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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宋诗词中的金陵怀古情结

 老刘tdrhg 2016-01-03

唐宋诗词中的金陵怀古情结
沈 学 玕
( 南京邮电大学 人文与社会科学学院,江苏 南京210046)


      摘 要: 怀古诗词是中国古典文学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而金陵怀古又是其中最重要的内容。金陵有“六朝古都”之誉,历来是文人吟诵的对象,唐宋诗词中凡涉及金陵者都与怀古有关。唐宋文人怀古追昔,寻找沉痛的历史沦亡教训,同时也抒写个人无尽的伤感,使得金陵文化更添一份感伤的底蕴。
      关键词: 唐宋诗词; 金陵怀古; 伤感
      (作者简介: 沈学玕( 1969 - ) ,女,南京邮电大学人文与社会科学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为中国地域文化、中国文化史、中国近现代史。)
      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上,怀古是一个永恒的主题,怀古诗词以其独特的理性反思和苍凉的历史美感极大地开阔了文学视野,所以悲叹兴亡的怀古诗词一直佳作迭出、绵延不绝,其中尤以“金陵怀古”最为典型。金陵史称“六朝”古都,自公元229 至 589 年,先后有吴、东晋、宋、齐、梁、陈六朝建都于此,但六个朝代更迭如走马灯一般,平均时长不足六十年,都是短命王朝,金陵成了六朝繁华、兴亡、荣辱以及时移世异、物是人非的代名词。王朝短命,悲恨相续,引得唐宋时期多愁善感的文人墨客的无限伤感与深深追思。自唐宋以来,金陵怀古题材在诗词中大量出现,金陵怀古就成了唐宋文学家寄兴感怀的一个重要媒介,也成了唐宋词中的一个重要内容。金陵怀古为唐诗宋词增添了一份伤感的幽幽情怀,唐诗宋词中也多了一抹难舍的金陵情结。
      一、亡国之痛: 六朝如梦鸟空啼
      中国是一个历史悠久、地域辽阔的文化大国,文化遗迹遍布大江南北,其中尤以七大古都为甚,这些古都记录了朝代兴亡的历史,给人一种无尽凄凉的沧桑之感。历史遗迹昭示着前代的风云,自然景致常和人文景观交相辉映,共同激发人们的怀古之思。“怀古者,见古迹,思古人,其事无他,兴亡贤愚而已。可以为法而不之法,可以为戒而不之戒,则又以悲夫后之人也。”( 方回《流奎律健》卷三) 古代文学作品里的怀古诗词中,关于金
陵咏叹兴亡的作品数量远远超过洛阳、西安、北京、开封、杭州等其他古都,同时“金陵怀古”较之中国古代文学中常见的“维扬怀古”、“赤壁怀古”、“长安怀古”、“姑苏怀古”,不论从整体创作数量,还是从名作数量而言,都远为优胜。唐宋时期的诗词大家几乎都有关于金陵的怀古之作传世,夏晨中等编的《金陵诗词选》共收录历代歌咏金陵的诗词作品 249 首,实际上远不止此数,约400 多首。
      金陵“其地居全国东南,当长江下游,北控中原,南制闽粤,西扼巴蜀,东临吴越; 居长江流域之沃野,控沿海七省之腰膂; 所谓‘龙蟠虎踞’,‘负山带江’是也”[1]。春秋时金陵为吴王夫差的冶铸重镇,称冶城。公元前 473 年,越灭吴,越国大夫范蠡于此筑越城。公元前 333 年,楚灭越,设金陵邑。乐史《太平寰宇记》卷九十“升州”条载: “《金陵图经》云昔楚威王见此地有王气,因埋金以镇之,故曰金陵。秦并天下,望气者言江东有天子气,乃凿地脉,断连冈,因改金陵为秣陵,属丹阳郡。故《丹阳记》则云始皇凿金陵方山,其断处为
渎。则今淮水经城中入大江,是曰秦淮。”东汉建安十三年( 208 年) ,诸葛亮使吴经此,观察地形,评价曰: “钟阜龙蟠,石头虎踞,此乃帝王之宅。”建安十六年( 211 年) ,东吴孙权将京城( 今镇江) 迁来,依山临江筑城,后世称石头城,又在其东部修筑建业城,在北部筑后苑城即台城。永嘉东渡,在此建立东晋。东晋时期金陵经济发展迅速,交通便利,商业繁华,文化繁荣,王、谢等大族聚居于乌衣巷、朱雀桥一带。此后宋、齐、梁、陈均建都建康,史称南朝,与前之孙吴、东晋合称六朝,故金陵有“六朝古都”之称。齐、梁之际,建康已是拥有百万人口的全国最大城市,街景繁阜,经济发达。梁武帝时,穷奢极欲,广建宫室城垣,城内外佛寺多
达七百多座,陈代后主叔宝荒淫奢靡,大兴土木,广建寺观,饰以金玉珠翠,日夜与宠妃、狎客荒淫游乐。公元 589 年,隋军攻陷建康,杨坚下令毁城,摧毁六朝宫苑,六朝古都化为废墟,仅存石头城,设蒋州。六朝文化遭毁灭性的打击。北宋时南京称江宁府,南宋建炎三年( 1129 年) ,改为建康府,为抗金前线。岳飞、韩世忠曾在此抗金。金兵于 1130 年 火 烧 建 康 城,城内建筑大都化为灰烬。
      初唐王勃《江宁吴少府宅饯宴序》概括了金陵历史的兴衰: “蒋山南望,长江北流。伍胥用而三吴盛,孙权困而九州裂。遗墟旧壤,数万里之皇城; 虎踞龙蟠,三百年之帝国。阙连石塞,地实金陵; 霸气尽而江山空,皇风清而市朝改。昔时地险,曾为建业之雄都; 今日太平,即是江宁之小邑。”在金陵悲恨相续的历史延续中包含了深深的教训,在国运动荡衰落的唐宋之际,金陵怀古几乎成了唐宋诗词创作中的一个专题。余秋雨先生说过,中国传统文学中最大的抒情主题,不是爱,不是死,而是怀古之情,兴亡之叹。怀古诗词,顾名思义即是咏怀古迹,它必然会涉及历史。“黍离麦秀从来事,且置兴亡近酒配”( 王安石《金陵怀古) 》) ,“山岳崩颓,既履危亡之运; 春秋迭代,必有去故之悲”( 庚信《哀江南赋序》) ,怀古诗词大多是就古代的历史文化遗迹而发兴,再由眼前的古迹而回眸悬想,把眼前景物与历史感怀掺杂在一起,“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 王羲之《兰亭集序》) 。中国文化自古即有尊古、托古的传统,文学创作也大多遵循以古鉴今、借古讽今的思维定势、怀古之作正是依托此一模式,以眼前古迹为载体,抒发对现实政治的感怀,并且利用历史对现实政治作出裁判[2]。怀古诗词所追忆的基本是历史教训表现得特别明显、社会动荡、更迭频繁的三国、六朝和隋朝时期。怀古诗词常常产生于国势日下,危机四起的时代背景下,在唐代是中晚唐,到宋代是北宋过后。据今人统计,现存唐代咏史
诗为1 442首,晚唐竟占了 1 014 首,在 213 名咏史作者中,晚唐也高达 95 人。唐朝在“安史之乱”后陷入藩镇割据的政治局面,晚唐国运渐衰; 晚唐诗坛“犹如日落前的夕照余辉,只有几个诗人在忧时悯乱,感叹身世,在为唐皇朝的衰落唱着挽歌”[3]。宋代国势更加严峻,靖康之难以后,南宋朝廷偏安江南,金陵成为紧邻前线的军事重镇。唐宋后期的现实危机使诗词大家们带着更为强烈的忧患意识来观照六朝的兴衰史事。金陵“六朝兴废”的历史内涵,与唐宋感念国事、忧患时艰的时代精神极度契合。对于六朝遗恨,“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
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杜牧《阿房宫赋》) 。咏叹六朝,以古为鉴,汲取历史教训,免蹈灭亡覆辙,在国家沦亡之际,实际上正是喻示当下王朝的黯淡前景,借金陵六朝历史的 “酒杯”,浇唐宋艰难时事中的“块垒”。
      唐宋文人在金陵游历期间纷纷留下了激愤悲壮、深沉哀怨的肺腑之言。《全唐诗》中关于金陵咏史的有近90 首,唐诗宋词中平添了许多怀古咏史之作: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李白《登金陵凤凰台》)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杜牧《江南春绝句》) “辇路江枫暗,宫过野草春。伤心庾开府,老作北朝臣。”( 司空曙《金陵怀古》) “登高有酒浑忘醉,慨古无言独倚楼。宫殿六朝遗古迹,衣冠千古漫荒丘。”( 唐彦谦《金陵怀古》) “山寒老树啼风雨,泉暖枯骸动藏牙。欲起忆原看一看,秦淮声儿急西斜。”( 罗隐《建康》) “三百年间同晓梦,钟山何处有龙盘。”( 李商隐《咏史》) “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韦庄《台城》) “玉树歌残王气终,景阳兵合画楼空。松楸远近千官冢,禾黍高低六代宫。”( 许浑《金陵怀古》) 刘禹锡以《金陵五题》借古照今,以“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 《石头城》) ,“王濬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

      2011 年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今逢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 《西塞山怀古》) 和“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乌衣巷》) 为人传诵。宋代文坛关于金陵咏史怀古之作也层出不穷。王安石感于当世而发的四首《金陵怀古》,以《桂枝香·金陵怀古》最为沉挚: “六朝旧事随流水,但寒烟衰草凝绿。”“白鹭洲前,乌衣巷口,江上城郭。万古豪华,六朝兴废,潮生潮落。”( 袁去华《柳梢青·建康作》) “访乌衣,成白社,不容车。旧时王谢,堂前
双燕过谁家?”( 贺铸《台城游》) “酒旗戏鼓甚处市? 想依稀王谢邻里。燕子不知何世,入寻常巷陌人家,相对如说兴亡,斜阳里。”( 周邦彦《西河》) “王谢堂前又燕,空绕乌衣门巷,斜日草连天。”( 周紫芝《水调歌头》) “我来吊古,上危楼、赢得闲愁千斛。虎踞龙蟠何处是,只有兴亡满目。”( 辛弃疾《念奴娇·登建康赏心亭呈史留守致道》) 深沉的兴亡之叹中蕴含着对国家命运的深重忧虑。曾经的笙歌彻夜、金粉遍地、繁华竞逐落花流水如春一般逝去了。唐宋文人经过时的盛衰巨变,创巨痛深,此刻再面对历经变迁的六朝故都金陵。“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始工”( 《赵翼诗选》) ,金陵怀古诗词在唐宋的兴盛就绝非偶然了。
     二、忧己之伤: 人生失意无南北
      中国古代文人一直有游历登临的传统,怀古创作与登临会意密不可分。“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 孟浩然《与诸子登岘首》) 作为一座历史文化古都,“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 谢眺《入朝曲》) 的金陵江山雄秀,引人入胜,逶迤绮丽、山青水秀的明媚风光和舟驶车驰繁盛景象曾吸引了无数文人墨客。永嘉之乱后,晋人南渡,大批士人流连于以建康为中心的会稽、温州、九江等地峰峦叠翠、碧水沉潭、云遮雾绕的秀美山川之中,并以诗文书画表现之。人们常津津乐道的魏晋风度和南朝人的山水审美情趣,在很大程度上实得益于江南山水的独特风貌。“原夫登高之旨,盖睹物兴情”,“情以物迁,辞以情发。”( 《文心雕龙·诊赋篇》) “文人墨客登临送目悠然心会,顿生兴亡之叹古今之感; 千古兴亡,百年悲笑,一时登览。”( 辛弃疾《水龙吟·过南剑双溪》) 金陵东有“龙盘”紫金山,西有“虎踞”清凉山,北有玄武湖,南有雨花台,山水环抱,形势极为险要。“大江来从万山中,山势尽与江流东。钟山如龙独西上,欲破巨浪乘长风,江山相雄不相让,形势争夸天下壮。”( 高启《登雨花台望大江》) 胡小石先生也说: “大江之浩荡,钟山之嵯峨,后湖之明秀,秦淮,青溪之曲折,方山之开朗,栖霞之幽静,又足以启发灵感。故以上诸名胜,在当时皆见诸吟咏。”江山相雄的景致,又经历了六朝的繁华与衰败,历史遗迹众多,其波澜壮阔、跌宕起伏的坎坷历史,蕴藉了无数悲歌慷慨的故事,积淀了绵远深厚的文明,文化底蕴丰富的金陵在唐宋之际引得许多文人在此流连忘返。千古凭高,触目伤心,“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 《世说新语·言语》) ,面对繁华不再的金陵,作家们无不吊古伤今、无限感慨,豪华尽去,风流
易散,让人倍感伤怀,悲怆难抑。昔日的江南佳丽地,早已是金粉飘零野草新、极浦蒹葭秋漠漠的荒凉与悲怆,是“烟笼寒水月笼沙”的凄迷与冷清,是“万里极目伤心春”( 罗隐《春日登上元石头故城》) 、“结绮临春无处觅,年年芳草向人愁”( 郭祥正《同荆公登金陵凤凰台追次太白韵》) 的哀伤与愁怨。王朝的盛衰无常、命运的无法把握,与江南佳山丽水的景致相互影响,形成了唐宋时期金陵怀古诗词一片感伤、凄清的格调。
      从中晚唐至两宋,社会矛盾尖锐复杂,朝政愈益昏暗。中晚唐的宦官专权、藩镇割据、朋党倾轧,“于斯之时,阍寺专权,胁君于内,弗能远也; 藩镇阻兵,陵慢于外,弗能制也; 士卒杀逐主帅,拒命自立,弗能诘也; 军旅岁兴,赋敛日急,骨肉纵横于原野,杼轴空竭于里闾。”( 《资治通鉴》卷 244) 而宋的边境危机愈演愈烈,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统治阶级却更加荒淫。昔日的繁华已荡然无存,抚今追昔,盛衰相照,必然会让人产生盛世难再前途茫茫之感。唐宋文人在这样一个忧患深重的衰世,国事已艰,个人理想更是难以实现,“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 崔珏《哭李商隐》) 。现实的危机使他们痛心疾首但又无能为力,曾经的济世胸怀和绚丽的理想,已被无情的现实社会击碎,腐朽政治与苦闷绝望的社会心理,使他们由对理想的执着转而追求心灵的解脱与意志的自由而选择了“怀古咏史”。“生活在安史之乱后的社会审美主体首先感受到的便是理想被粉碎后的悲哀,悲苦之音伴随着战乱的现实生活以其强大的力量冲进了美学领域; 不仅如此,社会审美主体咀第 2 期 沈学玕: 唐宋诗词中的金陵怀古情结93嚼痛苦悲哀之余,他们的审美热情日渐消退,审美格调渐趋衰飒。”[4]创作主体的怀古情结,常常是当下社会现实引起的自我失落感、幻灭感。纵观中国古代文学史,怀古创作的高峰时期,通常是社会现实与创作主体内心理想激烈冲突的时候。对前尘往事的哀惋,对社会现实的针砭,更多地流连于主体复杂而微妙的内心世界,同时,又把目光投向与现实相隔遥远而又有着密切联系的历史,对那些历史上的
盛衰兴亡特别敏感,乐于在颓败的历史风景和残破的文化意象中体验内心这种哀怨伤痛,于前世的覆亡中搜寻无情的历史教训。“在宇宙之内,历史之中的个人对自然和历史的思考,实际上是对自身的思考,同样自然和历史的悲剧意识实际上也是人的悲剧意识,人把自身的悲剧意识投射到自然和历史之中,转为自然和历史的悲剧意识,以自然和历史之悲来在一个更广的范围、更高的视点、更深的 程 度 上 咀 嚼 和 深 思 自 身 的 悲 剧 意
识。”[5]最终由个体人生种种哀思愁绪泛化为整体性的悼往伤今,对一切逝去的美好人事无限追惜。于是创作主体不期然而然地到记忆宝库中寻求情感的对应物、切合点,在与古人感同身受的联想中寻到了精神寄托[6]。金陵文化中所独有的台城、乌衣巷、雨花台、燕子矶、凤凰台、玄武湖、莫愁湖、秦淮河等成为唐宋文人观赏凭吊、浅吟低唱的对象。“人被困陷在自然的那种既定的机械运转中,他们逃脱不了盛衰荣枯这种自然的循环往复的变化。这个过程偏巧是人们在回顾历史时见得最多的东西: 它的样式是哀歌。”[7]荒凉的空城,黯淡的画面与唐宋文人浓厚的感伤情绪达成了心灵契合。怀旧之感更兼伤逝之痛,“六朝文物草连空,天淡云闲今古同。鸟去鸟来山色里,人歌人哭水声中。深秋帘幕千家雨,落日楼台一笛风。惆怅无因见范蠡,参差烟树五湖东。”( 杜牧《题宣州开元寺水阁》) 面对金陵的六朝遗迹,由历史兴亡感,联想到人世的翻覆沧桑,产生一种白云苍狗般的身世之感。盛世不再,中兴成梦,诗人们逐渐意识到现实的衰败已无可挽回。于是由金陵而怀古、
因怀古而感伤成了唐宋文人金陵怀古创作普遍的心理现象。唐宋诗词中信手拈来的寒烟衰草、乌衣斜阳、台城荒丘、风景依旧、山河已改的怅惘、凄清寂寞、颓废幽怨的感伤深深浸透在“金陵怀古”诗词画卷中,从一己之悲折射着整个社会的风云变幻。
      三、天意之问: 钟山何处有龙盘
      其实金陵虽然占据着天然独特的地理优势:形势险要,气象雄伟,经济发达,然而建都金陵的每一个王朝都比较短暂,因为偏安江左,远不足以号令中原,控制全国,统一宇内,其中最长的东晋也只有 103 年。建都金陵的王朝更迭频频,原因何在呢? 梁启超曾将国势的强弱与国都所处的地理位置联系起来考察,他认为: “建都北方者,其规模常弘远,其局势常壮阔。建都南方者,……其规常清隐,其局势常文弱。”[8]中国北方由于得到
较早的开发,在多数时间内成为中国的政治重心和都城所在地,朝代更迭使得北方战乱频仍。而南方位于长江流域以南,天堑阻隔,战争少了许多,加之南方特别是边远区域开发较晚,人口密度不高,能容纳新增人口,也就成为人们较为理想的政治避难之所。“自秦汉以来,中国民族斗争的主战场始终在黄河流域及其以北地区,北方游牧民族的南下,常常构成对中原王朝生死存亡的威胁。作为国家的政治、军事指挥中心,国都必须处在斗争的前线,这样才能信息灵通、及时决断、便于征战。由此看来,杭州和南京是不宜选作一个国家的政治中心的。”[9]中国历史上一切重大的政治变故如秦吞六国、楚汉相争、三国鼎立、五胡乱华、藩镇割据、靖康之难等,总是北方一次又一次地战胜并统一南方。从传说中的炎黄大战始到清代,我国有重要战役 720 起,绝大部分在北方。王恢先生更是作了一个形象的解释: “中国譬如一巨人,坐北向南,头脑在北,河济江淮为其胸膛,头脑
豁露于外,常有清新寒冷之刺激; 胸膛包裹在内,时有温暖安全之感。反之,头脑倒装于腹,则全身运动不灵,常现疲缓滞呆之像。”[10]由此看来,从地理位置和军事地位金陵都不适宜作为一个盛世王朝的首都。
      中国古代文人受传统儒家思想的影响,普遍具有济世之怀与忧国之情,他们在现实世界中恪守“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大学》) ,“以天下为己任”,“舍生取义,杀身成仁”,“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戮力上国,流惠下民,建永世之业,流金石之功”( 曹植《与杨德祖书》) 等中国传统文化精神,怀着积极入世之心,对国家、社会、苍生抱有强烈的责任感和使命感。这些经过历史的积淀逐步铸就成中国古代文人的鲜明的群体人格特9 4南 京 邮 电 大 学 学 报 ( 社 会 科 学 版) 2011 年征。在积极入世的人生道路上,他们一方面向往讴歌前贤盛世,希望自己在政治上有所作为,另
一方面则密切关注前朝尤其是那些短命王朝的政治得失,在探索改朝换代的深层次原因时作出自己的是非判断,以怀古的方式参与当下政治与道德的建设。他们普遍持有这样的文化观念: 凡成大事者需要拥有天时、地利、人和三大要素,其中“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人和是取得成功最为重要的条件。在古代作家看来,作为“帝王之州”的金陵已经具备了地利的天然优势,即所谓“六朝形胜地”,那么考察它的兴衰成败,就应该着
眼于天时与人和。古代作家的思考角度往往与后世的政治家、地理学家和文化学家不尽相同,他们并不认为金陵的自然位置欠佳,反而不断地强调其地理条件的优越,他们或议论,或疑问,或感叹,无非是要借古讽今,说明“国之存亡,在人杰不在地灵”的道理[11]。所以对建都金陵的王朝覆灭,唐宋文人更多地是从政治与道德的角度,咏叹其兴衰成败,总结出历史教训,警醒后人。“兴废由人事,山川空地形”( 刘禹锡《金陵怀古》) 一语道破国事的兴废取决于人事,而不在于险要的地形,劝讽暗示当今统治者依托山河之险,沉溺声色享乐,正步着六朝的后尘,其后果是不堪设想的。怀古诗词可说正是中国古代知识分子怀抱赤诚之心,在历史与现实之间上下求索、艰难跋涉的结果。“怀古诗词正是中国文士心灵的吐露,忧患意识增强了他们的沧桑兴亡之叹,也加重了他们对现实的忧虑,他们的苦心,融化到了一首首怀古作品中。”[12]
      在纷纭复杂的历史现象中,时代的忧患困扰着他们敏感的心灵,对他们触动最深的永远是国家的兴亡、朝代的更替。唐宋时期金陵怀古诗词是中国古典文学中的炫丽篇章,凭借金陵历史文化的深厚积淀,有着高度的审美价值和社会价值,显示出独特的思想内涵和艺术魅力。唐宋文人个人际遇与王朝兴衰成败密切相连,他们的感伤,反映了国家的危机,他们的忧患已超出自身的情感范围而具有广阔的社会内涵,对后世的金陵怀古之作有着深远的影响。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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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科学版) ,1998( 4) .
Jinling nostalgia in the poetry of Tang and Song dynasties
SHEN Xue-gan
( School of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Nanjing University of Posts and Telecommunications,Nanjing 210046,China)
Abstract: Nostalgia poetry is an essential component of Chinese classical literature of which Jinling nostalgia is
the most significant one. Jinling,today's Nanjing,boasts its reputation as " the ancient capital of six dynasties" and
has been praised by the intellectuals and poets throughout the time. In the poetry of Tang and Song Dynasties,
those involving Jinling are always associated with nostalgia. The intellectuals reminisced about the past in pursuit of
the lessons that can be learnt from the sad perishing of history,and meanwhile conveyed their endless personal mel-
ancholy,which adds a deposit of sorrow to Jinling culture.
Key words: poetry of Tang and Song Dynasties; Jinling nostalgia; melancholy

唐宋诗词中的金陵怀古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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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宋诗词中的金陵怀古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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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宋诗词中的金陵怀古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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