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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汤下面

 苏迷 2016-01-26
趁便行事,苏州话讲作“趁汤下面”。弹词《玉蜻蜓·文宣哭观音》文宣(唱):“恕弟子屡次吵庵堂,我是匆忙未办烛与香。”(表):“文宣跪在观音菩萨面前暗暗通诚:今朝要紧来,我香烛也朆买,好得蜡桥上点好格蜡烛蛮多,我只好趁汤下面借别人格光哉。”
  “趁”,是趁时机,趁机会的意思。
  煮面条,锅中要放水,是为汤,趁锅中有水之便煮面条,当然就是趁便行事的一种比喻了。按照美食家朱军的解释,这个“汤”还应是“烫”的谐音,锅中汤水还热烫热烫的,不用加火,面条放进去能熟,更是“趁便”了,这几乎就是成语“顺水推舟”的苏州话版了。
  当然,关键还是个“趁”字,冯梦龙《山歌》五卷记载这“趁”的用法了,就有:“百草开花趁子春里个天,丑婆娘也要靠在大门前”。作为动词,它本身就有“搭便船”之意。苏州话“趁势踏沉船”,指见船要沉了,趁机再去用力踏上一脚,比喻乘人之危急时进行打击(所谓“落井下石”,苏州话又作“上吊板脚”)。趁机,又作“趁枪势里”,而“趁风收篷”就是“找机会摆脱尴尬境地,找台阶下”的又一比喻。
  为什么苏州人爱用“趁汤下面”来比喻趁便行事呢?这就要从苏州地区百姓的生活习惯特别是饮食习俗谈起。
  苏州人自古以来,一向是以稻米为主食,即便是点心,也多以米粉为原料的糕团为主。
  但是到了北宋末年、南宋初年,北方人大量南迁,致使南方地区的生活习俗多元化,特别是饮食特点发生了变异,“饭面”人口大规模迁移南方,生活习俗的互相影响及人口融合的加速,使面食习惯逐渐进入以稻米为主的饮食之中。几百年后,到了明清时期,苏州人对面食的喜好,已经非常明显。特别在小吃(点心)上,面粉制作的食品不仅花样繁多,多味可口,而且易于操作,易于保存,也更易于人体的消化,其中尤以面条最为突出。人们爱吃面,经营面业的店铺在市井大量出现,据记载,清乾隆二十二年(1757),在城内宫巷,已成立了第一个事关面条的行业协会“面业公所”,光绪年间,苏州知名老字号面馆已达88家之多。
  苏州人爱吃面,许多市民不在家中早餐,往往去市井面馆享用面食,这种“苏州一碗面”的生活习惯在陆文夫小说《美食家》中,有非常生动的描写。
  苏州人爱吃面,也影响到语言习惯,就有了不少“行话”,如一碗光面,雅称为“阳春面”,俗则称为“飞浇面”,意思是“浇头(面浇头,即佐面的菜肴)飞掉了”;一碗鱼面,却称为“本色”(幽默之极,莫非苏州鱼米之乡,吃鱼为“本色”?)。至于肉面,瘦肉面称“五花”,肥的称“硬膘”(又称“大精头”),面加两样浇头的,即为“双浇面”,又称“二鲜”(又名“鸳鸯”),三浇头的称“三鲜”,鱼肉双浇的称“红二鲜”。面上加青葱的,称“重青”,若不喜食葱的,则称“免青”。吃面的“浇头”名目繁多,充分体现了苏州人“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和苏州物产丰富、生活讲究的特点:有焖肉、炒肉、肉丝、爆鱼、鱼块、爆鳝、鳝糊、虾仁、三虾、卤鸭、壮鸡、头尾、三鲜、什锦、肚裆、甩水、卷菜、白汤蹄髈、小羊面、凤爪面、素浇(面筋、素鸡、火方、香菇)等等,不一而足。
  煮面条,最重要的是“过汤”。陆文夫《美食家》中,有这么一段描写:“最重要是要吃‘头汤面’。千碗面,一锅汤。如果下到一千碗的话,那面汤就糊了,下出来的面就不那么清爽、滑溜,而且有一股面汤气。朱自冶如果吃下一碗有面汤气的面,他会整天精神不振,总觉得有点什么事儿不如意。所以他不能像奥勃洛摩夫那样躺着不起床,必须擦黑起身,匆匆盥洗,赶上朱鸿兴的头汤面。吃的艺术和其他的艺术相同,必须牢牢地把握时空关系。”
  在陆文夫的笔下,“头汤面”俨然成了主人公朱自冶生活中最重要的组成,似乎也成了苏州汤面中的极致。其实,“头汤”压根就算不上是真正的“汤”,说穿了,一锅清水而已。水清,下出来的面条就不会有碱味,俗称不带“面汤气”。在吃的方面,苏州人向来喜欢讲究,或者说给自己找麻烦。生面中必须要有碱,煮熟后却不可有一丝碱味。朱自冶宁可放弃好觉,也要赶着去吃一碗清水中捞出的“头汤面”,道理就在此间。
  正因为这样,“趁汤下面”这词儿就最容易被人接受和运用了,它是中性词,与“趁火打劫”等贬义词用法上是大不相同的。

  □柯继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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