礼规定,只有天子和诸侯才能在名山大川举行这种祭礼,季氏只是大夫,竟“旅于泰山”,自是僭礼的表现,所以孔子不满,问当时担任季氏宰的学生冉有能不能加以阻止(“救”在这里是阻止义),听了冉有回答说“不能”后,就发了这样一句感叹:“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这有个背景,那就是林放曾经向孔子提问过“礼的根本、本质是什么”的问题(见《八佾·4章》),所以这句感叹的具体意思必定是:难道泰山(之神)会不如林放,竟想不到要问一下礼的本质是什么吗?言外之意是:泰山神是懂得礼的本质的,它决不会接受这种非礼的祭献,你季氏祭了也白祭,你的非礼僭越的意图是不会得逞的。联系到孔子关于“非其鬼而祭之,谄也。见义不为,无勇也”的说法(见《为政·24章》),对于这个理解就更有信心。 因此,“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这句感叹说明,孔子认为,不仅对于献礼者来说有个自己的献礼是否符合礼的本质的问题,对于被献礼者即受礼的一方而言,也有个对于别人的敬献是否可以一律接受的问题,即必须考虑他的敬献是否符合礼制,是出于真实情感还是别有用心;如果明知不合礼制,就不能接受,否则,不仅是参与了这个违礼活动,更是在实际上支持、鼓励非礼的行为。他的感叹乃是以这个思想为逻辑前提和认识基础的。这个思想对我们太有启发太有实际意义了。在今天,溜须拍马者、阿谀奉承者、谄媚讨好者,实在是太多了,但他们毕竟受到了谴责,他们更不会以此自豪,往往是出于不得已,可能还经常骂自己“不是人!”接受他们拍、阿、媚的人呢?则很少受到谴责,那些人自己大概都心安理得,很以被人如此“敬”自己而沾沾自喜吧?宣传孔子“懂礼的人不接受违礼的敬礼”这个教诲,对于认识和克服这种现象,当是大有帮助的。从事理上说,靠讨好他人以谋私利的人,大多不是权势者,甚至是可怜虫,而有人向他讨好的人,则肯定是至少拥有某方面优势的人。所以,如果只着眼于讨好者的卑贱相而大加批评,对受恭维的人则因其似乎没有令人生厌的表现而不予指责,那是很不公平的,从深处说,乃是“与其倾向于弱者,宁可偏袒强者”的“媚上心理”在作怪。真正讲礼、践礼,是要以毫无私心为条件的啊! 但迄今未见有《论语》注家把孔子的这个重要思想明确地指点出来。杨伯峻这章的译文是:“季氏要去祭祀泰山。孔子对冉有说道:‘你不能阻止吗?’冉有答道:‘不能。’孔子道:‘哎呀!竟可以说泰山之神还不及林放[懂礼,居然接受这不合规矩的祭祀]吗?’”他这完全是按字面直译,自然不能显示原文背景提供的意蕴,把孔子的重要观点给埋没了。 李零解此章时说:“这段话,背景可能是,季氏旅泰山,都是林放的馊主意,此举不合于礼,孔子很生气,说你们怎么什么都听林放的,难道泰山还不如林放吗?”这就更把全章的意思讲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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