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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咨询 | 曹昱:咨询师,母亲——从边缘型人格障碍来访者谈起

 遇见即注定 2015-12-31



曹昱

心理学学士、教育学研究生、国家心理咨询师、意象对话水晶级咨询师;

曾任职电视台新闻频道深度报道记者、社会新闻电视节目主持人、东软大学特聘心理咨询师。


咨询师常常心怀恻隐,而忍痛继续尽心尽力地爱下去,祈祷着终有一天,这些爱能够融化这些不幸孩子们心里的坚冰,哪怕只是一点点。如果在这个过程中自己受伤了,那么就用这个机会来继续成长自己,让自己的内心变得更加柔软和坚忍,以便能够更有力量去养育更多这样的不幸的孩子。


文——曹昱


在这个人世间,咨询师,很像一个好妈妈的角色。她们存在的意义,就是用自己的乳汁去哺育那些受到了伤害的弃儿,然后,看着那些曾经千疮百孔、衣衫褴褛的宝宝们,渐渐地康复、长大,变成白白胖胖的儿童、活泼健康的少年,最终有一天身强体壮地长大成人,离开妈妈去自己的天地间遨游。


或许,在许多心理咨询师的心里,都有着这样一所养育院。而对于院长来说,最大的犒赏莫过于看着一批又一批的孩子长大成人,圆满“毕业”。




但有时候,遇到了非常困难的个案,比如边缘型人格障碍的来访者,咨询师也会间歇性地出现心力资源耗竭的困境。


这些由于各种原因长期被社会抛弃的来访者,会难以避免地在自己心中形成“我是不配得到爱和尊重的,世界是虐待我的、不可信的”的总体生命脚本。而他们的有生之年,似乎就是不断重复确认这个不幸的受害者脚本的过程。


由于这种强大的歪曲功能,来访者几乎已经失去了看到现实中真正在发生什么的能力,因此,临床诊断上才会把边缘型人格障碍划分到重性精神病的类别当中。


不可否认的是,对咨询师来说,这样的来访者是对自己的爱心和技能的双重严峻考验,因为,如果想要让咨询有效,就必须先要松动来访者的这个根本脚本,否则,无论咨询师做什么,透过这个原有脚本的有色眼镜过滤,来访者都只能看到他们心中原本认为的那个样子。


与此同时,由于来访者早已对世界形成了极端消极的信念,并由于他们基于这个消极信念而对外界作出的长期行为反应模式,使得在他们的人生中,那些原本爱他们的人由于不堪忍受伤害而远离他们、原本对他们不介意或是不爱的人由于感到被攻击而激烈回击,让他们更加确信了世界对他们的敌意,也更加累积了他们对世界的敌意和不信任。


这样的起点,就使得咨询师很难和边缘型人格障碍来访者建立真正的人际关系——因为在来访者的一生中,都只见到过“迫害者”和“抛弃者”,以他们实实在在的人生经验来看,他们的确无法信任咨询师,因为,咨询师也是这个“迫害者世界”的一员,而且,他的所作所为也越看越像迫害者。




在这种状态下,咨询师常常感到自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就算把心都吐出来给来访者,自己还是会被来访者当作迫害者来“报复”。如果咨询师忍痛不还击,来访者就会咒骂咨询师“虚伪”、“犯贱”;如果咨询师试图和来访者过招,来访者就会立刻“受到创伤”,咨询师就立刻被钉上“迫害者”的十字架;如果在这样的两难中卡到最后,咨询师实在承受不了了,在还没有来得及为来访者找到“下家”养育者的时候,就只得无可奈何地骤然结束咨询关系,来访者就认为自己被粗暴地抛弃了,而且在被抛弃的同时还受到了严重的“二度创伤”使他被治疗彻底毁掉了,连原来“还行”的生活功能都损害了,于是便忍不住死缠烂打,用一切手段要求咨询师为他后续的生活状态负责——苦苦哀求、不堪入耳的侮辱谩骂、自伤自杀威胁、介入咨询师的生活实施伤害,等等。


在这种心理高压下,咨询师会很容易陷入强烈的无能为力感、恐惧感、耻辱感、懊悔感和内疚感中去,而被来访者牢牢控制难以自拔……


因此,在心理治疗临床上,边缘型人格障碍来访者一直被冠以“咨询师杀手”的头衔,而一旦识别出自己的来访者是边缘型人格障碍者,咨询师们通常都会尽一切可能在第一时间逃之夭夭,而不愿意惹火上身甚至惨死在他们手里。


然而,总有一些咨询师,即便他们的经验足以在头两三次咨询中就识别出来访者是“咨询师杀手”,也会出于深切的爱和真诚的心愿,选择对他们不离不弃地伸出双手。当然,他们不会告诉来访者他们是“边缘型人格障碍”,而是尽可能地用平常心,象对待普通来访者一样,小心翼翼地和他们一起探索自己的心灵。


然而,在对边缘性人格障碍来访者的咨询过程中,一切咨询师的反应都会被变成日后攻击咨询师的“陷阱”——这个本来出于对来访者心理保护的“不告知”、“不贴标签”,在好不容易来访者开始对咨询师的善意和包容产生一定信任的时候,就会被来访者当作是咨询师“没有识别能力”的证据,从而对咨询师产生新的不信任感,并且时时刻刻认为“一旦咨询师看到我的真面目,就会象其他人一样对待我、抛弃我”,而自认为“不敢”在咨询师面前“显露真面目”。


当然,这只是来访者一厢情愿的信念,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真面目其实早已经暴露无疑。他们拒绝看到,事实上,他们早已经下意识地不断折磨咨询师,坚持不懈地用各种方式来挑战咨询师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类的心理承受底线,以此来强迫咨询师“共情”他们的强烈痛苦,来考验咨询师到底能否真的可以接受自己、爱自己、不抛弃自己。


可悲的是,这一切,都不是来访者故意所为。他们只是一群受尽了心理折磨,而对世界和人际关系绝望了的充满了怨恨和恐惧的小孩子。正因为看到了这一点,在这样一群小孩子面前,咨询师常常心怀恻隐,而忍痛继续尽心尽力地爱下去,祈祷着终有一天,这些爱能够融化这些不幸孩子们心里的坚冰,哪怕只是一点点、一点点。如果在这个过程中自己受伤了,那么就用这个机会来继续成长自己,让自己的内心变得更加柔软和坚忍,以便能够更有力量去养育更多这样的不幸的孩子。

多数时候,对这样真正心怀慈悲的咨询师来说,即便承受了难以言说的疼痛,只要看到来访者能有一丁点的进展,他们也能够在毫无保留地付出爱之后感到无比欣慰和快乐,那感觉,就像一个妈妈望着一个哭闹不堪的宝宝贪婪地吸干乳汁之后终于安详地睡去,然后拖着两只空空的干瘪乳房疲惫不堪地靠着椅背心满意足地休息片刻一般。




但有时候,即便这样的咨询师也会忍不住感到伤心,就像一个母亲象爱自己的亲生子女一样呕心沥血地爱过一个被收养的弃儿之后,这个养子却对她的爱和心血不屑地羞辱谩骂嗤之以鼻。这时候,被伤害的,远远不只是一个生命想要被公平认可的自恋,而更多更多的,是那真诚的爱心所遭受的无情践踏。


成为一名咨询师以来,我越来越懂得,做母亲,是坚忍而不易的。母亲的爱,本质上是无条件的。可是,母亲的心,也会疼痛。

而被母亲爱着的孩子们,常常会忘记了这一点。


感谢这份平凡而又伟大的职责,感谢这些和我有缘的边缘型人格障碍来访者们,让我能够真正有机会懂得母亲的心、母亲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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