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Bordwell
1936年的戈茨影院和小戈茨影院,威斯康星州的门罗小城。 80年前威斯康辛州门罗镇的戈茨影院开张了。但就在去年的12月11日,它做了最后一次35毫米胶片的放映。12月13号,它变成了一家数字化的影院。 我有时希望自己可以活在那些时代,并对它们有所感知:在1910年代放映单位从临街店面搬到正式的影院里去的时候,或者20年代末30年代初他们把场地让给有声电影的时候,或者在50年代他们转向了宽银幕的时候(我经历了50年代的那次转变,但我那时并没有感触)。而现在,所有我从中汲取养分的、也是我努力研究的那些东西,都正在慢慢逝去。今天的我处于另一场技术变革之中,这次我要试着记录它。 美国现在大约有39000块银幕,一半左右控制在下面这五大院线手里:REG集团(Regal Entertainment Group)、 AMC 娱乐(AMC Entertainment)、喜客满院线(Cinemark Theatres)、卡麦克电影公司(Carmike Cinemas)和瑞夫电影公司(Rave Motion Pictures)。大多数银幕集中于多厅影院,并位于人口密集区,这样能节约发行成本。这种节约使得大型连锁院线可以更容易地转型为数字院线。比起大型院线的数字化转型,我更想知道那些小镇上的电影院是如何完成这一切的。毕竟,贯穿这个国家的数千张银幕属于小型的地方院线和一些家庭经营的影院。 所以我去了门罗镇(Monroe)。 当初的那帮年轻人 威斯康辛州不仅以奶酪和啤酒著称,但这两者共同塑造了门罗的历史。1890年代,来自瑞士的德语移民聚拢在这里,小镇兴盛了起来,就像他们建立其它小镇一样,比如比门罗小得多新格拉鲁斯(New Glarus)。在农业时代的中期,门罗成为了威斯康辛州有名的商业中心。1845年,约瑟夫·哈伯酿造公司(Joseph Huber Brewing Company)在此成立,它一开始的名字是毕辛格酿造商。这里也是伯格霍夫啤酒和其它一些美味啤酒的故乡。1926年,一位有事业心的威斯康辛大学的毕业生使镇上的奶酪产业得以现代化,他创建了“瑞士殖民地”(The Swiss Colony)这个经营邮件订货业务的品牌,供应的商品包括奶酪、香肠和各种烘烤产品。如今,“瑞士殖民地”依然雇佣着门罗镇上数以千计的劳动人口,并持有一些其它品牌的股份。 当很多其它小镇风雨飘摇之时,门罗自1980年代以来的人口却稳定在一万左右。这里景色怡人,保存完好的市政广场围绕着罗马风格的市政厅,随处可见精心装饰的维多利亚风格的民居。来自瑞士的遗产则保留在几个当地的饭店或俱乐部里(比如特纳会堂俱乐部),这里举办有名的奶酪节庆祝活动。 门罗电影院的历史并没有中断过。在20年代之前,这里有几间镍币影院,比如明星影院、水晶影院和情歌影院。其中有几家属于一个叫莱昂·戈茨(Leon Goetz)的人,他本是早期的移动放映商,定居门罗之前,他经常在路边的帐篷或某镇的市政厅里流动放映电影。1916年,他从零开始建立了门罗第一家专门放映电影的“影院”。 莱昂·戈茨是一个爱冒险的人。在一个人口只有4500人的小镇建造一间500座的影院,不仅反映了当时观影人口的增加,也说明戈茨对这一产业的未来充满信心。再说,周边农场和小镇的人也会成为潜在的消费者,门罗是格林郡的郡治所在地,人们来这里谈生意,也会顺便消遣。而且离门罗最近的一家电影院还要走20英里。 莱昂和自己的兄弟切斯特搭档,在附近地区,如伯洛伊特(Beloit)和简斯维尔(Janesville),开了好几家影院。而他们最大的成就,则是1931年9月2日戈茨影院的开张。影院呈半摩尔式的建筑风格,外墙有装饰性阳台,浅棕色青砖嵌以红棕色方砖;内部穹顶则有四十英尺高,星云状灯光散布其上,边脚饰以错金花纹。 影院还有一些意想不到的创新,如座位旁装有耳机,专供听力困难者。银幕20英尺宽,15英尺高,大约有800到1000个座位。据说它当时总共花费12万5千美元。 门罗的有声片放映在莱昂发明的一套发声系统的帮助下,开始运转起来。但戈茨影院又更进一步,《门罗晚报》的编辑这样说: “它应得到更多的尊敬,配备了它之后,我们也可以在本地看到有声片了。电影现在吸引了那些原本对它不屑一顾的人。这些人在无声片的情况下,是绝不会进影院的。” 戈茨影院从那时起一直运营到现在,据说它是中西部最古老的连续运营的电影院。 莱昂后来在佛罗里达安享晚年。切斯特掌管了生意,并在1936年圣诞节开了小戈茨影院。它在广告中宣称自己“非常现代化”,配备了美国西电公司的微声音处理系统,装潢上则采用了玻璃砖似的流线型的元素。它只有275座,和街对面的戈茨影院有时会放不同的电影,有时则会在同一晚放同一部电影,这样的话,胶片盒就会在两个影院之间传来传去。 不久切斯特遇到了竞争对手,一个叫查莱特的人在街对角建了个500座的影院。根据当地人的回忆,切斯特降低了票价,并通过收购使查莱特家的影院变成戈茨家的第三座影院。切斯特的儿子罗伯特和纳森后来也继承了家业。在罗伯特的领导下,他们在1954年开了一家叫“天空视线”(Sky-Vu)的露天汽车影院,这个影院如今依然会在每个夏天开张。 战后影业的衰弱打击了他们家族的生意。小戈茨影院和查莱特影院相继关门。1980年代和1990年代,戈茨影院先后增加了两块银幕,但是它不像其它老影院的转型,它的大厅并没有被分割,而是原来的零售部门的空间被搭成新的影厅。如今造访戈茨影院,你还能看到它原始的大厅。座位变少了,但是大厅依然壮丽如初。如图。
第三代传人
(家族照) 多年以来,位于镇中心的几家影院和露天汽车影院都由罗伯特·杜克·戈茨负责运营,他是罗伯特·戈茨的儿子,哈佛大学园林专业的硕士,但是他一直在经营家族产业。他事无巨细皆要亲力亲为,从排片、网站设计到钉铆杂活。还有取暖器、木工和声音装置,也都是他的工作。和他交谈,你可以知道近20年来小镇放映商的艰难岁月。我也知道了以前我从未想到过的一些发行上的压力。 杜克·戈茨对放映的质量有严格要求。戈茨影院的网站是老式的那种五颜六色的风格,甚至还有霓虹灯效果(切斯特倒喜欢色彩亮丽的房子),在网站的一页上,我们看到:
(图片内容:考虑下你身边的人,在影院里严禁用手机。来影院是看电影的,不是来和你的手机聊天的。 记住,永远不要把脚放到椅子后背上。 影片开场12分钟以内可以退票。戈茨影院不接受信用卡,请备好现金。) 上周五我亲眼目睹杜克叫一伙十几岁的小子关掉手机,并站那儿直到他们真的关了手机。他对观影质量的追求特别体现在他对声音的要求上。他深信大厅里装上TDS音响系统(Digital Theater Sound Systems)是最好的,然后又在小厅里装上带有重音扬声器的音响系统。他还在另一个厅里安装了靠背有倾斜度的靠椅,和一架皮带驱动的放映机,以保证画面的稳定。 尽管对品质要求严格,但这些给家庭带来财政负担的计划碰到了本地市场口味的挑战,生意变得很难做。杜克回忆了一些票房的巅峰时刻:1993年,《侏罗纪公园》上映时,戈茨影院和露天影院都打了漂亮一仗;1998年《铁达尼号》带来了每晚几千人次的观众;还有他记忆中最近一次的2002年,那年对整个电影工业来说都是很特别的爆发之年,估计有15.7亿人次的观影人数,让人感觉不到影业正处于衰退之中。 杜克的生意不温不火,直到2007年。那年两家影院票房暴跌。衰退一直持续到2011年。唯一的亮点是《暮光之城:破晓》,零点首映场吸引了150个顾客,都是些高中生。 生意好的话,三块银幕每晚总共可以卖出300到350张票,但是露天汽车影院能卖得更多。杜克回忆起有一个晚上,露天影院一共卖出了1100张票和114个手工匹萨。现在镇上还有一家汽车影院,是他的竞争对手,但“天空视线”的夏季节目日程在当地依然举足轻重。 最近的衰退是由什么造成的?我考虑过一些最标准的解释:互联网、电子游戏等等。但杜克认为他的主要竞争对手是体育运动。在门罗这样的小镇上,体育是融入到社区生活当中去的,如果周五有篮球或者橄榄球比赛,一家子都会被吸引进去。随着女性体育的兴起,初中生高中生们的周末都被体育排的满满的。再加上橄榄球秋季联赛的电视转播也把周末塞满了,现在的人们对电影已经不再有那么浓厚的兴趣了。即使是往常生意火爆的圣诞新年长假,现在也生意聊聊。新年假期大多会从一个周末开始放,这个周末往往就是联赛的决赛,杜克不得不和它们竞争。 在经过三年的经营困难之后,杜克现在看问题很实际。他雇佣了临时工,出售优惠券,还自己当影院里的巡视员。他是自己唯一的长期雇员。他说:“从2010年开始,我再没给自己发过薪水了。”他承认数字化在现在的商业气候下是有风险的,“但若不数字化,我就死定了。” 杜克的影院开始数字化 杜克·戈茨看到的第一张数字银幕是他2000年在国家影院商协会(NATO)的时候。吸引他的是数字银幕可以满屏投射,光不会溢出四边(如图)。我在12月11号去戈茨影院看了最后一次画幅比为1.85、35毫米胶片放映的电影,觉得非常清晰。但杜克一直以来就对胶片放映时画面会溢出银幕颇有怨言。目前的趋势是极端宽银幕的电影(画幅比达2.4),银幕越大,画幅中心出现热点的趋势也就会越明显。杜克还喜欢数字银幕具有的更有冲击力的色彩。 他那时对此就已经产生兴趣,“我本可以十年前就用它,并爱上它。”但那时对数字系统的传输网络的可信度还存在争议,而且花费不赀——每个放映机要12.5万美元。到了前年夏季,数字浪潮已经不可阻挡,留给35毫米胶片的时间已经不多。同样将要截止的是有关虚拟拷贝费的补贴计划,这些费用可以用来津贴影院转型所带来的成本。 去年秋天杜克开始着手改变。他从熟识的经销商那里购得三台NEC牌(日本电气株式会社)放映机,又请人安装上。最后的模拟时代的放映在12月11日。12日影院关门调整。13号晚上,影院放映了数字版的《新年前夜》(New Year’s Eve),这片子刚在前几天还用胶片放过。在接下去的一周,所有三个厅的都完成了数字化。杜克不会走3D的路线,一是因为他不能判断这会增加多少成本,二是他不确定这能带来多少额外的客源。 11号和13号晚上我都在戈茨影院看电影。整个变化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戏剧化。在其中两个厅里,所有变化就只是老放映机被移到一旁,新放映机占据了原来的位置。(如图)
(巨大的胶片托盘被堆放在过道里)
杜克觉得数字化对“天空视线”会更有利。本来大的银幕存在光线过暗和银幕边缘无法填满的问题,但是数字放映使这些问题得到解决。室内银幕是可透光的,这就意味着会损失一些光线,但室外汽车影院的银幕是无法透光的,所以它会更好地反射光线。数字放映出色 的光源性能可以应付很多室外放映的问题,如大雾、光线不足、月光太亮或者银幕上的噪点。 戈茨影院的衰弱乃是大势所趋。2011年的总票房并不理想,多年来全国年均进场人数徘徊在13亿到15亿之间。只是由于3D和Imax,票房才有了短暂的回升。专业机构认为去年的进场人数和前年相同。 对门罗镇上所发生的这一切感到悲伤,对我们这些影迷来说,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电影的一切都使我们欢欣鼓舞,我们想要老电影院变成朝拜35mm胶片的宫殿,然而支付拷贝运输费的人不是我们,交暖气费的人也不是我们;我们对拯救电影兴致勃勃,然而那些放映商每天的排片又没法满足我们的口味。 我们这些对电影怀有纯粹理想的人,肯定会对过去电影拷贝在放映之后半年多的经历感到震惊。艾迪·坎特(Eddie Cantor)主演的《惊情佳人》(Strike Me Pink)在曼哈顿首映一年后才在小戈茨影院上映。查莱特影院在1956年4月份才放映了一部罗伊·罗格斯(Roy Rogers)的电影。如果坐时光机到30、40或者50年代,你就会看到那时候的拷贝经历了怎样的旅程,这时候你就会觉得数字化是件好事。 我希望杜克可以获得成功。门罗的影院让我想起我小时候在纽约看过的单幕影院。那个影院早就歇业了,所以我希望社区里能有个影院,不管它是放胶片、2k、蓝光或者DVD。当我还是个小孩时,我并不在意银幕上的东西是怎么放出来的。在像门罗这样的小镇,影院对于社区来说非常重要,是团结邻里的一剂粘合剂。文前第一张照片是我从戈茨网站上拿来的,摄于1936年,我希望我能亲眼看看照片里的好莱坞旅店,也许那时你还能看到戈茨影院的宣传海报:今日上映两部德国大片! 杜克在2008年秋季以来票房最惨淡的那个周末结束了影院的胶片放映。数字化能挽回门罗镇的观众吗?一旦观众意识到在他们自己的家乡也能看到高品质的放映,他们就不会驱车个把小时去弗里波特镇或麦迪逊市了。但最好还是不要去预言什么。杜克意识到自己现在所面临的风险和当初他的祖辈斥巨资建造戈茨影院所承担的风险是一样的,当初的十几万美元放到现在大约也有170万了。“要么数字化,要么等死”他这样说道。 (见报有删节) 原文链接:http://www./blog/2011/12/15/pandoras-digital-box-the-last-35-picture-sho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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