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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的元四家里，黄公望和吴镇，都是倒霉的穷人。 穷得最出名的那个大概是吴镇。他穷，却穷得理所当然，一副落拓到底的样子：“我欲赋归去，愧无三径就荒之佳句。我欲江湘游，恨无绿蓑青笠之风流。......居易行俭，从吾所好。顺生佚老，吾复何求也。” 写诗没有好句子，想做浪子却不够风流，说来说去，能做的也就是从心所欲罢了。 能有这般傲骨，大概是因为他有底气。 吴镇的祖先，在宋代就门第显赫，入元后，他的祖父和父亲将航运事业做大，累世富庶。也只有这样的一个家族，才有资格让一个青年才俊任性地不与世俗同。 吴镇他年轻时喜交豪侠一流人物，后来读书研究的是易经，讲天人性命之学，坚持高尚志气，不与众人和同。年纪轻轻就精通占卜之术的他，早就看透了政治和权力的虚无，终生隐居不仕，从不与权势者往来，曾嘲讽道： “……古今多少风流，想蝇利蜗名几到头，看昨日他非，今朝我是，三回拜相，两度封侯，采菊篱边，种瓜圃内，都只到邙山一土丘。” 吴镇 清江春晓图 所以，吴镇最向往的，是那个劝屈原避世脱俗的智者渔父的生活。尽管元代也有很多画家画渔父图，但吴镇画的最是不同，又最是纯粹。 在他众多的渔父图中，并没有对渔父的细致刻画，常常是经典的大片水面，苇丛边轻轻划过的小船，远景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小山。以湿笔为之，有一种烟雨茫茫之感，仿佛是自在逍遥、超尘脱俗的世界。 而他自己，已经化作那一叶小舟，荡漾于广阔的天地之间。“碧波千顷晚风生，舟泊湖边一叶横。心事稳，草衣轻，只钓鲈鱼不钓名。” 吴镇《渔父图》 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176.10×95.60cm 事实上，他也的确如渔父一般，活得自在随意，有守有为。 他同情贫苦之人，以自己的画相赠，让他们拿去卖钱，但富人向他求画，他却不给。即使后来家道中落，他也很少为钱作画，从来都是按照自己的心意而来。就像他喜爱的梅花一样，高洁自好。 但是吴镇啊，你可知孤洁傲骨，也同时意味着孤独寂寞。 迥异于元朝另外三大家当世的显达，这位梅花道人的名声却如同他的画作一般静默。他只一直默默生活在嘉兴魏塘，并以卖卜为生。 你看他画的山水，总是这般平和，却又总是这般孤寂。那幅著名的《中山图》，一片山像是亘古永存般矗立在时间的尽头，再没别的。那些用来增加活泼感的溪流，游人，亭台，一概没有。 整幅画都沉浸在永恒的沉寂中。像一个亘古荒寂的世界。 吴镇《中山图卷》水墨紙本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但如果你认真看，你又会发现几乎每幅山水画，他都画有高大的松柏。个个粗壮而枝叶茂密，有如一位孤傲的畸零者，远远地站着，让你陡然一惊，一反他平日的温和。 有谁知道这个一辈子安安静静活了一辈子的老人，是否曾有过波澜呢？毕竟，他是曾经写下“高节凌云只自奇，谁人识是鸾皇枝？”的吴镇啊！
但吴镇会占卜，他也许早就知道自己的命运，不在当下，而在将来。当时名声极盛的画家盛懋是他邻居，每天门庭若市，而对门的吴镇家却是门可罗雀。吴镇的妻子笑他，他却淡定自若地说，二十年后就不是这样了！ 十几年后，75岁的占卜老人，据说是在从容地写完自己的墓志铭后，安详地逝世的。 果然，再过了十年，沈周、文徵明、八大山人等均对吴镇的墨法大加推崇，吴镇这个名字，成为了明代画家口耳相传的大画家，代表着元朝最高的艺术成就。 吴镇 《墨竹谱》 这会是吴镇最想看到的结果吗？我想，是，也不是。对他来说，人世都被看淡了，名声还算什么呢？他在乎的，从来不是名声二字。 但纵使能算尽自己的今生和未来，他再看淡，也仍有寂寞。这寂寞，是俞伯牙在高山上弹琴，不是为了谁而弹，却也会期待着，能遇到一个上山的钟子期，听懂他弦外之音。却终究无缘，得到世人的赏识。 才子可以不屑于功名利禄，却难觅知音。 不过转念一想，时间，会让被遮掩的光芒绽放，也会让真正的艺术，如琴声一般深远流长。流转的作品，终会让俞伯牙，和钟子期在某一种时空中相遇。 这恰恰是不朽的魅力。  吴镇其他作品赏 ▼吴镇《草亭诗意图》
▼吴镇《竹石图卷》
▼吴镇《渔父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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