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诗要用“诗家语” 张僧繇,吴(今苏州)人。以善画佛道著称,亦兼善画人物、肖像、花鸟、走兽、山水等。成语“画龙点睛”的故事即出于他的传说。《历代名画记》卷七上载: 金陵安乐寺四白龙,不点眼睛,每云:“点睛即飞去。”人以为妄诞,固请点之,须臾雷电破壁,两龙乘云腾去上天,两龙未点眼者。 这则故事说明:中国绘画很讲究“画龙点睛”,而中国诗词创作中所谓的“诗眼”和“词眼”,也有似于此。 古人写诗作词,十分讲究锤炼字句。凡是在诗词“节骨眼处”炼得好字,能够使全句游龙飞动、令人刮目相看的,就是人们所说的“诗眼”或“词眼”。举例来说,汉语中的“微云”、“河汉”、“疏雨”和“梧桐”等,本来是非常普通的景物。但是,当诗人孟浩然炼就了“淡”字和“滴”字后,就写出了千古不磨的佳句:“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省试骐骥长鸣》)。再比如,宋祁的“红杏枝头春意闹”(《玉楼春·春景》)、张先的“云破月来花弄影”(《天仙子·水调数声持酒听》)等,如果删去了“闹”字或“弄”字,他们所描写的景色也都平淡无奇。但是,当他们炼就了“闹”字、“弄”字后,立刻“境界全出”、顿然改观!上面所举的这些例子,即孟浩然炼出的“淡”和“滴”,宋祁练出的“闹”以及张先练出的“弄”字,就是我们今天要研究的“诗眼”和“词眼”。 所谓“诗眼”,指的是作品中的点睛传神之笔。诗眼有两种表现形式:其一是诗句中最精炼传神的某个字,以一字为工,统摄全篇;其二是全篇中最精彩和关键性的诗句,它是一篇诗的主旨之所在。一首诗,由于有了“诗眼”中的这个字词或句子,而使整首诗一下子变得形象鲜活、神情飞动;意味深长、引人深思,增强了艺术的魅力。所以“诗眼”长期以来被人们称为一首诗的“眼目”。 在诗词创作中,“诗眼”的获得是需要提炼字句的。诗人务必要使提炼的字词和词句,最能表现出特定的生活情景,能最充分、最真切地表达诗人对这些事物的思想和情感。并且这样的词句,一定要放在诗词的关键部位,使它具有统摄全篇的作用。所以诗眼的锤炼,一定要立足于全篇,不可孤立地在字句上下功夫。 举例来说,宋代词人李清照的《如梦令》: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这首词通过描写晚春时节海棠花的凋谢,抒发了词人的感伤情绪。最后一句“应是绿肥红瘦”是这首词的“词眼”。开头两句描绘了一个抑郁的情境:夜来风雨骤起,烦闷愁人;词人借酒浇愁,昏昏睡去;一觉醒来,酒意并为消尽。三、四两句,写词人在酒意朦胧中,记起了昨夜的风雨,关心它是否摧折了园中的海棠?于是就深情地询问正在卷帘的侍女。但是,侍女的回答却是漫不经心的一句:“海棠依旧”。于是,女主人不无嗔怪地连声反问道:“知否?知否?”紧接着便道出那最精彩的一句:“应是绿肥红瘦”。“绿肥红瘦”这4个寻常的字眼,经过词人李清照的“组合”和“提炼”,其色泽和韵味立即油然而生。更令人佩服的是:词人李清照描绘风雨后的海棠“绿肥红瘦”里,还蕴含有更深一层的情意,这就是:随着对海棠花谢的深入描绘,词人的“惜春怜花”之情绪也立即达到了高潮。在这种对春光的留恋与惜别中,委婉地寄寓着词人李清照对自己青春将逝的烦闷与苦恼。上述分析可知,“应是绿肥红瘦”这句是本词中含义丰富、情景交融的“彩笔”,是这首词的“点睛之笔”。质言之,它是这首词的“词眼”,故成为历代人们所传诵的佳句。 “诗眼”一词,最早见于北宋。苏轼诗云:“天工忽向背,诗眼巧增损。”范成大在诗中也写到过“诗眼”:“道眼已空诗眼在,梅花欲动雪花稀。”范温的诗话更是以“诗眼”为名,题为《潜溪诗眼》。至于“词眼”一词,首见于元代人陆友仁的《词旨》。《词旨》分八部分,其中六专论“词眼”。虽然“诗眼”和“词眼”的称呼出现较晚,并且又是着重于炼字,但却渊源流长,是与诗歌创作的历史一样久远的。 一个“弹”字,墨光四射,如石韫玉,令人耳目一新,这与后世所说的“诗眼”已毫无二致。 逮至两晋南北朝时代,随着“声律论”的兴起与“骈骊文”的盛行,在文人创作中刻意追求警策、秀句(其中也包含对诗眼的追求),成为一代之风气。这不仅有陆机《文赋》提倡于前,还有众多文人追逐于后。比如:“天际识归舟,云中辨江树”(谢朓《之宣城出新林浦向板桥》),“亭皋木叶下,陇首秋云飞”(柳恽《捣衣诗》),“夜雨滴空阶,晓灯暗离室”(何逊《临行与故游夜别》),“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王籍《入若耶溪》),“行舟逗远树,度鸟息危樯”(阴铿《渡青草湖》)等等,他们锤字炼句而得其神韵,历来传为美谈。上述诗句中的“识”、“辨”、“下”、“飞”、“滴”、“暗”、”逗”、“息”等动词(“暗”字为词类活用,形容词作动词)与“逾”、“更”等副词,它们都是“句中之眼”,都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 一会儿,东坡补一“润”字;黄山谷补一“老”字;秦少洲补一“嫩”字;佛印补一“落’字。但四人仔细对照研究后,觉得都不甚理想。回去之后赶紧翻阅杜甫诗集,“林花著雨胭脂湿”原来是个“湿”字。 安史之乱后,曲江这地方败落了,岸上行人稀少,水中也无舟辑。曲江雨后的景象只能是:“林花对雨胭脂湿,水荇牵风翠带长”。杜甫诗中的一个“湿”字,无动无情,恰好衬出了这地方的冷落。苏、黄、秦、佛印四人增补的“润、老、嫩、落”字,都与四人的心性相吻合。试想:佛印是不会填“嫩”字的,秦少游也不会填“落”字的。他们四人各自经历和性情虽然不同,但所增补的“字”都是有色、有情、有动的,都是不能反映当时之情景的。所以,历来认为杜甫的原字“湿”最好。本诗中的“湿”字,是老诗人杜甫苦心炼就的“诗眼”,这是不能随便改动的。 上面说过,诗眼有两种表现形式:其一是诗词句中最精炼传神的某个字,以一字为工,统摄全篇;其二是全篇最精彩和关键性的诗句,它是一篇诗词的主旨之所在。前者为“句中眼”,后者为“篇中眼”,简介如下。 先说说“句中之眼”: “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王维《过香积寺》),此诗颈联的两个动词“咽”和“冷”是诗眼。 “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韦应物《滁州西涧》),首句的“怜”、尾句的“横”两字为诗眼。 “曾逐东风拂舞筵,乐游春苑断肠天。如何肯到清秋日,已带斜阳又带蝉”(李商隐《柳》),首句的“逐”,尾句的“带”二字是诗眼。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王维《使至塞上》),本诗颈联中的“直”、和“圆”两字为诗眼。 “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宋叶绍翁《游园不值》),后联中的“关”、和“出”两字为诗眼。 再说说“篇中之眼”。 陆机《文赋》上说:“立片言以居要,乃一篇之警策。”陆机所说的“警策”就是统领全篇的“诗眼”。例如: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陶渊明《饮酒》其五),这首诗的篇中之眼是“心远”两个字。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杜甫《登高》),本诗前半写景,后半抒情,“一篇之中,句句皆律,一句之中,字字皆律”,有“旷代之作”盛誉(胡应麟《诗薮》)。诗人杜甫他乡作客,一可悲也;常作客,二可悲也;万里作客,三可悲也;又当萧瑟的秋天,四可悲也;年已暮齿,一事无成,五可悲也;亲朋亡散,六可悲也;孤零零的独自去登,七可悲也;身患疾病,八可悲也。由此可知,全篇的诗眼是“悲秋”两个字。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箫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从今若许闲乘月,拄杖无时夜叩门。”(陆游《游山西村》),本诗的颔联“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二句为篇中之诗眼。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王之涣《登鹳鹊楼》),这首诗中的“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就是全诗的篇中之诗眼。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李清照《如梦令》),这首词通过描写晚春时节海棠花的凋谢,抒发了女词人的感伤情绪。尾句“应是绿肥红瘦”是这首词的篇中之词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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