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媒体成为土耳其抗议活动新战场
作者:土耳其作家 穆斯塔法·阿克约尔 为英国《金融时报》撰稿 人们说,空气中正散发着春天的气息。准确的说,是“土耳其之春”来了。但土耳其的抗议活动与突尼斯或埃及反抗独裁统治的民众抗议有所不同。引起土耳其民众愤怒的是该国总理雷杰普·塔伊普·埃尔多安(Recep Tayyip Erdogan),此人并非独裁者,而是一位得到半数选民支持的普选领导人。 另外,埃尔多安理应为其过去10年取得的成就而大受褒奖。过去10年,土耳其经济走向繁荣,库尔德人(Kurd)和基督徒等少数群体享受了自由主义改革的成果,土耳其与库尔德武装分裂分子达成和平协议。实际上,土耳其刚刚成为该地区一颗闪亮的明星,伊斯兰教、民主和市场经济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然而,自2011年6月埃尔多安的第三个任期开始以来,我们也看到了一个越来越严重的问题:他无法兼顾该国另一半公民的需求。他把民主解读为纯粹的“多数主义”,似乎认为,一旦选举赢胜,他就获得为所欲为的权利。 上周的抗议活动主要是对埃尔多安正追求的“民选威权主义”理念的反应,此理念遭到了民众的谴责。事件的起因是盖齐公园(Gezi Park)改造计划引发的争议,埃尔多安声称,可能会把这个公园改造为一个露天购物中心,但警方对和平示威者的野蛮行径引发了更强烈的愤怒情绪。这正是心存不满的群体的悲情流露,这些群体包括对埃尔多安过分武断的道德保守主义倾向感到担心的世俗主义者、鄙视其推行有利于库尔德人改革措施的民族主义者,以及谴责其“新自由资本主义”思想的共产主义者。 这些大规模抗议打击了土耳其,成为该国历史上的一个里程碑,但不会结束埃尔多安的统治。没有人预测他会辞职,而且此刻,人们无疑也相信他的票仓基础完好无损。但同样显而易见的是,如果他继续过去几年的老路,这些抗议活动可能会被重新引燃,甚至可能会升级,并损害土耳其的稳定。埃尔多安必须认识到,赢得选举还不够;他还必须考虑那些没有投票给他的人群。 他会承认这点然后据此行事吗?可能会,该国执政党中有很多人希望这样做。土耳其总统阿卜杜拉·居尔(Abdullah Gul)已呼吁相关方面进行和解,试图扑灭这场大火。他的政治根基与埃尔多安一样,但一直更坚定地站在自由派一边。 在与居尔会晤后,土耳其副总理布兰特·阿尔因克(Bulent Arinc)也做出了良好的姿态。在一次新闻发布会上,阿尔因克宣布已命令警方保持克制,同时政府将寻求与反对者对话并进行“自我批评”。 然而,目前还不清楚,埃尔多安是否也会这样做。本周一,他按计划飞赴北非,访问阿尔及利亚、突尼斯和摩洛哥三国。此外,很多人认为,目前真正的问题在于埃尔多安的个性而非他的思想。另外,土耳其政治文化的特点是对抗。拒绝妥协被视为优点。例如,当埃尔多安表示他“一步也不会后退”时,他得到了数百万忠实支持者的喝彩,他们喜欢埃尔多安的正是这点。 但埃尔多安可能会失去核心阵营之外其他选民的支持。至于未来走向,我们有必要指出,由法士拉·葛兰(Fethullah Gulen)领导的土耳其最大穆斯林组织、强大的“葛兰运动”(Gulen)对埃尔多安(而非居尔或阿尔因克)的批评越来越多。葛兰的一些追随者一开始甚至还参加了盖齐公园的示威活动,不过他们与后来加入的愤怒抗议者保持了距离。葛兰是一位生活在美国的学者。 毫无疑问,所有这一切都损害了埃尔多安的政治生涯。他将不得不放弃为自己设计的一个梦想——通过修订宪法登上拥有无上权力的总统宝座。如果他仍然一意孤行,他将令危机恶化,并且离下台也就不远了。但像伊斯坦布尔市长卡迪尔·托普巴什(Kadir Topbas)所建议的那样,如果他肯“吸取教训”,他仍可以在未来几年继续领导土耳其。 本文作者是土耳其记者,著有《Islam Without Extremes: a Muslim Case for Liberty》一书 译者/梁艳裳 土耳其总理的选择 欧洲外交关系委员会研究人员 本·胡达 为英国《金融时报》撰稿 释放催泪瓦斯发出的嘶嘶声,透过防毒面具发出的尖叫声,以及警棍打在人身上的砰砰声,这些本不应是一个现代穆斯林民主国家发出的声音。但这就是土耳其总理雷杰普·塔伊普·埃尔多安(Recep Tayyip Erdogan,见右图)应对该国抗议活动的方式,这场抗议正迫使他做出决定:他究竟属于哪种领导人?他究竟有多民主? 别再想着把这比作阿拉伯之春吧。想想欧洲。与曾在1968年5月遭遇抗议的法国前总统戴高乐(Charles de Gaulle)一样,这位土耳其铁腕人物现在正被那些认为自己被他的统治排除在外的人们所包围。在埃尔多安的例子里,抗议者是沿海城市那些信奉世俗主义的富人和穷人、被边缘化的自由主义者、少量民族主义者以及使用Facebook的年轻一代,他们不愿将来继续生活在他制造的令人窒息的环境中,在这里,在公共场合接吻都会遭到指责。 与1968年一样,抗议者希望推行改革,但没有任何计划,他们憎恨现任政府落后,但不理解人们为何会支持它。埃尔多安并非独裁者,但他的统治让少数群体感觉他像是一位独裁者。在最后一次大选中,他所在的正义与发展党(Justice and Development party, AKP)获得了近半数选民的支持,民族主义、世俗主义以及库尔德政党瓜分了剩余的选票。但埃尔多安的所作所为好像是他有权定义土耳其精神。他出访时,随行人员多得像是宫廷出巡。当他的演员女儿在舞台上遭到辱骂时,他威胁将取消拨给剧院的所有政府补助。 抗议人群不仅希望阻止埃尔多安铲平一个公园,他们还希望阻止他破坏他们的城市。埃尔多安对伊斯坦布尔的展望如同他的个人野心那么宏大。他希望建设一座俯瞰博斯普鲁斯海峡的大型清真寺、第三座跨越该海峡的大桥(以一位好战的奥斯曼苏丹(Ottoman Sultan)命名),还要开凿一条穿越伊斯坦布尔欧洲一侧的巨大运河,更不用提2020年奥运会以及全球最大机场了。 埃尔多安还希望统治到2024年。他的政治任务变成了实现这个重要性超越其他一切的目标:制定一部新宪法,让他可以在2014年再度成功当选,成为得到授权、连任两个5年任期的总统。这让他听上去像极了欧洲另一位领导人:弗拉基米尔·普京(Vladimir Putin),他也希望掌权到2024年。 普京已重新回到克里姆林宫担任俄罗斯总统,他挫败了来自少数群体的抗议,并拒绝给予这些人发言权。埃尔多安已用警力对他的抗议者进行了攻击,残酷程度比2011-12年冬季俄罗斯政府授意在莫斯科街头出警的警察更甚。普京的防爆警察释放了催泪瓦斯并逮捕了抗议者,但其规模永远无法与土耳其相比。 因此,埃尔多安现在必须做出选择:他究竟是谁——土耳其的戴高乐还是普京。如果他愿意成为前者,那么脚下的路很清晰。他应通过对话和有力(而非残酷)的警察部队来恢复秩序。他应下令让警察局长辞职。他应会见抗议者。 接着,为了国家统一和AKP的未来,他应宣布他不计划竞选新一任总统。AKP无疑有利于土耳其民主,而且即将与库尔德人实现和平。这一选择将让埃尔多安变得与戴高乐一样伟大:戴高乐曾在1968年击败左翼,但在明白自己导致了国家分裂后,他毅然辞职。这将让土耳其免受长达10年反抗其统治的抗议,而这一抗议现在才刚刚开始。 最近,埃尔多安听上去一点也不像戴高乐。他把游行示威污蔑为抢劫者和暴徒的行径。他听上去更像是普京,这位俄罗斯领导人一直忙于限制他的国家的言论自由。 但美国有能力让埃尔多安转向正确的方向。他是AKP的忠诚党员,依赖富有且虔诚的安纳托利亚企业家为该党融资。这些贸易商利用土耳其与欧盟之间的关税同盟,将安纳托利亚变成了一个制造业中心。如果土耳其无法加入欧盟与美国间的贸易协定——《跨大西洋贸易与投资伙伴关系协定》(Transatlantic Trade and Investment Partnership),那么该地区的这一角色现在将面临危险。如果你可以在一个更为贫穷、但可以进入美国市场的欧盟国家制造产品的话,为什么要在安卡拉生产? 美国应明确告诉土耳其领导层,效仿普京的话,加入该协定是没戏的,但如果他选择效仿戴高乐,美国将愿意助其一臂之力。 本文作者著有《脆弱的帝国:俄罗斯如何与弗拉基米尔·普京相爱又相离》(Fragile Empire: How Russia Fell In And Out Of Love With Vladimir Putin)一书。 土耳其抗议事件再度恶化 英国《金融时报》 丹尼尔·董贝 伊斯坦布尔报道 土耳其示威者周日宣告针对该国总理的抗议取得胜利(编者注:根据事件最新进展,土耳其总理在电视上发表讲话,抨击抗议者,而警方在周日晚间再次对抗议者使用催泪瓦斯)。目前不确定警察什么时候会回到塔克西姆广场(Taksim square,最近几天这里发生了大规模抗议,而警方多次用催泪瓦斯驱散抗议人群。 一位名叫吉米(Jimmy)的抗议者在塔克西姆广场旁边加济公园(Gezi Park)的篝火边上说,雷杰普·塔伊普·埃尔多安(Recep Tayyip Erdogan)从广场撤出警察的决定,是示威的主要成果。 吉米说:“我认为他害怕我们。我们还将举行抗议,因为我们需要一个民主国家;他不是我们的君主,我们是一个共和国。” 埃尔多安曾计划拆除加济公园,在原址上修建奥斯曼风格(Ottoman style)的军营和购物中心。该计划最初引发小规模抗议,但警方的镇压力度(包括对基本上和平的抗议者持续数小时施放催泪瓦斯)扩大了事态。 周日,埃尔多安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前一天的口风。他曾说,如果示威者动员20万人上街,他可以召集100万人与之抗衡。他在一次讲话中说:“如果你们将国家的一个仆人称作独裁者,那我无话可说。除了为这个国家服务以外,我别无他求。” 土耳其总理补充说,现在未必会在军营建造购物中心,尽管他仍希望推进重建计划。但他也暗示,此次抗议是土耳其主要反对党在多次选举失败之后挑拨的结果。 这是埃尔多安自上周六以来的首次露面。他表示收回此前有关在塔克西姆广场维持警力的承诺。主流的世俗土耳其民众纷纷来到广场抗议,抱怨伊斯兰主义背景的政府过于专横,且过多干涉个人生活。 译者/王慧玲 土耳其为何爆发抗议? 作者:英国《金融时报》首席政治评论员 菲利普·斯蒂芬斯 土耳其抗议活动愈演愈烈的直接原因,可从该国总理雷杰普·塔伊普·埃尔多安(Recep Tayyip Erdogan)的激烈反应中找到。 在这场动荡背后,是最近几年由埃尔多安所属的正义与发展党(Justice and Development party, AKP)带来的一个更大的问题:在埃尔多安的心里,土耳其在世界上如何定位?不那么久之前,土耳其一直把目光投向西方。如今,它已转向东方。 埃尔多安对这场动荡公开表示愤怒,其怒气不逊色于那些占领伊斯坦布尔塔克西姆广场(Taksim Square)和在其他城市举行抗议的人们。示威者被污蔑为极端主义分子和抢劫者,饮酒的土耳其人被贴上酒鬼的标签,Twitter被斥为社会的祸害。 反对党共和人民党(Republican People’s party)是现代土耳其之父凯末尔(穆斯塔法·凯末尔·阿塔图尔克,Mustafa Kemal Ataturk)世俗主义传统的继承者,埃尔多安指责该党由于在选举中屡次失败而煽动骚乱。 包括警方的强势回应(比如持续释放催泪瓦斯)在内,埃尔多安以近乎最说明问题的方式,展示了抗议者奋起反对的威权主义。三次赢得大选、主政已10年的他,深陷傲慢心态,所作所为好像是这使他无需受到土耳其民主制度的约束。 人们的不安已积聚了一段时间。对媒体的打压、对政治反对人士的逮捕、国内政策越来越浓重的伊斯兰主义色彩,加上各方对于埃尔多安有意无限期掌权的怀疑,结合在一起,引发了不安。 长期以来的一个公开秘密是:埃尔多安希望在总理任期结束后,换一个权力扩大的总统职位。他想要修改宪法,为这种过渡铺平道路。 这一野心所引发的不安,远远不止其政治反对者,据称现任总统阿卜杜拉·居尔(Abdullah Gul)圈子里的人也感到不安。 埃尔多安对国内抗议的谴责带有明显的讽刺意味。在最初对阿拉伯抗议活动态度犹豫之后,土耳其政府把自己塑造为中东自由的拥护者。埃尔多安现在谴责的社交网络,曾在鼓动其他国家的人们反对威权统治方面发挥了可圈可点的作用。 AKP与埃及的穆斯林兄弟会(Muslim Brotherhood)建立了紧密联系,活跃的土耳其外长阿赫迈特·达乌特奥卢(Ahmet Davutoglu)把该党形容为伊斯兰与民主结合的典范。 最重要的是,土耳其一直首当其冲,反对邻国叙利亚以巴沙尔·阿萨德(Bashar al-Assad)为首的残暴政权,为试图推翻阿拉伯社会复兴党(Ba‘athists)的反对势力提供物资以及政治和道义支持。然而,在希望迅速终结叙利亚政权的问题上,埃尔多安打错了算盘。他低估了亲阿萨德势力的坚韧,同时高估了美国出手干预的意愿。 埃尔多安一直力图把土耳其发展成为一个地区强国,近些年来,他又试图把该国建设成为一个伊斯兰逊尼派(Sunni)强国,他的这种做法引发了更大的问题,这涉及土耳其的战略方向(毕竟,土耳其是北约成员国,而且在争取加入欧盟),也涉及他对现代土耳其之父凯末尔的世俗政府理想的承诺深度。 在AKP政府执政的最初几年里,土耳其把目光投向西方。埃尔多安显示出了令人钦佩的意愿,积极推行各项民主和司法改革,以开启加入欧盟谈判的大门。同时,埃尔多安对长期蓄意反对土耳其民主制度的军方采取了必要的强硬立场。 欧洲(主要是法国和德国)的冷落、欧元区的困境以及土耳其本身的经济活力,削弱了土耳其对这条道路的热情,使得AKP将土耳其重新定位于东西方之间的重要强国。土耳其外长达乌特奥卢的箴言(与邻国平安相处)旨在支撑这种地区权威。 这项战略因重大事件而受到影响。在此过程中,土耳其开始看上去更像伊斯兰主义,而不那么像民主国家了。土耳其不是埃及——也不是突尼斯、利比亚或叙利亚。埃尔多安赢得了三次大选。但他现在似乎还未理解这点:民主的精髓是多元化。走上街头的人们有种种牢骚和抱怨,但传达给埃尔多安的信息似乎足够清晰:现代土耳其想要现代民主。 译者/梁艳裳 方忱:土耳其正发党崛起的背后 发布时间:2013-06-04 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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