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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原夯歌
秦 铭
镇原地处黄土高原，由于黄土松软，夯就成了人们打基础的工具，打夯也是镇原人民常见的劳动。长期以来人们无论是修建房屋打地基，还是修路、打墙、筑坝都离不开夯，当人们打夯时，都要唱夯歌，劳逸结合，相映成趣。
打夯是个出力活，而且劳动强度非常大，因此，打夯的大多是青壮年人。除了要有力气之外，还要求夯手心齐、力齐，要同时抓住用麻做的夯绳，一齐往上抬，用的力气要匀称，又要同时松手，这样夯才举得高，又落得平稳。同时，打夯的人的身高不能相差过大，因为高个子与矮个子一起打夯的话，高个子就会多弯腰多使力气。如果力气使偏，就会使夯向一面倾倒，既砸不实地面，又容易砸伤夯手的脚。
一般打夯时，都要有一个扶夯把的人，这必须是由有一定经验和技术的人来担任。他除了专门负责扶夯，还要会喊夯号子，更要注意地基夯实的程度。而另外几个人，则是拉夯绳子的夯手，只要用力拉夯绳，嘴里跟着喊号子就行了。扶夯的人一边打夯，一边喊号令，喊出的号子也就是“夯歌”。夯歌是劳动人民在打夯劳动中的创造,是民歌的一种，因此，“夯歌”成了打夯过程中最精彩、最富有浓郁文化色彩的一个场面了。因为它不但协调了夯手们的动作，而且也使打夯这种繁重、乏味的体力劳动几乎变成了一种有趣活动。当扶夯把的人喊一声“硪儿抬起来呢嘛”时，几位夯手都紧握夯绳，几个人的头也聚在了一起，屁股朝外撅起，石夯也抬到夯手们的胸口之前，同时，夯手们也齐声应道“哎哟哎咳哟”。随着夯歌落地，“啪”的一声石夯也随声落地，蓬松的黄土瞬间被打得坚硬起来。打夯的号子，不仅能逗人开心，还能把大家的力量集中到一起。
夯，镇原土话也叫硪。大多数是石头凿成的，后期也有用钢筋和水泥浇筑成的，一般都是圆柱形状，个别夯也有四方形的，下大上小，高不过1米，四面或者六面都有生铁环，环上各拴一根粗绳子，夯中间的一侧安一个一米长的把，这当然是扶夯人的专利了。一般的小夯是2个人打的，是没有扶夯的人，也只能用于家户一些小型建筑。但一些大型建筑都是4个人、6个人打的大夯，一般都在100斤以上，多人打，就会减轻劳动强度，同时落地时也就打得深一些，使基础夯的更坚实。但打这种大夯，必须有一个扶夯的人掌握夯把，才会使夯不跑偏，也是由他来领唱夯歌的，称为夯歌手。
镇原农村的“夯歌”大多数是五字句、六字句、七字句、八字句，句数以四、八、十二递增，长短不限。曲调主要有扇硪号子、提杵号子、叶子青调等。内容多是扶夯人打夯经验的积累，可以信手拈来，也可以临场发挥，没有固定的歌词。拉夯绳的人则是千篇一律的“哎哟哎咳哟”，俗称副词，起迎合主词、稳定节奏的作用。号子应声齐，夯就落得实。镇原流行的夯歌经搜集整理主要有：
1、号子喊起来呀，哎嗨哎嗨哟哟，哎嗨哎嗨哟
大家一齐抬哟嗬，哎嗨哎嗨哟哟，哎嗨哎嗨哟
一夯儿套一夯，哎嗨哎嗨哟哟，哎嗨哎嗨哟
踏住个畔畔来呢嘛，哎嗨哎嗨哟哟，哎嗨哎嗨哟
人人要出劲呀，哎嗨哎嗨哟哟，哎嗨哎嗨哟
不要跟上混哟嗬，哎嗨哎嗨哟哟，哎嗨哎嗨哟
谁要想各顾各，哎嗨哎嗨哟哟，哎嗨哎嗨哟
小心你的脚呢嘛，哎嗨哎嗨哟哟，哎嗨哎嗨哟
硪儿撂过头呀，哎嗨哎嗨哟哟，哎嗨哎嗨哟
力气大如牛哟嗬，哎嗨哎嗨哟哟，哎嗨哎嗨哟
硪儿呢往下咚，哎嗨哎嗨哟哟，哎嗨哎嗨哟
砸个大深坑呢嘛，哎嗨哎嗨哟哟，哎嗨哎嗨哟
把把按的端呀，哎嗨哎嗨哟哟，哎嗨哎嗨哟
硪儿上下翻哟嗬，哎嗨哎嗨哟哟，哎嗨哎嗨哟
号子喊的美，哎嗨哎嗨哟哟，哎嗨哎嗨哟
干劲冲破天呢嘛，哎嗨哎嗨哟哟，哎嗨哎嗨哟
梅呀梅花夯呀，哎嗨哎嗨哟哟，哎嗨哎嗨哟
打呀打的匀哟嗬，哎嗨哎嗨哟哟，哎嗨哎嗨哟
豆腐的个块块儿，哎嗨哎嗨哟哟，哎嗨哎嗨哟
打呀打的能呢嘛，哎嗨哎嗨哟哟，哎嗨哎嗨哟
日头快要落山呀，哎嗨哎嗨哟哟，哎嗨哎嗨哟
大家都撒了欢哟嗬，哎嗨哎嗨哟哟，哎嗨哎嗨哟
小伙子干的睁，哎嗨哎嗨哟哟，哎嗨哎嗨哟
马上就放工呢嘛，哎嗨哎嗨哟哟，哎嗨哎嗨哟
2、咱们几个人来吗，呼儿咳
一起抬上那个夯来吗，呼儿咳
把劲儿都出齐来吧，呀子儿青
抬呀抬起来呀吗，呼儿咳
3、端格溜溜上呀，哎咳哟
端格溜溜下呀，哎咳哟
一硪一硪打呀，叶子靑
半硪半硪印呀，哎咳哎咳哟
4、绳儿顿的紧呀，哎咳哟
硪儿抬得平呀，哎咳哟
脚要稳，劲要匀，叶子靑
半步半步往前行，哎咳哎咳哟
5、号子喊起来呀，哎咳哟
大家一齐抬呀，哎咳哟
畔子要打齐呀，叶子靑
夯夯要紧挨呀，哎咳哎咳哟
6、说起一齐起来吗，呼儿咳
说落一齐落来吗，呼儿咳
出劲扇起来呀吗，呀吱哟
扇呀扇起来吗，呼咳
绳绳要顿紧来呀吗，呼儿咳
一齐出圆劲来吗，呼儿咳
把硪儿举起来呀吗，呼咳
举呀举起来呀吗，呼咳
7、太阳上来了呀，哎咳哎咳哟
照呀半个坡哟嗬，哎咳哎咳哟
硪儿甩起来，麦呀叶子靑
五呀五尺高呢嘛，哎呀哎咳哟
洋布的个汉衫子呀，哎咳哎咳哟
一呀一齐脱哟嗬，哎咳哎咳哟
汗水的个豆豆，麦呀叶子靑
往呀往下滴呢嘛，哎呀哎咳哟
大多数夯歌都是现场发挥，随口喊出来的。好的扶夯人，才思敏捷，出口成章，能在石夯上百次的起起落落中，喊出不重复的歌词。夯夯都有名堂，句句都有新意，且字正腔圆，动听押韵，吸引和感染着人们，这是很不简单的。如果学生放学路过工地，扶夯人便随口喊起“娃娃们放了学呢嘛，哎嗨哟”，“回家要干点活呢嘛，哎嗨哟”，夯手们就应到：“哎哟哎咳哟”，扶夯人又喊“提上个藤条笼呢嘛，哎嗨哟”，“给猪娃把草寻呢嘛，哎嗨哟”，夯手们又合“哎哟哎咳哟”，引起全工地哈哈大笑，学生们也常常看得忘了回家。
夯歌的内容也极其广泛。比如其中就有对夯手的动作及打夯的技巧进行要求、规范的。“劲要使均匀哟，用力不要大哟。抬要高抬起哟，放手轻轻落哟!”“一夯套一夯哟，踏住畔畔来哟”。有提醒夯手方向的：“起夯朝后退哟、拐弯要小心哟”。夯歌中还有一些紧跟形势表现时代特征的，如“农业学大寨哟，大家修农田来哟”、“人民公社好哟，幸福万万年来哟”。夯歌中也有一些近似调侃的内容，记得有一次，大路上过来一个新媳妇，扶夯的人眼尖，就随口唱道：“新媳妇过来了嘛，哎咳哟，长辫子粉红袄来嘛，哎咳哟，羞答答把头勾来嘛，哎咳哟，走起路水上飘来嘛，哎咳哟”。有些夯歌随口而出，幽默诙谐，使气氛活泼、热烈，让人笑出眼泪。
夯歌手用抑扬起伏的声调唱完每一句后，都要加个“哎咳哟”的调子，夯手在抬夯的过程中要齐声应和“哎哟哎咳哟”，然后才松手，石夯砸落地面发出一声沉重的撞击声——“咚”，犹如一个个节拍。好的夯歌手，夯歌唱得快而急，夯就起落得快而急，夯歌唱得缓又平，夯就起落得慢而平。有时夯歌还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镇原夯歌，是劳动者力量的迸发，是干劲的展示。它不像信天游那样婉约，却可以与陇东的道情媲美。我一直认为它不是唱出来的，是喊出来甚至是吼出来的。因此，听上去高亢粗犷。喊唱夯歌的时候，既有抑扬顿挫，也有高低平仄，旋律优美动听。每每有夯歌传出，荡漾在广袤的田野上空，总能传得很远很远。
随着社会的发展、时代的进步，夯歌已被那打夯机和打桩机的轰鸣声所取代。但夯歌那优美、慷慨、带有浓厚乡土味的高亢嘹亮的旋律，常常回响在我的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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