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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浙江大学汉语史研究中心主任方一新教授

 三姑书斋 2015-12-29

记浙江大学汉语史研究中心主任方一新教授

周梦烨 施含笑

原载于浙江大学汉语史研究中心官网




古人治印,有印文曰:“焚香扫地。”其实,无论焚香之雅、扫地之俗,都与日晷同效,非要长年累月敬勉为之不可。若要见功,自然不易;而一日不为,却是一日的荒疏芜杂。这四个字里,有一种安宁而坦然的姿态,是文人敬惜时光,不避细碎,日积月累自然而有一番作为。方一新教授便是这样一位“焚香扫地”,与日晷同效的学者。





一、求学之路


方一新教授1957年10月生于杭州,祖籍浙江台州黄岩。1978年秋,在“文革”后恢复高考的第二年,方老师考入杭州大学中文系学习。当时的中文系并没有细分专业方向,只是一个笼统的“汉语言文学”专业,但在三年级之后,方老师的兴趣逐渐向语言学偏移。在这一时期,他选修了王维贤先生的“语法研究”、郭在贻先生的“训诂学”、蒋礼鸿先生的“工具书与目录学”。这些课程,激发了他对语言学的兴趣。方老师至今仍然清楚地记得,在“工具书与目录学”课上,当堂默写四角号码,他得了满分,那种喜悦和激动让他神气了一整天。这是青年时代的求知欲以及对一个专业最初的兴趣和自信,那种满足与鼓舞就像扬起了的风帆,让这个年轻人开始了在学海中的远航。这种基础知识的积累以及基本技能的训练,也为他日后的专业学习与研究打下了深厚的基础。


1982年,方老师本科毕业后,又考取了杭州大学汉语史专业的硕士研究生,师从祝鸿熹先生。在这三年的时光里,他真正走上了自己的研究道路,勤奋而刻苦地汲取知识,并且得到了蒋礼鸿、祝鸿熹、郭在贻等诸位先生的指导与帮助,不但在学问上日益精进,也更加明确了治学的态度——沉潜,同时也积累了治学经验。方老师在《恩师蒋云从先生漫记》一文中曾经回忆过,当年因为见到其他同学都已在刊物上发表论文,不由得浮躁起来,一连写了好几篇,送给祝鸿熹先生审阅。祝鸿熹先生在他的作业上注满了密密麻麻的批语,其中有一句是:“应知学问难,在乎点滴勤(陈毅诗)。”方老师见了,顿时面红耳赤。在祝鸿熹先生的推荐下,他认真阅读了蒋礼鸿先生的《读书隅见》,领悟到了“读书贵在沉潜”,立志踏踏实实地读书,不急于著述、发表。这种治学态度使他受益终身。


1985年,硕士研究生毕业后,方老师留校任教。第二年,杭州大学中文系汉语史专业被教育部批准为二级学科博士点,方老师立即决定报考。郭在贻先生在1986年9月13日给王云路老师(方老师的妻子)的信中写道:“大概今年就得招生,一新跟我提起,他想考,我已指定参考书,要他积极准备。他近来给我看他毕业后写的几篇文章(有关《世说新语》和《三国志》的),功力和识见均可嘉许,令人有‘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者’之感。倘能竿头日进,持之以恒,则两三年内必能有大成就。唯有如此,方能在杭大中文系立于不败之地。”方老师日后的成绩完全印证了郭先生的判断。


1987年2月,方老师正式入学,师从郭在贻先生。可惜,仅仅过了两年时间,1989年1月,郭在贻先生就因病去世。在精心护理郭先生,帮助料理完后事之后,方老师转入蒋礼鸿先生门下,并在蒋先生悉心指导下最终完成博士论文《〈世说新语〉语词研究》。郭先生的挚友、中国社科院语言研究所所长刘坚先生主持了方老师的答辩会,论文获得了评审专家和答辩委员会的一致好评。刘坚先生在给方、王老师的《中古汉语读本》所作的序中曾这样记叙这次答辩:“我初次结识方一新、王云路伉俪,是1989年。那年秋天,承蒋云从先生的厚意,约我到杭州大学参加几位博士生的毕业论文答辩,一新就是其中的一位,而且是很杰出的一位。……读了他的博士论文以后再读《世说新语》,就感觉‘积滞群疑,涣然冰释’了。”


在求学期间和工作以后,能先后师从祝鸿熹、郭在贻、蒋礼鸿三位先生,并得到了学界一些前辈、师长的关心和提携,这是方老师最珍贵的经历之一。





二、治学之道



1992年,方一新老师被评为副教授;1994年,破格评为教授;1996年成为博士生导师,可以说一帆风顺。1999年,方老师已是浙江大学汉语史研究中心主任,是当时全国教育部文科重点研究基地中少见的年轻主任。后来又兼任中文系副主任、浙江大学语言与认知研究中心副主任。先后主持完成国家社科基金、教育部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教育部人文社科规划项目、教育部全国高校古委会规划项目等十多项科研课题研究。又兼任国家社科基金项目评审组专家、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十一五”规划组成员、中国训诂学会理事、浙江省语言学会副会长。工作头绪很多,但方老师始终以潜心学术研究为立身之本。


老师的研究方向,主要是汉语词汇史和训诂学,尤其是中古汉语,早在1989年,就明确提出把“古代汉语”分为“上古汉语”和“中古汉语”的汉语史分期主张,并在该领域内取得了突出的研究成果,成为中古汉语研究领域的领军人物。到目前为止,所出版的著作有《中古汉语语词例释》、《中古汉语读本》(均与王云路合作),《东汉魏晋南北朝史书词语笺释》、《训诂学概论》等,另有教育部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成果之一的《中古近代汉语词汇学》一书,该书分上下两编,计60多万字。此外,在《中国语文》、《语言研究》、《文史》、《古汉语研究》等刊物上发表论文一百余篇。其中,《中古汉语语词例释》获北京大学第五届王力语言学奖三等奖,《东汉魏晋南北朝史书词语笺释》获第九届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著作二等奖,《“不听”之“不允许”义的产生年代及成因》获第十三届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论文二等奖。


老师学问扎实,言必有据,一如他踏实的为人,为学界所称道。方老师之所以能取得这样的成就,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日积月累的勤奋与用功。郭在贻先生在1988年8月12日给王云路老师的信中曾写道:“我与一新经常见面。他很用功,我每次去,都见他光着膀子汗流浃背地在读书,做卡片。年轻人最大的优点莫过于读书用功,求知欲旺盛,这一点,一新有之矣。”


直到今日,方老师已是汉语史学界著名的教授、博导,但这种勤奋用功的习惯却数十年如一日。他的妻子王云路老师说:“他从年轻时起,就一直是这样。平时都是他睡得最晚,起得最早。他很少生病,但偶尔生病时,早点去睡,我看他房间里的灯先灭了,这一天对我来说,就好像太阳从西边出来一样,因为太反常了。”


而在学生眼中,方老师是一个以办公室为家的人。除了上课、出差、开会等特殊情况,从早晨八点左右,一直到夜里十一点左右,都能在办公室看到他的身影。在他的办公室里,除了四壁林立的书、堆砌如山的资料,还有一张小铁床,以及若干诸如毯子、脸盆之类的生活用品。虽然有时候难免显得零乱局促,但方老师却坦然自得,似乎这样的环境才是最惬意的,反倒是家里宽敞的书房让他坐立不安,他完全以校为家了。这样的场景,常常使同学产生一种潜在的稳妥与信任之感——因为,倘若遇到什么问题,方老师总是在那里,随时可以找到;而无论有多晚,也不必担心会打扰到他。


除了珍惜时光、勤奋用功之外,方老师对于时间的控制能力和充分利用的程度也十分令人钦佩。2009年10月20日至21日,汉语史研究中心在杭州举办“中国辞书高层论坛——《辞书研究》创刊三十周年学术研讨会”,那几天,方老师一直忙于开会、组织、接待。22日,原本有博士生的词汇语义学课程,在课上将讨论学生的论文,而论文是21日才发给方老师的。大家都以为方老师这次肯定没有时间通读,也不会提出什么意见。然而,在课堂上,方老师却和平时一样参与了学生的讨论,并告知下午在资料室所查的相关材料——大家在感慨上方老师的课不能马虎对待的同时,也不得不钦佩方老师的认真、严谨,以及对于时间的充分把握和利用。




三、教学之法


老师所承担的教学任务,主要有本科生的古代汉语、汉语与古代文化、训诂学,硕士生的训诂研究,博士生的词汇语义学、中古汉语研究以及一些有关研究方法的讨论课,基本上每学期都有课,多时一周上十几节课。除了把课上好外,方老师还积极探索教学改革,并运用多媒体技术改进教学手段,吸引学生学习。2005年,方老师作为主要骨干参与的“汉语言文学人才培养系统工程的理论与实践”,荣获国家级教学成果奖二等奖(在五人中排名第二)。2007年,他所负责的“古代汉语”课程获得浙江省精品课程称号,同年又被评为“浙江省优秀教师”。


对待不同阶段的学生,方老师注意采取不同的方式。对本科生,以开拓眼界、培养兴趣为主,在课程中有意识地补充相关知识,介绍学界最新的研究成果和方法,并且鼓励他们认真阅读原著典籍,打好基础。方老师尤其注意引导学生的兴趣,且从不失信于学生。据他的一位学生回忆,大二那年,上方老师的古代汉语课时,他随口告诉方老师,在书店里买不到他的《东汉魏晋南北朝史书词语笺释》一书,方老师立刻答应下次上课时带一本送给他。课后,他几乎已经忘了这件事,但第二次课上,方老师却果真送了这本书给他。这虽然只是一件小事,也许在方老师的教学生涯中已发生过许多次,他自己也早已忘记,但这位学生却非常感动,并且铭记到今。如今,这位当年的学生,已经是汉语史专业的一名比较出色的青年教师了。


对于硕士和博士研究生,方老师十分注意培养他们独立思考、独立研究的能力。常常鼓励学生读书时遇到问题,要主动去查找资料,并且动笔写出来;同时,也会告诫学生要踏实谨慎,对证据不足的问题,宁可存疑待质,不可強作解人。在他的硕博课程中,往往设置了讨论环节,鼓励大家大胆质疑,细心求证,还鼓励学生寻找方老师自己论文中的疏漏与不足。


老师一直记得当年蒋礼鸿先生在“工具书与目录学”课上的开场白:“我这门课讲的是‘读书有限偷懒法’。”当时,这样新奇而幽默的开场白,立刻吸引了学生的注意力。如今,在方老师的课上,也常常采用这种轻松自然的方式,譬如,补充《世说新语》中的奇闻轶事,而这些故事本身就与中古时期的语言文字有关,既活跃了课堂气氛,又达到了寓教于乐的目的。方老师也常有妙语,或调侃,或点评,或出其不意地迸出几个时下流行于年轻人中的新词汇,给学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四、生活之味


老师有一个让人羡慕的家庭:妻子王云路老师是研究生时的同学、现在的同事,浙江大学人文学院的教授、博导;儿子方恺在大学毕业后又继续读研究生,是一个阳光帅气又充满情趣的小伙子。在王云路老师的眼中,方老师不仅仅是勤奋、严谨,更有广泛的兴趣爱好,以及独特的幽默感。


老师酷爱体育。在中学和大学时代,篮球是方老师的特长,并且多次代表班级和系里参赛。文学也是他的爱好,在王老师所珍藏的一本泛黄的绿皮册中,可以看到方老师当年抄录名言警句的爱好,以及在扉页题上“艺海拾贝”时的认真,一如现在我们所戏称的“文艺青年”一样。而象棋也是他所擅长的活动,据说他还能下盲棋。后来,虽然忙于教学和科研,不得不压缩娱乐时间,但方老师还是保持着与时俱进的信息量,爱好仍然广泛。譬如,在日本访学期间,曾和日本友人谈论围棋,事后,方老师“不无得意”地在邮件中写道:“什么九段高手小林光一、大竹英雄、武宫正树、小林觉,日本的外籍棋手林海峰、王铭琬、赵治勋、柳时熏等,什么名人、天元、棋圣、本因坊、王座、新人王、NHK杯、NEC决赛等,我都能说得上来,法月和杉井很惊异,直说‘すごいですね’(真厉害啊)……”


2002年,方老师赴日本静冈县立大学,担任客座教授。在此期间,他陆续写下了一些日本见闻,发给国内的妻子和儿子欣赏。其中有异地的风土人情、社会风尚,自己的生活起居以及点滴体会,组成了一组妙趣横生的《访日散记》。譬如,在上海登机之前,需要在当地住宿一晚,找了一家开价288元的宾馆,最终将价格压到250元,于是,方老师便在文中自我调侃:“做了一回二百五旅客。”使人读来忍俊不禁。又如登机后,发现原来准备好的美元和人民币都找不到了,虽然当时急出一身冷汗,但在邮件中叙述此事时,却仍然是轻松幽默的语调:“万一没人接机(不是劫机),岂不……”


当时刚读中学的儿子方恺给他的评价是:“你的作品,颇有文豪之味:短句、之乎、者也、典故、幽默,文绉绉的,舞文弄墨,分外妖娆,我们愿继续了解以后的情形,就如读小说连载,兴趣盎然,不知可否?”方老师在回信中自称“一新同志”,称儿子为“小儿同志”,他说:“你说我舞文弄墨,你的信也是这样,所谓有其子,必有其父也。”王老师现在还珍藏着这段父子邮件的复印件。


在学校里,这是一位勤奋用功、踏实严谨的老师,但生活中,方老师也会粗心,也懂幽默,甚至会犯一些“低级错误”,但是他乐天、平和,有解决问题的耐心和毅力,也有独自料理生活的能力,有时还不忘调侃自己几句。


在学生眼中,方老师还有一个可爱的习惯——饮酒。在他办公室的一角,有一瓶杨梅烧酒。在食堂里,常常可以看到他端着杯子,怡然自得地小酌几口。有一位学生曾经开玩笑说:“我闻到杨梅烧酒的味道,就知道是方老师来了。”有一次,方老师点评一位学生关于酒的别名考的论文:“真是难为你了,不喜欢喝酒,却写出这样的论文。”在座的学生均相视而笑,因为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方老师的杨梅烧酒!


一位学者的可爱之处,应该不仅仅在于他对待学术的热忱、认真和投入,也在于学术之外那些可爱而真实的性情吧。方老师就是这样一个令人羡慕、喜欢而又钦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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