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师父4

 昵称27774534 2015-12-11
【四】

  习武人谈判,放杯子的一下,是最终表态。中州、夏虞两家武馆的管事造访陈识,问责耿良辰踢馆事件。两家武馆是天津武馆的翘楚,馆长之下管事最大。

  陈识应答的是“此徒乖张,我管不了”。两管事放下茶杯,杯底都在茶盘沿上蹭了一下――这是要生事端的表示。

  陈识知道,事态按预计的又前进一步,天津武行不会容许第九家武馆被踢――郑山傲即将出山比武。

  从未去过耿良辰住所,也没让他请过一顿饭。不愿意受他一点情,因为他是个棋盘上的弃子。送走两管事,以遛狗为由,陈识出门,向北海楼行去,那里有耿良辰的书摊。

  最终没走到北海楼,转去河边买了螃蟹。

  拎着八十只螃蟹回家,滴了一路水,解脱了负罪感:“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习武人活的就是‘强弱生死’,既然习了武,便要认命。我如此,他凭什么不如此?”

  晚饭,陈识吃了三十只,她吃了五十只。

  郑山傲六十三岁,所有年轻人的恶习――熬夜、抽烟、赌博――他都有,他的体能强于青年。但他是个老人了,老人都有恐慌,难以恰到好处,往往过分。耿良辰会残废。

  掰裂螃蟹腿的声音刺耳,陈识三十只螃蟹的腿都匀给了她。

  此夜,很想要她,但抑制住自己。她酒足饭饱,睡得四肢开张,如浮在浅水上的一大团落叶。

  耿良辰最初学拳,是因为她。最初的一天,他拎着八十只螃蟹归来,她坐在门槛上嗑瓜子,耿良辰看着她,正如他在起士林看她的眼神。

  学拳,为看她。耿良辰心思,陈识知道,自信他练下去便会改变,拳中有尊卑。果然,他不再敢看她,因为对陈识敬意日深。

  摸上她胯骨,如抚刀背。

  郑山傲是武痴,也是老江湖。名誉之战,必下狠手。耿良辰会身死。

  等他死后,再要她吧。

  为了第一次见到他时,他那双眼睛。

  陈识如此许诺,猛想起自己拜师时发下的守秘誓言,如遭雷击。天亮时分,趴上她身体,她本能地呻吟一声。

  郑山傲在北安里俱乐部的消费,是徒弟林希文买单。林希文出师后参军,现是山东督军的副官,督军在天津造了洋楼,他一月一次来津监工。

  下午,陈识从后门入郑宅,郑山傲刚穿好衣服,准备出门。他穿着浅灰色衣裤,说这一身原本雪白,一等宁波绸缎。

  林希文这次来津,带了台摄影机,要拍郑山傲的“少林破壁”。天下功夫出少林,少林寺有群僧习武的大型壁画,其中对练的人形有四十多组,参透其用法,称为“破壁”。

  郑山傲并不懂少林拳理法,只是取姿势相近的八卦掌散招去套图形,都套上了。这是两月前,他在武馆跟学员聊天高兴了,随手玩出来的。不料学员们如获至宝,整理后登报,获评“破千古之谜,惠当代百姓”。

  经林希文力捧,山东督军大感兴趣,让拍成电影带回山东。如得督军赏识,它可能成为军队的操练项目。

  郑山傲的雪白绸衣,是当年“九龙降羊城”的拳术表演服,剪裁精当,动起来尤显身形潇洒。郑山傲十分喜欢,才穿过两次。但电影胶片忌讳白色,会让画面不成调。只好用香灰洗成灰衣,看似一般棉布。

  郑山傲笑道:“有点心疼!”

  看他兴致正高,求他对耿良辰手下留情的话,陈识就没说出口,反正日子还多,只说今天来教刀。“改日,改日。”郑山傲走了,正门有接他的车。

  美国福特轿车。因国民政府大量配用,几乎是中国的官车。

  后几日,陈识再来,后门用人均说郑山傲未归家。

  日子经不起拖,陈识被叫去了中州武馆,还有三位别家的馆长在。

  已表明自己是个管不住徒弟的师父,按理,比武帖子该直接交给耿良辰――那就是要口头通知他,惩戒者人选是郑山傲。

  陈识坐定,这是个圆桌。没有递上帖子,摆上一个茶盘,五杯沏好的茶。围坐的馆长们依次拿杯。

  陈识知道,这是以茶表态。如果剩给自己的茶,是最边上的一杯,大家还是朋友。

  剩下的是中央一杯。

  这是为敌的表示。不会有比武了,他们将不择手段,将耿良辰除掉。

  各馆长看着他,只要他拿了茶杯,便是默认这事,今日会面便可结束。

  陈识背上一层如霜的冷汗:“天津六十多家武馆,只你们几个说了算?郑山傲郑老先生什么态度?”

  某馆长:“摆茶,是为不说话。拿了吧。”

  陈识伸手,指尖未碰到茶杯,各馆长已起身离座。

  【五】

  屋顶的瓦片,如武将的铠甲。郑宅是大四合套院,一个四合院、两个三合院、一个独门独院的组合。一个习武的,竟可如此有钱。

  后门,陈识没有敲门,顺墙翻人。

  郑山傲在家,刚穿好衣服,深色衬衫,雪白西装。

  陈识感慨:他还是喜欢白色。

  郑山傲警觉转身,有着一流高手的凶相,随即开口一笑,露出三颗新镶的金牙。他以跟小伙子比赛牙剥甘蔗皮闻名,一丈长甘蔗能剥四根,一口天然好牙原是他的骄傲。

  陈识没问他出了何事,他坐下穿皮鞋,笑呵呵说:“我今天乘船出海,杭州转广州,去新加坡。有个人跟我走,我要去接她。你有话,咱们车上说。”

  郑宅大门挂着出售告示,停一辆福特敞篷轿车。不是官员派车,郑山傲花钱雇的。

  车驶入租界。郑山傲开言:“天津没我这号人物了。”

  传说西南边陲有一种叫“狗鹰”的鹰种,小鹰长大后先咬死老鹰。以前武行里,尽是狗鹰。

  习武人成名,多是打别的门派。如果自己师父有名,也可以打师父,称作“谢师礼”。无人觉得不妥,被打的师父觉得徒弟超过自己,是祖师技艺不衰,会请客庆祝。

  二十年来,拳师成社会名人,输不起了。“谢师礼”被严厉禁止,甚至青年人只能与同辈人比武,向前辈挑战,被视为大逆不道。

  林希文心在仕途,习武不勤。对这个徒弟,郑山傲从未看重过。“少林破壁”是两人对练,林希文主动当配手,换上的灰衣亦剪裁精当,动起来尤显身形潇洒。

  郑山傲感到一丝好笑:他想跟着自己进入历史。

  作为当世顶级武人,所拍影像必为后世重要文献。郑山傲夸了夸林希文:“行坐有相,已是一等衣服,动起来还有相,难上难!你花了大心思。”

  林希文满面通红。

  师徒俩身形潇洒,站到摄影机前。“少林破壁”共四十二手,一招一招套下去就行了――一生比武四十余次,屡历凶险,未如今日紧张一就这样流传后世了?

  恍然有了临终心境,只觉一生尽是遗憾。许多事都可以做得再好点,应在五十岁前生下个孩子――套到二十多招了,郑山傲做出“老翁撒网”式,林希文的手触到郑山傲肘部,应对的是“寓女推窗”。

  四十二手如人生,一应一对,便过完了。郑山傲生出一股倦怠,甚至想就此停手,不再套下去。

  肘下,林希文的手拐上来,偏离了“寓女推窗”。拍摄前练习仅两日,他还不熟,没事,郑山傲自信自己能调过来,绝不会让督军看出瑕疵……

  郑山傲醒来的时候,躺于拼在一起的两张八仙桌上,失去了三颗门牙。摄影机已撤,站着两个持步枪的士兵。中州武馆的邹馆长坐在西墙茶座,小跑着过来。

  郑山傲起身坐于桌沿,两腿悬着,距地半尺。

  半尺,如万仞,竟跳不下。

  胶片上的影像,剪去开始时的套招,谁看都会觉得是一场真实比武。他留给后世的,是挨打的丑态。

  “我是中了徒弟暗算啦?他身在军界,不是武行人,这么做是为什么?”

  “江湖事,事过不问因由。郑大哥,您是老江湖,不问了吧。”

  “他为了吗?为了向督军争宠?”

  “郑大哥!这是你徒弟给你的。”

  邹馆长手里拿着个信封,抽出几张银票的上端。

  递上,郑山傲垂头。

  邹馆长:“不要?”

  郑山傲抬头,缺了的门牙如地狱入口:“他买走的是我一辈子的名声,干吗不要?”

  北安里俱乐部门口有露天咖啡座,此时未至中午,坐着三五个白俄中年男人。他们彼此不说话,挤坐在两张小桌旁,面前各摆一杯红茶。

  郑山傲:“这杯茶,一天都不会喝,喝了,就会被侍者赶走。如果你给他两块银元,他会塞给你个事先写好的字条,是他家住址,可以去睡他老婆、女儿。”

  俄国旧贵族在天津落魄至此。郑山傲也是旧贵族,清朝顶级武将后裔。曾祖父死于舟山群岛,一场与英国海军的战役,获“锐勇巴图鲁”赐号。巴图鲁,是满语的“勇士”。

  他是一个有祖产的人。祖产仅剩那所套院。

  要接的人,住惧乐部地下室。赌场技师和厨师酬劳高,在外有家,那是侍者和舞女的住处。

  是个白俄女子,裹着老妇人的黑头巾。陈识一眼看出,她是跳格鲁吉亚长裙舞的姑娘,膝盖内侧肌肉如鱼的游姿。

  她没沦落到父亲在门口喝红茶的地步,带她走,应需一笔钱。

  她跟着郑山傲坐上汽车,中国妇女般仪态端淑。陈识有些伤感开了句玩笑:“高明!既然阻止不了洋人破解我们的武术,就把洋人娶了。”

  郑山傲朗声大笑。

  陈识:“郑大哥,提防白俄女,你俩差着年龄,小心她骗走你养老钱。”盯着白俄女眼睛说的,有警告意味。这是他为郑山傲唯一能做的事了,之后,或许便此生绝缘。

  白俄女会说几句辛文礼貌语,目光炯炯直视陈识,瞳孔湖蓝色,漂亮得如教堂正午时分的彩绘玻璃,不知有没有昕懂。

  郑山傲转头看她,父亲看女儿的惬意,缓了一下神,领悟陈识的用意:“她从小受穷,当然会很自私。但男人的钱,不就是让女人骗的么?”

  陈识一愣,随即一笑。与其瞩望于主义、宪法、佛道,不如瞩望于小孩和妇女。

  郑山傲迎着一笑,笑容收敛后,是一张老江湖的审慎嘴脸:“别想扬名,回广州吧。如果好心,带你徒弟走。”

  【六】

  耿良辰坐在书摊前,看着糟乱的街面。昨天,他做了件缺德事。

  他的牙,长牢了些,白日犯困的老人病仍没去。昨日正午,托茶汤姑娘看书摊,回去午睡,却没回关家,去了西水凹。

  师父是南方人,只知螃蟹是河里捞的,哪知道上等螃蟹是田里捉的。西水凹有片高粱地,高梁熟时,螃蟹成批上岸,一棵高梁秆上能挂四五只。

  西水凹螃蟹肥实,水里岸上都得好。耿良辰买了八十只。

  师父家在南泥沽,去时师父不在,师娘在屋里睡觉。天津人一般不睡烧火的土炕,用箱子、床板搭成土炕形的木炕。能并排睡五六人才称“炕”,白天摆上桌子,吃饭、做活都在炕面,所以要采光好,都是贴窗而建。

  窗高两尺,上格一尺五,蒙半透光的高丽纸,下格五寸,镶玻璃――是割来的旧玻璃,到底师父从哪儿割来的,倒闭店铺的旧窗?洋人丢弃的酒柜?酒柜有玻璃门。

  她的脸,在这块玻璃里装得满满。

  耿良辰落荒而逃。八十只螃蟹,扔给路边玩土的小孩。

  回到关家住所,才敢想她的睡容。她处于婴儿的深度睡眠,暗暗发育。她嘴角隐含笑容,不是小女孩的得意,是天后宫里天后娘娘的恬静之笑,对海洋众生的宏大赐福……

  他躺在床上,如遭肢解,夜晚来临,也不知觉。

  街灯亮起一段时间后,茶汤女把他的七十本书拎上来。虽然一块银元厚薄的小册子居多,但还得感叹,她真有劲啊。

  这不是她第一次帮他收摊,如多年夫妻,他总是占她便宜。她把左手一摞书摔在门口:“快起来!自己收拾!”

  他一动不动:“还是你代劳吧。”

  她右手拎着一摞书到床前,喝一声,预计他会躲开,冲他脑袋砸下去。

  他没躲。书有些重量,抬手捂住嘴,似乎牙又松了。她慌手慌脚地给他揉脸,几乎钻在他怀里。原本很黑的瞳孔又深了一分,如名砚古墨研出的墨汁。

  他以掌根顶起她肩头:“没事。给你看样好玩的。”

  走到门口,将门再打开些,掀开墙边一块破毛毯,取出叠木架,搭于门顶,自左右垂下。

  门的厚度面正对他脸,横出四根棍子,居于垂线三点。最高一点并排两根,直指他胸口。下面一点一根,直冲小腹。再下一点,一根倾斜的棍子,下指小腿。

  四根棍子代表敌人四种攻击,对之可练习反击手法。

  四棍固定安在木桩上的叫“打桩”,随挂随拆地挂在门上的叫“拆桩”。打桩还需绑上半湿毛巾,以磨练打击力度;拆桩是松松垮垮挂着,对之无法用力,练的是反击角度变化。

  久玩拆桩:身形转折伶俐如蛇。

  它是咏春拳秘传,因挂在半开的门上,耿良辰只在走廊无人的深夜练习,轻碰轻挨,静默无声。此刻打给她看,故意加速,手骨碰棍,一串敲核桃的脆响。

  惊动了关家二女,她自楼梯走下,喝道:“傻兄弟,闹什么呢?”

  “滚吧你!”掀下拆桩,关上门,正对茶汤女黑透的眼仁。

  刚才是取悦她。他对女人所知不多,只是半抱不抱地碰过关家二女,忽想结结实实地抱住她。

  他的手快,第一下按上她右腰眼,第二下捉住她两片肩胛中间的脊骨――这是擒拿手法,是要打她么?她小鹿般原地一蹦,两手交叉,卡住他喉咙。

  她的瞳孔因愤怒,黑过了肉质极限,呈现玉石质地。

  他的手滑落。她夺门而出,关家二女还在门外。

  喉咙生疼,他认真思索:这是咏春拳的交剪手,她怎么会?看了拆桩,学会的?师父说过“天道不独秘”,难道是女人天生会的……

  关家二女似乎对他开骂了。他关上了门。

  坐在书摊前,耿良辰判定自己昨天做了件缺德事,看向茶汤摊。她瞪着他,不知是一直看着他,还是预感到他目光将至,先他一秒瞪过来。

  她的瞳孔,不是昨天的玉石硬度,似宣纸上湿润的两粒墨点。

  他知道,两粒墨点击碎了那块割来的旧玻璃,渗透了他。

  【七】

  陈识行至北海楼。转墙即是耿良辰书摊。

  郑山傲不再能提供保护,武行的惩戒必来。他出身脚行,藏身于脚行运货车,是逃离之法。

  北海楼共三层,一层是有名的环行围栏,出租商铺,几步便是一个门口。三位拳师模样的人自一个门口走出,拦住了他:“陈师父,中州武馆请您楼上喝茶。”

  习武人活的是“强弱生死”四字,平时为养精气神,得懒且懒,所以武行办事历来拖沓。惩戒耿良辰,起码是两天以后的事,不想来得这么快。

  三楼茶馆没有单间,堂而皇之地坐着一伙武人,茶客们悠然自得,没人在意。中州武馆邹馆长欠身作礼,请陈识落座。

  陈识:“我们师徒离开天津,永不再回。能否放过他?”

  邹馆长:“他离开,你留下。你徒弟踢了八家武馆,我们就连师父带徒弟地赶走――显得我们霸道,外人会说天津这地方不文明!所以你留下,我们支持你开间武馆。至少开一年,大家都有面子。”

  陈识:“一年后?”

  邹馆长:“你走,不拦。”

  茶馆在三楼,凭窗可见书摊,耿良辰正走向旁边的茶汤摊。

  邹馆长一笑:“我们是武行,不是政客,不是黑帮。他活着离开,有伤无残。”

  陈识垂首饮茶,掩饰喘出了一口长气。

  耿良辰不是冲她去,冲娃娃脸车夫。他来了一次便总来,毡帽下的狼眼盯着她。他还不敢跟她搭话,但已足够讨厌。

  耿良辰一脚踹飞他手中茶碗。

  娃娃脸扫了自己的车一眼,车夫都会在车底藏打架家伙。各行有各行的家伙,混混用斧子把,脚夫用独轮车撑杆,车夫用一截废车把子。街头打架不见铁器,都是木棒,免出人命。

  耿良辰:“以后,你别再来。”

  娃娃脸:“凭什么?”

  耿良辰:“看你不顺眼。”这是欺负人的话,也是心里话,自打第一次见,车夫便给他一种不祥之感,“不服气,打听打听,我是踢了八家武馆的耿良辰。”

  说得自己都有些瞧不起自己,至于提这个么?

  娃娃脸服软,拉车走了。

  原想把一碗茶汤钱赔给他。但他走得急,手掏到兜里还没碰到钱,人已在三十米外。耿良辰想喊没喊出口,劝自己:街上每天都有欺负人的事,我欺负一回,又怎么了?

  看向茶汤女,她气愤而立,眉尖一道花蕊似的怒纹。

  耿良辰:“我不是坏你生意,那小子……你要不要回家睡个午觉?我帮你看摊。”

  她:“要!”

  她走了。耿良辰忽然很想练拳,哪怕只打几下。

  一队脚行兄弟推货车而过。他忍住了。

  五人喝茶汤,六人看书。耿良辰感叹中午生意好,转眼又见那个娃娃脸车夫。他拉车自街西而来,车上坐着一位军官,径直到来,点了一碗茶汤。

  军官剑眉鹰鼻,气势压人:“书摊也是你的?还珠楼主有新出的小册子么?有,就拿来瞧瞧。”

  新册才八千字,据说还珠楼主现在广西旅游,文字用电报打给书局,电报费可买一套床、柜、桌、椅共三十五件的嘉庆年间红木家具。

  耿良辰去了书摊。新册在一个坐马扎的散客手中,耿良辰弯下腰:“有位军爷想看,估计就喝茶汤时翻两页,您匀他一会儿?”散客眼窄如刀,眼神不善,耿良辰补上一句:“要不这样,您今天白看了,看几本是几本,不收租金。”

  散客递书,耿良辰接过。散客手指离书,一下扣住耿良辰腕子。另五个看书散客围上,人叠人将耿良辰扑倒。

  被压在地,耿良辰才反应过来,猛力一挣,人堆颠开道缝。茶汤摊的六个吃客跑上来,硬底皮鞋一顿乱踹。耿良辰口鼻出血,终于动弹不得,感慨:中了算计!幸亏茶汤女走了,我这狼狈相,怎好让她看见?

  街上看热闹的人里有脚行兄弟、有佩服他的混混。一辆福特轿车停住,司机下来打开后门,那伙人架起耿良辰向车走去。街面鸦雀无声。

  车顶及胸。耿良辰硬是不弯腰,这伙人连骂带打,弄了半分钟也没将他塞进后座。混混们爆发出叫好声,脚行兄弟也有人喊:“小耿,要不要帮忙?”

  耿良辰爽快大笑:“不用!”想起茶汤女昨夜从自己怀里挣脱的样子,身子一颠,猛地抽出了左臂。

  有一只手,就好了。近距离频繁变化角度的穿透技巧,是咏春拳所长。切颈袭眼,瞬间倒下三人。

  军官和娃娃脸不急不缓地并排走来。又倒下两人,余下的人仍死死挤住。

  娃娃脸揪开耿良辰身前的一人,军官抢步迈上,两枚匕首插入耿良辰腹部,像在自家门前,把钥匙插进锁里。

  耿良辰的腰弯下,肩膀被人一推,跌到车座上。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