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河北作家】刘善民||滹河旧韵之夜半夯歌

 古城文化界 2020-09-30

滹河旧韵之夜半夯歌

刘善民

 
        十七岁那年,我上高中。周末的傍晚,母亲唤我说,一户乡亲盖房,今晚夯地基,你去帮帮忙。我愉快地答应了,这是我第一次参与打夯。
        我草草吃完饭,走出家门。刚到街上,那嗨呦的劳动号子已经开始了。铿锵有力,动人心魄。我情不自禁地攥起拳头,加快了脚步。
        高高的土台俨然一个大舞台。几盏桅灯高挑在木杆上,把场子照得通明,人影跻跻,热火朝天。此起彼伏的号子告诉我,是两架夯同时进行。一架夯正砸墙角,领号的是我家西邻的增哥。另一架打西山,听声音就知道,是四队民兵排长,外号“公鸭嗓儿”;两架夯后面,分别跟着三个老头,一个拎桅灯,另外两人操着铁锨负责平夯窝;外围坐着黑压压一群人,吸烟喝茶,准备换班。烟是钻石和红满天两个牌子,烟盒被撕掉,掺在一起放在条盘里。茶是北方人惯用的茉莉花茶,大碗,喝着上口。烟和茶放在用砖支起的木板上,人们围坐在一起,谈天说地;女人们抱柴烧水,尽管坡上坡下忙忙碌碌,还不时应付男人的贫嘴调侃。
        我挤在人群里,一边欣赏打夯场面,一边等待换班的号令。思忖这石碌碡是怎么被绑住的。

        眼前是十二人抬的夯。用绳子将四根木杠(两根长,两根短)有序地绑在碌碡周围的凹槽里,将绳花浸湿,加强固性。老人们说,绑夯盘花是关健,绳花盘好了,任你怎么抬都稳稳当当,不会溜砣。
        我暗自钦佩着劳动人民的灵巧智慧。
        “换班打吧,呦嗨嗨!”领号的一声夯词把我从思索中唤回。闲着的人迅速停止吸烟喝水,跑去换班。我也急忙跑到夯前,跃跃欲试。增哥用手扯一下我的衣角说,你站在这。后来才知道,这是长杠的头,安全且不费劲。增哥看我年龄小,分明是照顾我。我心存感激。
        随着领号人的一声“呦嗨——”
两架夯各自开打了。
        领号人风趣幽默的段子,迅速把大家的情趣统一到劳动中。
        领:“拉起个夯来呀!”
        众:“呦呦嗨!呦呦嗨!一个呦呦嗨,嗨嗨呀胡尔嗨!”
        领:“伙计们呀,加把劲呀!”
        众:“加把劲呀!呦嗨嗨!”
        领:“角落里呀,要打到呀!”
        众:“要打到呀!呦嗬嗨嗨!”
        领:“东边走呀!”
        众:“东边走呀!呦嗨嗨!”
        此时领号人就是一面旗帜,指挥着人们打夯的方向和力度。夯号既是命令,又是对话。协调有序,步调一致。

        我置身其中,被这劳动号子感动着,振撼着。“东打龙王震大海,南打观音莲花落,西打如来殿中座,北打大王雪里娇……”豪情万丈,气壮山河!
        有时两个领号人相互挑逗骂趣:“太阳一出照西山,他嫂子被窝亮了天,……”
        “公鸭嗓儿”回应:“大水冲了龙王庙,他嫂子夜里赶风骚……”
        好多时候是即兴发挥,现编现唱。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情绪高昂,在幽默风趣中享受着劳动的快乐。
        我初次参与,感受颇深。飞扬的夯歌把我带到一个崭新的境地,引发我些许地思考。“安得广厦千万间”,是一种境界。只这三间土房就凝结了平民百姓多少心血和汗水啊!安身之所,亘古求之。
        夯后平土的老头们是另一番天地,他们对眼前的场景司空见惯,一边垫夯窝,一边讨论着各自的话题。这道工序看起来轻松,却担负着监工的使命。哪个角少了一夯,哪个窝砸的浅了,他们就会指出来,下一轮补齐。
        主家一般不插嘴,只管照应帮忙的乡亲,受领大家的友情和奉献。夯歌进入尾声,管事的请求主家验活,主家绝对一口的满意,不会指指点点。滹河人的脾气就象颔首的水蓬花,沉实而低调。
        眼下正值秋后,天气转凉,夜风袭来,柳杆上的桅灯晃来晃去,但人们的热情不减,直到完工,大家才恋恋不舍的各自散去。
        回到家我的心久久平静不下来,打夯号子的节奏、气氛感染着我,伴随周身的汗水渗到我的血液里。我历练的是一份力量,托举的是一份乡情,一份互助,一份友爱。人们把希望和幸福夯实在地基里,给子孙留下遥远的回味和思念!

刘善民,1963年10月出生,河北饶阳人,曾在原沧州军分区独立营、沧州武警支队服役,之后在饶阳县委机关、乡镇工作。现在衡水某事业单位供职,喜诗文,作品散见于各级报刊。

古城文化界

努力打造以纸刊,网站,微信平台三位一体。积极传播正能量,创办宗旨“立足古城,放眼八方,推介精品,惠及万家″。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