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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海难,9 1人丧命!叹息还是反思?

 王老轨的资料 2015-11-14

题记:致每一位航运人,船东,海员朋友。您可以认为这是一短篇小说,但是当你读完,你可能又会觉得这些事似乎的的确确在你身边发生过,听说过,故事中的主人公似乎在生活中也的的确确能找到原型。故事情节没有九曲十八弯,但是却娓娓道来字里行间却道出了只有我们中国的航海人才能体会到的那种五味杂成的生活的辛酸,择业的无奈,初出茅庐外界带来的煎熬,力不从心回天乏力的恐惧。当然了更多是提醒,是警示,不管是船东、海员、还是管理公司,监管机构,都要记住一个永恒的话题“安全”。违规操作,马虎大意都是万万不可的。




海难



文/梦奇 (船长)2015.11.13



我二十三岁的那个冬季,遭遇了一场海难。


海难发生的那个冬夜,寒风呼啸,老水手说那里每个冬天都如此,总有不少船翻沉在大风浪中。但本次海难与大风浪无关,应怪我们。更直截说,由于我们的幼稚和无知,酿就了那场海难,好端端的一艘船沉入海底,多条生命陪葬,给那么多的家庭带去不幸。如今回忆起那个恐怖的夜,还心有余悸。


那年,我还是一名刚刚考取海船驾驶证的船员,虽然口袋里揣着驾驶海洋船舶的证书,但对于海上驾御轮船心里还是没把握。特别是独自一人在夜间穿过那道舟楫如梭的海峡,更是心中无数。毕竟此前我只是从书本上学到了浅薄的航海知识,要将其转化为海上利器,仍须磨砺。


职业学院毕业时,学校安排我在海上实习了一段时间,后来就呆在家里等消息。


我读书花去了一大笔钱,家里虽有三亩水田和数十株果树,尽管父母亲悉心照料,还是支持不了我的学费开支。父亲不时有深深的叹息声传出,我知道那叹息声是沉重的债务挤压出来的。父亲的叹息声虽弥散到屋里的每个角落,但是在我看来,它只定向传到我的心坎。


终于有一天。我接到一通电话,电话那头问我愿意不愿意上船工作。突如其来的消息令我异常兴奋,可是我那兴奋劲没能维持到电话挂断,就打了折。因为电话里那位好心的中介说我是新手,没有海上独立航行经验,人家不愿意要。但出于我有一本证书,人家可以要,只能上船当水手,而且比普通的水手工资可略高一丁点。


条件是明摆着的,船老板还是看上我的证书。顿时,有一种知识被践卖的耻辱感溢满我的周身。电话那一头的中介追问我到底干不干?我请求他让我考虑考虑,对方说没什么好考虑的,不干就另找他人了。


我握紧电话斩钉截铁地回答:“干!”


上船后,果然如中介所说的那样,名义上我是船上的驾驶员其实只干水手的活,工资也只比水手略高一点。多出的那几百元是船东另外给的,给钱时船东将我的证书收走,还反复交代说政府部门来船检查点到三副的名时,我要立即站出来报上一声“到”。船东还说无论什么情况发生,对外都要说自己就是船上的三副。


我一一点了头。


起初,海上航行我只干水手的活,协助一位老师傅,一个五十开外看上去有点老的老头。老头很健谈,浑身散发着鱼腥味,总是操着如同外语一样的土话,听起来极费劲,过了数月总算听明白了,他讲的也是普通话。后来还得知那老头是老板的亲舅舅,大家叫他“阿牛”。


阿牛不识字,只会歪歪斜斜地写自己的名字。他自称会开船,说从穿开裆裤时就下海当渔民,风浪再大也不怕。大家说他是铁头,遇到大风浪全船的人都晕得起不了床,只有阿牛一个人在驾驶台上驾驶船舶。


如同他的名字一样,阿牛爱吹牛,吹嘘小时候如何在大海里施展捕鱼天才。经常被他提起的是他十六岁那年曾捕获过一条上百斤重的大黄鱼,当年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自己将鱼杀了取出鱼鳔,淘去的鱼肉打成鱼松。好家伙,那鱼鳔与褡裢一般大,老祖母将它晒干了碾成橙黄色的粉,细心地用瓶子装好,让他带到船上当茶冲泡着喝。现在才知道那东西珍贵,放在现在那么大的一条黄鱼,少说也可以在城里换到五六套大房子。


大家都说阿牛身体好,壮得雷都打不倒。阿牛说那得归功于黄鱼鳔,那玩艺儿养肺,肺好了,吸的每一口气都补。他还将胸脯拍得嘣嘣响,说里面装着好几套大房子呢!


阿牛其实并不怎么爱惜自己的身体。他抽烟,一天里刨去睡觉的时间,烟卷不是叼在嘴角就是夹在指间,牙薰得发黑,指甲也薰成棕色的,大清早他的咳嗽声会吵醒全船的人。他还贪酒,每天必喝,一餐会喝掉一斤装的白酒一整瓶。喝酒后阿牛话就更多了,说当年海上鱼货多,一网洒下去三四个壮小伙子都拉不上来,把船都拉斜了,只好拿利刃挑破一个大网口,让鱼漏出去一些才能收得回来。现在不知为什么鱼都不来了,一个月的捕捞量还不如当年一天。说着说着他就长长地叹息起来,听起来很像我父亲的叹息声,让人心酸。


阿牛把开船当游戏玩,就像滑溜溜车的小孩一样。他说海面宽得很,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两船要想撞到一起都不容易呢!他开船很少主动给人家让道,即便按规定应该让的他也不主动让,总要等到双方逼得实在太近了才会动手让一点,此时他还要戏谑对方为“胆小鬼!”


有几次我船甚至都逼近得能见到对方水手们身上休闲衫的图案,把我吓出一身冷汗来。我常常因此与他争执起来,我还搬出书本作为依据,强调海上避让应遵循“早让宽让”的原则。他不但不予理睬,还轻蔑地说那是书呆子走船,天下要是都按书上说的套路办,黄花菜都凉了。他担心黄花菜凉了,我还真担心我那本证书的安全。


本来是约好的,我只负责水手的活,阿牛负责驾驶。可是过了不久,他时不时地将两项工作全交给我。先是大白天跑回房间呼呼大睡起来,让驾驶责任全推给我。后来连夜间航行也是如此。我向船长报告,船长也知道阿牛有这个毛病,但是人家毕竟是船老板的舅舅,船长也不敢指出他的不是。


就在那个漆黑的冬夜,海峡上,我一个人驾着船无助地穿行于南来北往的舟楫中。


我们是值下半夜的班,上班时阿牛带着酒气来的,没呆多久,就离开了驾驶台。我本以为他上厕所去了,可是他再也没回来了,以前他也常这样,喝了酒总是一直睡到天亮,我只好一个人对付着。


就在二点半左右,我发现正前方有一艘船向我船驶来,可以看到来船的灯光。我的周围还有几条渔船在穿梭,闪着疲倦的渔火。就在我忙于避让渔船的时候,前方的那条大船突然接近了。慌乱间,我立即打了一个左满舵向左改向,就在向左转向过程中,我仔细观察发现对方早已开始向右改向,我的行动抵消了两船间的避让效果。我想把航向拉回来以避免碰撞,可为时已晚。我的船艏直冲冲地撞向对方船中部,船猛烈地震了一下。我拉响汽笛,船长穿着睡衣跑到驾驶台,只见对方全船灯全亮起来,我船脱离对方后顺势又往前冲了一段航程,船长指挥船绕了一圈,回到事发海域,海上只剩下黑茫茫的一片。


我们船在原地打转,没有发现对方的船和落水人员,恐惧和黑暗包裹着全船。船长用颤栗的语气向海岸电台报告海难。


……


第二天天亮,我继续在出事海域寻找,只发现海面上泛起一大片油花和零星的漂浮物。


我们一直到了第二天傍晚时分才得到对方船确切的伤亡情况。海难中,对方船上共有十三名船员,有二名被过路船救起,另外有二名等到天亮时被直升飞机救起,其余九名船员中,有六名被发现遗体,还有三名失踪。


不幸的消息如同一枚枚炸弹在我头轰炸开来。


阿牛当时正在餐厅的一角喝闷酒,听到消息时他呆坐了许久,突然推开酒瓶猛捶自己的胸,嚎啕大叫道:“这真不该啊!不该啊!”接着就嗝出一口血,昏迷过去,大伙连忙将他送进医院。


三个月后,海事调查结论出来,船长和我都对本起事故负有责任。我责任最大,因违反规章对事故负有主要责任,决定吊销我的证书,移送司法机关追究刑事责任。对这一切我已用三个月时间去准备。


阿牛住进医院,检查发现肺癌晚期。就在我的判决书下达的当天,阿牛去世。临终,他知道自己毛病出在肺部,一时无法接受,反复叨念着:“当年那黄鱼鳔不白吃了吗?”


那场海难当天就夺去九条生命,三个月后又垫上阿牛,随后也搭上我的三年青春岁月。


父亲的叹息声则持续得更为久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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