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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名人话京城——吆喝

 江山携手 2015-11-03

历史名人话京城——吆喝

作者:萧乾

 

听过相声《卖布头》或《改行》的,都不免会佩服当年那些叫卖者的本事。得气力足,嗓子脆,口齿伶俐,咬字清楚,还要会现编词儿,脑子快,能随机应变。

我小时候,一年四季不论刮风下雨,胡同里从早到晚叫卖声没个停。大清早过卖早点的:大米粥呀,油炸果(鬼)的。然后是卖青菜和卖花儿的,讲究把挑子上的货品一样不漏地都唱出来,用一副好嗓子招徕顾客。白天就更热闹了,就像把百货商店和修理行业都拆开来,一样样地在你门前展销。到了夜晚,叫卖声也十分精彩。

馄饨喂——开锅!这是特别给开夜车的或赌家们备下的夜宵,就像南方的汤圆。在北京,都说剃头挑子,一头热。其实,馄饨挑子也一样。一头儿是一串小抽屉,里头放着各种半制成的原料:皮儿、馅儿和佐料儿,另一头是一口汤锅。火门一打,锅里的水就沸腾起来。馄饨不但当面煮,还讲究现吃现包。讲究皮要薄,馅儿要大。

从吆喝来说,我更喜欢卖硬面饽饽的:声音厚实,词儿朴素,就一声硬面——饽饽,光宣布卖的是什么,一点也不吹嘘什么。

四季叫卖的货色自然都不同。春天一到,卖大小金鱼儿的就该出来了。我对卖蛤蟆骨朵儿(未成形的幼蛙)最有好感。一到夏天,西瓜和碎冰制成的雪花酪就上市了。秋天该卖树熟的秋海棠了。卖柿子的吆喝有简繁两种。简的只一声喝了蜜的大柿子。其实满够了。可那时小贩都想卖弄一下嗓门儿,所以有的卖柿子的不但词儿编的热闹,还卖弄一通唱腔。最起码也得像歌剧里那种半说半唱的道白。一到冬天,葫芦儿——刚蘸得就出场了。那时,北京比现下冷多了。我上学时鼻涕眼泪冻成冰。只要兜里还有个制钱,一听烤白薯哇真热乎,就非买上一块不可。一路上既可以把那烫手的白薯揣在袖筒里取暖,到学校还可以拿出来大嚼一通。

叫卖实际上就是一种口头广告,所以也得变着法儿吸引顾客。比如卖一种用秫秸秆制成的玩具,就吆喝:小玩艺儿赛活的。有的吆喝告诉你制作的过程,如城厢里常卖的一种近似烧卖的吃食,就介绍得十分全面:蒸而又炸呀,油儿又白搭。面的包儿来,西葫芦的馅儿啊,蒸而又炸。也有简单些的,如卤煮喂,炸豆腐哟。有的借甲物形容乙物,如栗子味儿的白薯萝卜赛过梨葫芦儿——冰塔儿既简洁又生动,两个字就把葫芦(不管是山楂、荸荠还是山药豆的)形容得晶莹可人。卖山里红(山楂)的靠戏剧性来吸引人,就剩两挂啦。其实,他身上挂满了那用绳串起的紫红色果子。

有的小贩吆喝起来声音细而高,有的低而深沉。我怕听那种忽高忽低的。也许由于小时人家告诉我卖荷叶糕的是拍花子的”——拐卖儿童的,我特别害怕。

特别出色的是那种合辙押韵的吆喝。我在小说《邓山东》里写的那个卖炸食的确有其人,至于他替学生挨打,那纯是我瞎编的。有个买萝卜的这么吆喝:又不糠来又不辣,两捆萝卜一个大。”“就是一个铜板。甚至有的乞丐也油嘴滑舌地编起快板:老太太(那个)真行好,给个饽饽吃不了。东屋里瞧(那么)西屋里看,没有饽饽赏碗饭。

现在北京城倒还剩一种吆喝,就是冰棍儿——三分啦。语气间像是五分的减成三分了。其实就是三分一根儿。可见这种带戏剧性的叫卖艺术并没有失传。

(作者萧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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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萧乾(1910127-1999211日),原名肖秉乾、萧炳乾。北京八旗蒙古人。中国现代记者、文学家、翻译家。先后就读于北京辅仁大学、燕京大学,英国剑桥大学。历任中国作家协会理事、顾问,全国政协委员,中央文史馆馆长等。1931年到1935年间,萧乾和美国人埃德加·斯诺等人编译了《中国简报》、《活的中国》等刊物和文学集。1935年他进入《大公报》当记者。1939年任伦敦大学东方学院讲师,兼任《大公报》驻英记者,是二战时期整个欧洲战场唯一的中国战地记者。还曾采访报道第一届联合国大会、审判纳粹战犯等重大事件。1949年后,主要从事文学翻译工作。1995年出版了《一个中国记者看二次大战》,译作《尤利西斯》获第二届外国文学图书一等奖。

 

来源:hgshot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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