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问者：黄德海（青年学者、批评家，硕士毕业于复旦大学中文系。现任职于《上海文化》杂志社。著有评论集《若将飞而未翔》，书评随笔集《个人底本》，翻译有《小胡椒成长记》。） 被访者：周嘉宁（作家，业余翻译。现居上海，鲤newriting书系编辑。著有长篇小说《密林中》等。） 黄德海： 你好像不是写得特别快的作家，但看到你的创作列表，我有点吃惊。 2000年开始，你的作品很多了，长篇小说有 2003年《陶城里的武士四四》《女妖的眼睛》， 2004年《夏天在倒塌》，2006年《往南方岁月去》， 2008年《天空晴朗晴朗》，2013年《荒芜城》， 2015年《密林中》；短篇小说集有 2001年《流浪歌手的情人》， 2006年《杜撰记》，2014年《我是如何一步步毁掉我的生活的》。我很喜欢“往南方岁月去”“天空晴朗晴朗”“密林中”和“杜撰记”这几个名字，不知为什么，老觉得有一种让人信任的得意在里面。在这些作品里，你现在还愿意谈论哪些？为什么？ 周嘉宁： 我小时候写东西很快，是一种为了获取理解和玩得很高兴的写。我非常喜欢《陶城里的武士四四》，也很愿意谈论他。陶城是一座废铁荒城，无所事事的年轻人从各个地方过来，生活在废弃的工厂、船、巴士里。直到政府要把陶城改建成一个绿化城市，于是年轻人组织起来抵抗，打了很多场巷战，最后以失败告终。写那个小说的时候实在太年轻了，那一整个冬天成天都在通宵打枪战游戏，一个真正的浪漫时代。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些东西我绝对不会再重版了。我想到要回答你的问题，其实也想起自己过去写的那些小说，我原来那么喜欢胡编乱造故事啊，但是有一些心脏部分的坚固的东西好像又没有变。 2003年还写了一个很短的小说叫《苹果玛台风》，讲一个独自住在烂尾楼里的小女孩（而那个城市里好像也没有其他人），始终在等台风来，但是台风一直不来，一切都纹丝不动。我也很喜欢她，想再和她一起在屋顶抽根烟。 黄德海： 不知道我早听到你讲这些年少时跟人一起等待台风的故事，是不是对你的误解会少一点，或许会更深也说不定——你自己说的，有一些心脏部分的坚固的东西好像又没有变。人跟人之间真的相识，很可能从误解开始。原来在我印象中，你是一个对外在世界深闭固拒的人，老是躲在自己的内心里冷冷地打量着世界。当然，虽然没有更早听到你说这些，但随着对你小说的阅读和对你的认识，我在慢慢纠正我的印象，你仿佛对人有一种羞怯的善意，看到别人做错了事，好像自己更难为情似的。或许这就是我产生你对世界拒斥的错觉的原因？是否也是你小说很少有嘲笑和反讽的原因？ 周嘉宁： 从你后来和我聊天中对我的描述看来，你对我真的是有深深的误解呢！但是我也确实觉得人和人之间的相识不仅是从误解开始，之后也充满误解。不过你的误解也是有点大，哈哈。但是我现在没有办法（也不再愿意）用口头表达的方式告诉他人说——“我不是这样的！”——这种说法非常无力。长久的接触会改变误解，只可惜到了一个年纪以后，很难有机会与人长久相处。或者如果这个印象来自于小说，那么或许小说本身确实存在一些致命的问题。看到别人做错事（或者处于尴尬的困境），尤其是在乎的人，我真的会感觉非常难为情，那种东西不是同情，还有其他复杂的情感——所以真的是不会用反讽和嘲笑啊，值得用反讽和嘲笑的人物，我好像暂时都不想去写，我确实更愿意远离他们。所以你说的一部分大概是对的，有拒斥的一部分，但并没有排斥世界。 黄德海： 我的误解也很可能来自于，读你小说的时候，觉得你小说里的人物，不管遭遇到什么，都不抱怨，不解释，就那么一意孤行地承受下来，不借助外在的什么来解决这些问题。我后来大概有点明白了，这是一种“思无邪”的状态，是现在小说里少见的好风姿——把自己面对的问题好好地归在自己身上，可并不就此对世界拒斥。或者我是不是可以这么说，你对世界的感觉，或者你作品里的人物，只是不会轻易跟随别人或别的事流转而已，他们必须经过你内心的确认才行？ 周嘉宁： 大概就是我和认可的人近距离交往，我写认可的人物。那样的人通常是，认识他们的时候，我被他们身上的发光点吸引，接着便不由想去靠近这个发光点。我是一个先看到他人发光点的人（但是有些人的发光点我看不到，那也没有办法），但是有时候发光点会带有迷惑性，也会带来更大的失望。 本文为节选，刊于2016年第二期《萌芽》。萌芽微信公众号所刊载内容之知识产权为萌芽杂志及或相关权利人专属所有或者持有，未经许可，禁止进行转载、摘编、复制及建立镜像等任何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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