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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宗伟:作文与思维能力培养的三组关系

 凌宗伟 2020-07-23

按:本文刊发于《语文家学与研究》教研版今年第一期,刊发时有改动


作文语言从来都不是作文语言自己的事,作文语言的背后是思维,他只是思维的表象。一旦我们作文教学脱离思维培育,就作文语言学作文语言,必然会引发作文语言的欺骗性,作文语言不再是生活本真的表达,我们对此应保持应有的警惕。巴尔扎克说:“第一个把女人比作鲜花的是天才,第二个把女人比作鲜花的是庸才,第三个把女人比作鲜花的是蠢才。”事实上,我们依然用花来描绘女人,应为我们的作文语言学习就是如此:为习得作文语言而模仿作文语言,为卖弄而表达。为了作文“满分需要”,博取特定的读者——阅卷教师的肯定,我们的学生竭尽所能在分数的夹缝中卖弄文采,文字长篇累牍、雍荣华丽,这看似是好的作文语言能力,其实是糟粕。结果是,我们被一大堆貌似深邃优美,实质是拾人牙慧、空洞无物的“欺骗作文语言”所控制。因此,作文教学一个大的任务就是培育学生的思维,脱离“欺骗作文语言”的控制。其中要处理要以下几组关系:

本真与宿构

教育本就是立人的事业,如果为了学生高考作文的高分就鼓励教师或培训机构猜题押宝,鼓励学生宿构,显然是与教育的价值相违背的。我个人甚至认为鼓励学生作文宿构的老师是违背职业伦理的。立人的教育,最为基本的要素就是关于诚信的,孔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高考竞争激烈,我们不是一直呼吁竞争要公平吗?你有宿构,人家没有,公平何来?对考生而言,这难道不是一种失信吗?

猜题押宝思想指导下的宿构,对那些写作水品本就一般的学生来说,确实是一根可以救命的稻草,但需要明白的是,你给了他这根稻草,或许可以救他一时,但却救不了他一世。将来他走进高校或社会,文章还是要他自己写。中学阶段,我们就通过类似宿构的方式,鼓励他们投机取巧,究竟是在救他们还是害他们,答案难道不是显而易见?

再说,作文对一个具体的人来说,本就当是他是生命的言说,是他此时此地情感流淌,宿构的东西在这个角度来看,缺的正是生命的真实。
教学也好,应试也罢,总得老老实实、实实在在,不要总是在“取巧”上动脑筋。作为教师,我们在教学中需要用自己的智慧激发学生的智慧,用自己的行为影响学生的行为。宿构之风存在的可悲就在于我们这些语文教师将作文教学完全等同于同于指导学生去应试了。只要学生能够在考场上获得我们(当然也包括学生)需要的高分,至于手段是不是与教育的价值相抵触,是不是有违教师的职业伦理,我们是不会去考虑的。

如何看待宿构?或许美国《独立宣言》的起草人之一杰斐逊的“治理之道,诚信而已”的名言可以给我们某种警醒。

雅思贝尔斯说,“教育必须有信仰,没有信仰就不成其为教育,而只是教学的技术而已。教育的目的在于让自己清楚当下的教育本质和自己的意志,除此之外,是找不到教育的宗旨的”。我理解的信仰就是教育是为人的教育,为人至关重要的一点就是诚实。既然是应试,我们就要将自己的真才实学呈现出来。这我们,既包括考生,也包括考生后面的教师。

考试作文,要求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规定的内容,检测的不只是考生的情感态度价值观和作文语言文字的表达水平,在某种程度上说,它检测的还有考生的临场发挥和应急状况,都宿构了,考生在这些方面的真实情况还能呈现出来吗?

作为教师,我们必须明白,“教育是极其严肃的伟大事业,通过培养不断地将新的一代带入人类优秀文化精神之中,让他们在完整的精神中生活、工作和交往。”这完整的精神生活的重要的一个方面就是真实。

三十多年的教育生活告诉我,作为教师,要的就是一个“真”字:真的生活、真的文字、真的情感、真的态度。作文教学同样如此,这似乎与应试不应试并无冲突。将应试作文的宿构行为与说谎扯在一起,或许许多同仁未必能够接受,但这恰恰是我个人真实的想法与态度。

提升与修正

我个人认为一个人的写作基本功的是否扎实,关键在小学,尤其是叙事能力,如果小学生没有解决叙事的能力,到中学,想要提升是相当的困难的。要知道叙事是所有文体写作的基础,没有良好的叙事能力、说明、议论、抒情必然会空乏的。只不过为说明文、议论、抒情的叙事纯粹的叙事相比更为精炼。中学作文,除了开阔视野,拓展思维,厘清观点的训练,很大程度上就是练个手熟,还有就是如何是自己的表达更为明晰一点。而这些,没有持续的坚持,就会生疏,就不清楚从何入手。“要有纯熟的作文语言,我们就必须不断地有意识或无意识地训练自己的作文语言,最有力的、最真实的、最坦白的作文语言是我们完全成为自己且熟悉的事物时,自然流露出来的作文语言”,这背后重要的是思维品质,而不是语法。高中作文更多是思辨能力的培养,至于作文语言表现力的提升,并不是高中阶段三十几篇作文能解决的。

美国学者学者史蒂芬·平克在《语言本能》中说:“其实在作文语言运用方面最应该改善的是写作的明晰和文体的得当。说明文的写作需要用作文语言表达复杂的思想,这种复杂的程度超过了作文语言的设计要求。在日常谈话中,我们往往察觉不到短期记忆与内心构思之间的矛盾,但如果把它写成文字,从容不迫地仔细琢磨,这种矛盾就变得不能容忍了。而且,与聊天对象不同,读者很少拥有足够的背景知识,去弥补理解文章所需的各种缺省的前提条件因此在写作过程中,克服天生的利己思想,预想到普通读者的知识水平,是写好文章的一个重要方面。所有这一切都使得写作成为一项繁难的工作,必须通过不断地训练、学习、反馈才能掌握要领,尤其是需要大量阅读经典范本……”

从这个角度来看,中学作文教学的意义和价值就是指导学生如何达到观点明晰、表达得当的目标。这当中一条路径就是:文章不厌百回改,优秀的作家在发表每一篇作品之前,都会修改两遍以上,多的甚至达到20遍,无论是谁,如果他无视这个原则,都注定是个糟糕的作者……

共生与控制


琼·温克在《批判教育学》中一再表达过这样的意思,作为教师,我们要尽可能学会用我们的言辞给我们的世界命名,这样,我们的学生才可能用他们的言辞来命名他们的世界。而实际的情形是,我们每天都在课堂上扼杀作文语言:因为我们习惯了规定的课程,习惯了统一的教材,更为可怕的是我们从上到下早已经习惯了对作文语言的控制,因为控制了语言,也就控制了思想,也许这就是传统教育的用心所在了。

在我们的言说中,我们选用什么样的词语则折射着我们潜意识中的价值取向,很多的时候,在我们教育中选择的言辞表现出来的往往是我们骨子里的霸权意识,我们当下许多学校的所谓制度文化中充斥的那些“不”、“不准”、“禁止”等字眼正是就是霸权意识的自然反应。另一方面,尽管“霸权是一个群体对另一个群体的主宰控制,并带有主流群体的部分认同。它是主流群体对知识和读写能力的控制”,“加强课程内容的方案可以被用作霸权工具,用来训练一个群体,并使另一个群体边缘化和保持沉默”,于是就教师乃至学生而言尽管我们本身也是被压迫者,但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某些霸权意识似乎早已经侵入我们的骨髓了,这样的境况,在我们的言辞中早已经被证明了。譬如我们动辄将他人称作“垃圾”、“残脑”;再譬如我们动辄以“一线”、“草根”自居。其背后折射的就是一种霸权意识,则不过一是直接的,一是辗转的。所以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我们不能说奴隶就有天生的道德优势,历史早已经无数次证明我们不能幻想造反者会给现在的受压迫者带来福音。

在现实的作文教育中,我们更多的倾向于驯化学生,让他们坚信主流群体的思想和意识,我们的作文教学更多地着眼的是应试模式,是格式化,是如何讨巧,如何迎合批阅者的心态,于是各种“宝典”与“满分作文”大行其道。教学方式往往选择的就是灌输,或者打着改革的旗号推行挂羊头卖狗肉的“新”作文话语系统,比如“科学作文”“学科作文”“创新作文”等等。“批判教育学是将我们从沉默领向发声的力量”这句话,其实就是希望我们这些所谓的教育人必须明白的是文化与作文语言、思想原本就是一体的,文化还是动态的、变化的、发展的、多元的。如果在教育过程中师生的作文语言一旦被剥夺,所谓文化、所谓教育必然自然而然就会走向荒谬。

更重要的是要在作文教学实践中,引导学生不断地扬弃,逐步形成自己的话语体系,尽可能地用自己的言辞去命名自己所生存的世界和自己的世界,这样,我们的学生才有可能用他们的作文语言解读他们认识的世界和他们各自内心的世界。

在琼·温克看来,当我们有了作为教师应有的觉醒意识的时候,我们就会看到,一旦我们与学生一起阅读、交流、聆听、写作、体验、冒险的时候,我们就会发现许多新鲜的东西,一起学到许多新的知识,并且试图用我们的作文语言去给它们“命名”。

作为教师,我们要努力做的一件事情其实就是要尽可能地让我们从教作文语言中摆脱开来,去教孩子思维。教孩子作文语言与教孩子思维的区别在哪里?教孩子思维是立足于发展人的,教作文语言的目的则在于控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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