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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城《颜氏家训》

 nqj0108 2015-10-27
 
金城颜氏家训
 
七世孙榭(编者按:明末人,谱中有其于万历二十八年所撰之《颜氏世系碑记》。)沐手敬立。

一曰孝顺父母。夫父母鞠育人子,一念真情,不隔形骸。三年乳哺,不离母怀,如何不孝顺?凡我同气,左右就养,承颜顺志者固多。其间容有不报亲恩忤逆抵触者,访出或父母首告,定行呈究,律有明条。

二曰尊长敬上。夫长上不同,或同宗共祖,或五服乡亲,尊卑上下,自有伦叙。凡我同支,兄友弟恭,长幼有次者固多,其间容有以下犯上、以少凌尊者,访出或本人揭告,罚照前行。

三曰和睦乡里。夫乡里乃住居相近、田土相连,必须德业相劝、疾病相扶,如何不和睦?凡我同志,相亲相爱者固多,其间容有武断乡曲、不肯忍耐者,访出或揭告,照前行。

四曰教训子孙。夫子孙乃承宗继嗣,撑持门户赖之。子孙之淑□,系祖宗之积德,如何不教训?凡我同宗,义方有训、垂裕后昆者固多,其间容有养奸纵恶、玷辱祖宗者,访出,定以家法重处。

五曰各安生理。夫生理乃人之活计,养生送死、赋税差役,皆从此出,如何不各安?凡我所束,肇牵车牛远服商贾者固多,其间容有不作生理,妄意希图必招祸尤,听其自取。

六曰毋作非为。夫非为,如奸盗诈伪、设智诓骗、起灭词讼、讪上慢下者皆是,如何作之?凡我所钤,保守身家安分无辱者固多,其间容有伤伦败俗、恣意行凶,小者吃打受辱,大则亡身丧家。势所必至,亦各自听。
以上六条,榭所切责近实者,乃前两条。如有犯者,绝不姑贷。其后四条,顾各兄弟侄孙,自尽如何耳。勉之不失为良善君子,违之不特为丑恶小人,一旦灾祸及身,悔之晚矣。各宜勉勖,庶不负榭拳拳致望各兄弟侄孙之至意。


颜氏家训

(十一世孙家长穆如谨拟)
训孝
大孝显亲,小孝用力,事固不同,而以承欢,则无大小之异。盖
封鼎食,与服贾力田,以将菽水,不过因贫富贵贱而有别。若夫有至爱者,必有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与夫曲体亲心、善养亲志,立身寡过之地,毋亏体以辱亲者,此皆取诸身,而无俟于外,人人可以勉者也。凡吾子孙,事父母,早起必向父母问安,而后治他事。晚必俟父母寝,而后自卧。饮食必奉甘旨之物,衣服必应寒热之时。冬必进以暖具,夏必安于凉所。呼之必即应,有所使必从之。有所不许,必不行。出必告以所往,反必告以所来。事无大小,必请命。有疾,必昼夜侍起居,奉汤药。岁时生日,必具庆。言行必正,毋贾祸以及亲。持身必谨,毋致疾以忧亲。率妇与孙,如式而行,使后代遵述。不可惑于妻子,并不可推诿兄弟。有所责,必委屈顺承。

先儒曰:“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安得于父母前论是非。训弟。争竞之心起,而天下莫知有让。自傲慢之心生,而天下莫知有敬。犯兄欺弟,天伦日薄矣。

古人重兄弟者曰:“世间最难得者兄弟。”劝兄弟莫相争者曰:“一回相见一回老,能得几回为兄弟?”

又云:“眼前生子又兄弟,留与儿孙作样看。”皆至言可以感人。故兄友弟恭之道,礼义之家,最当黾勉。凡吾子孙,为弟者,事无大小,从长兄而行,敬谨听信,不可违背怠慢。为兄者,事无大小,率弟而行,提携训诲,不可轻辱欺凌,寒暖相共,饥饱相同,患难相救,过恶相劝,子侄互相养、互相教。或贫富贵贱不等,必一体相济。倘有失爱之处,必互相含忍,各认一个不是,便相和好矣。总要相恤以愍,相洽以情。若有大不是处,亦可诉之宗祠族长。断不可闻之于官,并不可□于亲友,以致外人取笑,乘隙来欺。最可恶者,听信妇言,争分财藏,以乖骨肉。是不但不弟,并不孝矣,戒之惩之。

训耕
食者民之天,耕者食之本。不耕则不得食。不耕而得食者,除读书而外,经商服贾,皆末务也。孔子拒樊迟之请,非谓农不当务,以迟不能讲求大人之道耳。试问今之不耕者,大人之学,能如孔子乎?伊尹耕于有莘,孔明耕于南阳,大人未尝以耕为讳也。且孝弟力田,古圣所举。躬耕籍田,王制所重。耕可轻乎哉!第耕有耕道,不可不知。

古云:不违农时。春耕夏耘秋收,时不可稍失。不失其时,多粪多锄,薄地渐厚,所收必厚。定食完税之外,必有余留。若种稻失时,便不得稻。种秫失时,便不得秫。一种失时,便少一种。税逋食乏,必致借贷。秋收加息,不足还人。年负一年,必致弃业而穷。故力作乘时,万不可误。若乘时力作,税食之外,能使有余。加以苦积之法,如余得一金,只用其半,渐积渐多,家可增富。若余得一金,即用一金,则囊无所积。或遇凶荒不虞之事,生业废矣。

故曰:人世基业,耕田为本。训读。
人曰:世间何事最乐?
曰:读书最乐。设有进而问之曰:世间何书最当先读?
曰:小学,四(子)书,五经,《通鉴》,《性理》。此中有次序,须要不凌躐、不遗漏。熟此数者,其他可徐及也。朱文公《白鹿洞规》,
一曰: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此言从古学者,只是学此五者而已。做到尧舜地位,不过尽此。此言修身之要也。
一曰: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此言为学之序也。学问思辨,所以穷理。若笃行,则自修身,处事接物,皆是也。
一曰:言忠信,行笃敬,惩忿窒欲,迁善改过。此言持身之要也。
一曰: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此言处事之要也。
一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行有不得,反求诸己。此言接物之要也。阅此规约,不过数十言,而精粗本末,莫不具备。不遵而学之,便不可名为学者。然三纲五常之理,散见于小学、四书、五经。姓命之原,具于《性理》。古今得失,备于《通鉴》。故童时当先读小学,次四书,次五经,以立主敬存诚之基。《性理》、《通鉴》,及长读之。一以广见闻,知本原;一以考典故,知事理。知行并进,久久自当贯通,乃是有体有用之学。试想此是何等人品,何等气象。读书最乐,诚不虚也。今国家取士,亦于小学、四书、五经、《性理》、《通鉴》中求人才。今之学者,亦知读小学、四书、五经、《性理》、《通鉴》,然徒事咕哔、工帖括,以钓声名、取利禄,其于古昔圣贤教人为学之意不合矣。吾宗子孙,其知所尚也。施与。世情向暖,亦自然之势也。丰于财者,自当以财为接交。先须周济兄弟宗族亲友,而后及乡党邻里。有婚姻而无衣被聘嫁者,有死葬无棺者,有埋葬无地者,有以他故卖妻鬻子者,有患难缺用而不能脱者,有子女无依、孤寡残废而无顾者,有病患不能医药与道路饥寒者,及有留滞他乡不能归者,量己力所能者济之。此乃神人共喜,阴功自在。若被僧道所惑,念经斋僧、修建寺庙等事,断非君子所为。彼皆中无实学,无定见,故起此祈福之妄念,岂不可惜。其富盛有道之家,是道则交,非道则已,不可以钱财趋奉。财尽则彼不我顾矣,即有千百赠人,亦惟赠宗族亲友与有德谊之人,或助成功名,或助买房田,一举而生世赖之。若付财与彼滥用,依然无济。

息争
凡治家之人,事无巨细,争心不已必致成讼。初为争财争气,小事也看得极大一般。及至成讼,拖累日久,用费过多,方悔因小而失大,恨已晚矣。是皆一时躁急,不能忍辱,往往听信过讼之言,不能体察真伪,揆度事变之故。若遇非义之加,能以理胜气,以义制忿,细思:一时任气,后来如何了结;一字入官,将来如何审理;如何不致敛怨损财;则争自息,而讼自无矣。范忠宣曰:“能以责人之心责己、恕己之心恕人,不患不到圣贤田地。”圣贤而忧讼乎?有讼则天也,非人也。至若健讼之徒,遇事风生,挟官恣肆,以自逞其恶才,横吞善类,此鬼神之所殛,岂惟王法之所不容。持身保家。凡宗族不论富贵贫贱,务以“恭敬忠信”四字体贴行之,自不致生祸机。

圣人云:“恭则远于祸,敬则人爱之,忠则和于众,信则人任之。”守此四者,可以正国,岂特一身一家可享安宁之福哉!故有身家者,切不可暴戾凶狠,使人畏惧;亦不可过于懦弱,致人欺侮。惟在温良中正,存心忠厚,应人有方,处事有道,自不使人畏而惧,亦不使人侮而侵。宁失忠厚,莫失刻薄;宁可受亏,不可争胜;宁可事前惧,不可事后悔;宁使人负我,莫使我负人;宁可未雨绸缪,不可致焦头烂额。统而言之,只要一恕。推己之心,以及于人,斯无祸患矣。乡党接见之礼。乡党中,如宗族之尊、父执师长之尊、同辈长己二三十岁者,见则必致恭敬。起居礼毕,命坐而后就坐。坐必旁列。尊长不许,必移尊长坐向上,而后就坐。坐必正襟危坐。有问必竦听,问终一一条对。尊长迎见,趋让不遑。欲送必辞。不许,至阶下固辞,而后行。尊长送门外,必让回入门而后行。迎尊长必侧立旁候,送必远行数步,命止则止,必俟行而后入。常见必恭,礼见必叩。不拘伊家己家,必让尊长转上,而后致礼。不许,则向上致恭。遇尊长于道路,彼此皆乘,先急下;尊长止之,必在旁候过而后行。遇尊长停乘于道,必候尊长先行,同行必在其后。有问则趋进应对。非命导引,不得前行。己有急务,必致辞告明,而后先行。若己徒行,遇尊长乘,亦趋进致候,欲下则固辞。若己乘,尊长徒行,虽避必下。尊长让行,则前行数步而后乘。应对之际,必须温雅谦和,不可傲慢。当言则爽朗正言,不得喁喁不明,亦不得任意无忌。尊长虽贫贱,不得异视。凡燕会席间,必周视尊长,不得误越坐次。虽席为我设,亦必谦下。尊长固让,亦必转移席面,恭谢就坐。坐间问答,必须谦谨,不得议论人家是非,及引悖谬之说,恐伤坐中之隐。他人坐中,妄议他人,只可静听,不可非笑。若问及己,但以未见未闻答之。岁时往来,亲友候我,我必往答。尊长,我必先之。卑幼有故,我亦先之。远出必辞乡邻,托以照拂。归必请谒。遇亲友乡邻有喜,必致贺。有忧必赠助。随分致意,贫者食物一二,亦足达情。无则或为执事,亦足将意。人世所贵于乡党亲友者,吉则庆,凶则吊,有力效力,有智效谋,有资助财,所以互相济也。苟无事则厚,有事则退避坐视;丰余则亲之,贫困则远之;仪厚则喜,礼轻则嫌;富则有望于彼,无予则怨;皆非丈夫也。斯篇之言,最琐碎,最迂阔,设如此行去,是何等人品。吾宗子孙,当以格言视之。待妇之道。姑之待妇,须念妇为子之敌体,自当待之如子,爱之如女矣。如或有不如意处,语言乖戾,行事使气,自当逐渐教训,不得开口便骂。待之虽严,爱之要切。且家常过失,亦有不同。有悍肆之失,亦有无心之失。犹当察其情理,悍者从容劝改。无心之失,则恕而容之。如微事即怒,冷言恶语,引此牵彼,急聒无休,责以事之所难,苦以情之所不堪,而又督之以孝顺之理,推求多端,皆非家之福也。夫之待妇亦然。要知家庭之间,理无常是。事有大小,偶尔或失,可以量情,见如不见,闻如不闻。所谓不痴不聋,不做阿家翁,便消却无限口舌。已过之事,不必在意,不可再言,如理有不容已,而必督责,要爽快了当,正色以开导之。不可狠戾凶暴,罪当彼自知过。尝见贤良之妇,或因朴陋性拙,遭无行男子厌恶轻贱,视如悍妇者有之,尤不可不慎。非大故不得出妻。如以爱妾之故,而轻去其妻者,族共正之。嫁娶不可论财。娶妇之家,多以嫁资丰盛为幸,不知风光不过一时,余润之气不长。君子日事修为,尚有涵养不到之处,女子焉能尽知大体。见胜资挟自母家,恃气骄横者多矣。既恃骄横之气,焉能只顺夫与舅姑,以尽妇道。若因不能只顺,日事口舌,则恩义成冤矣,幸乎?不幸乎?文中子曰:“婚姻论财,夷狄之道。”夫婚姻所以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下以继后嗣也。若论财,是卖婢鬻奴之法,岂士大夫家之礼哉!吾宗子孙,凡男婚女嫁,各量家计以为厚薄,不可强为嫁娶、持撑门面。因嫁一女,而倾囊卖产,致子反失所;因娶一妇,而借债当产,致日后困穷;皆自陷之道也。有志男子,但求得贤女为内助,俾中馈有主,岂望妻家衣食?女家但使爱女有托,岂可因女赚钱?若儿女骨肉之间,尚不脱财利之见,恶薄甚矣。倘嫁女之家,先计聘仪财礼,其人必不诚朴,则其女之性习可知。娶妇之家,属意厚资,是图资财而聘吾女也,财竭则必致怨。故凡议亲较财者,不尚德者也,可勿与之婚姻。



(十三世孙家长庠生秉惰敬拟):

劝早完赋税。国课之设,田园之定制,即小民之职分。随时完纳,心乐身安。迟则凌辱,终不能免,亦何谓哉!吾族银粮,家长经理,是以族众安然。较之他户,得免差役追呼,颇有荣施。然须体贴当事人先公之心,踊跃输将,毋自贻辱为望。

劝专务实学。学本无异,以自诚伪分界,遂有君子小人之别。格致诚正,为入圣之功。孝弟忠信,为立身之本。以此为学,夫爵□□□□而得。若以便捷居心,虚伪是尚,即侥幸功名,清夜自思,抱恨良多。劝我同宗,务收放心致良知,集义迁善,勉以实学为望。

劝勿学曲学。异端惑人,智者不免。窥其所由,若非畏死,即是贪财。是以被曲学所愚,遂有长生点金邪说。种种不一,害及身心,良可哀也。其他谶纬术数,以及妇女入庙烧香,久奉严禁,更当恪遵。劝我同宗,专行正理,勿以索引行怪为望。

劝毋好赌博。世间荡家废产、第一无益而害人者,莫过赌博。好之者,不顾廉耻性命。窥其心,为能赢钱。自古行乞饿死之人,皆为此心所误。语云:赌博能赢,天下荣身第一。盖言其必不赢也。且即赢之,夺人之财,甚于强盗,于心何安!而招赌者尤甚。劝我同宗,回头猛醒,毋堕苦海为望。

劝毋贪饮酒。酒醴之设,为人成礼,故不在禁绝之条。然一贪饮,废事旷业甚至倒街卧巷,品斯下矣。又况毒药入怀,逞凶悸逆,其祸非常,不可细数。劝我同宗,各务正理,毋纵饮贪杯为望。

劝毋谈人短。口过之报,自古昭然。我族近来习气,间有不自省过,好谈人短。本为风闻,直认确据。合己者,举于天上;不合己者,送入地狱。甚至谈论闺门,大坏阴德。毫无忌惮,无益于己,有损于人。反而思之,亦甚不解。劝我同宗,各宜慎言积福,无效轻薄为望。

劝毋戏谑。上和下睦,亲爱之意也。我族近日以来,高祖父、曾祖父、祖父与子、孙、曾、元,信口嘲笑,则云以和为贵,不复节之以礼。至语言过重,反失和气,大为不美。甚至叔侄兄弟,彼此嬉戏,有伤天伦,全无尊卑。先儒曰:上不敬,则下慢。良可慨也。劝我同宗,务须孝慈友爱,各循乃职为望。

劝毋打架。惩忿窒欲,固君子修身之道。而忍耐免祸,亦善良全躯之方。试观好勇斗狠者,流徒绞戮。胆怯懦弱者,妻子团圆。孰得孰失,明若观火。劝我同宗,以礼自守,勿逞凶好斗为望。历读先祖彝训,教我同宗,至精且详,予小子何敢复赘?但俗分纯浊,人判贤愚,恐我族人,有蹈前弊。故不揣愚蒙,再拟劝语八条,以望我族子侄若孙辈,留心斯言,各为端方,庶不失秉惰劝勉之意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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