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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视野下的孔子和老子

 刘印河 2016-03-15



  假设时间是一条线性轴,我们从今天这个端点回溯,不难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公元前800年至公元前200年这个时间段内,还处于童年时期的人类文明,已经完成了思想的第一次重大突破。


  古代希腊、古代中国、古代印度、古代以色列等地域,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伟大的思想家——在古希腊,有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在以色列,有犹太教的先知;在古印度,有释迦牟尼;在中国,有老子与孔子。尽管他们处于不同的文明之中,他们提出的思想原则塑造了不同的文化传统,推动着智慧、思想和哲学精神完成了从低谷到高峰的飞跃,这些智慧、思想和哲学精神一直影响着今天的人类生活。


  一百余年前,德国海德堡有一位年轻的医生,他对当时流行的研究方法很不满意。终于一天,这位医生抛弃了厌倦已久、陈旧刻板的日常工作,由心理学转向哲学,并且扩展到精神病学,从此成为大名鼎鼎的哲学家——他就是雅斯贝尔斯。


  在1949年出版的《历史的起源和目标》中,雅斯贝尔斯提出了一个重大的命题:“轴心时代”。他将影响了人类文明走向的公元前800年至公元前200年定义为“轴心时代”,甚至断言,“轴心时代”发生的地区大概是在北纬30度上下,亦即北纬25度至35度区间。


  值得重视的是,同在此时段,同在此区间,虽然中国、印度、中东和希腊之间千山万水,重重阻隔,但它们在轴心时代的文化却有很多相通的地方。雅斯贝尔斯称这几个古代文明之间的相通为“终极关怀的觉醒”。


  这是一件有趣的事。尽管地域分散、信息隔绝,在四个文明的起源地,人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用理智和道德的方式来面对世界。理智和道德的心灵需求催生了宗教,从而实现了对原始文化的超越和突破,最后形成今天西方、印度、中国、伊斯兰不同的文化形态,它们像春笋一样,鲜活,蓬勃,拔节向上,生生不息。


  然而,与此同时,那些没有实现突破的古代文明,如巴比伦文化、埃及文化,虽然规模宏大,但最终难以摆脱灭绝的命运,成为文化的化石。


  在雅斯贝尔斯提到的古代文明中,有两个中国文化巨人,一个是孔子,一个是老子。孔子专注文化典籍的整理与传承,老子侧重文化体系的创新和发展。一部《论语》,11705字,一部《道德经》,5284字,两部经典,统共16989字,按今天的报纸排版,不过三个版面容量。然而,两者所代表的相互交锋又相互融合的价值取向,激荡着中国文化延绵不绝、无限繁茂的多元和多样。


  孔子与老子,不仅是春秋时代的春与秋,更是文明形态的生与长、守与藏。


  他们的哲学思想对中国文化的巨大影响,与春秋末年自由、开放、包容、丰富的思想氛围不可分割,也与他们之间平等包容的切磋、砥砺不可分割。孔子带领弟子周游列国十四年,晚年修订六经,孔子之后的孟子、荀子、董仲舒、程颐、朱熹、陆九渊、王守仁……继承他的职帜,将儒学思想发扬光大。老子一生独往独来,在老子之后的韩非子、淮南子进一步阐释了他的思想体系,庄子更是将他的思想推向一个高峰。老子的无为、不言、不始、不有、不恃、不居,不仅是春秋战国纷乱局面的一种暂时的应对,其对后世更有着无穷的影响。在这里,大道是精神,也是生活。


  孔子、老子相继卒于春秋之末、战国之初。几乎就在这个时刻,在遥远的恒河岸边,乔达摩·悉达多刚刚涅槃成佛,即将开启佛教的众妙之门;在更加遥远的雅典城邦,苏格拉底将要诞生,即将开启希腊哲学的崭新纪元。几乎就在这个时刻,承续春秋的战国大幕即将拉开,为求生存,各诸侯国继续变法和改革,吴起、商鞅变革图强,张仪、苏秦纵横捭阖,廉颇、李牧沙场争锋,信陵君、平原君各方斡旋、招贤天下……大秦帝国即将訇然而至,中央集权的统一中国萌芽即将形成。


  老子哲学和孔子哲学的一个奇特之处在于,他将哲学问题扩大到人类思考和生存的宏大范畴,甚至由人生扩展为整个宇宙。他们开创了一种辩证思维方式,一种哲学研究范式,一种身处喧嚣而凝神静听的能力,一种身处繁杂而自在悠远的智慧,这不仅是个人与自我相处的一种能力,更是人类与社会相处的一种能力。


  有意思的是,与东方文化秉持的守礼、中庸、拘谨的儒教情怀不同,老子在西方的传播要盛于孔子。林语堂在《老子的智慧》中写道:“西方读者都认为,孔子属于‘仁’的典型人物,道家圣者——老子则是‘聪慧、渊博、才智’的代表。”老子曾云:“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林语堂在做这句话的注释时写道:“相信大半西方读者第一次研读老子的书时,第一个反应便是大笑吧!我敢这么说,并非对诸位有何不敬之意,因为我本身就是如此。”


  大笑,恰是进入老子哲学迷宫的一把密匙,也是进入中国文化的一条暗道。


  就在孔子带领弟子们兀兀穷年,在城邦之间奔走宣告、比武论招之时,老子却茕茕孑立,踽踽独行,以心中的胆气与剑气,打通了江湖武林的所有通关秘道。


  恰如林语堂所言,“那些上智的学者,便由讥笑老子、研究老子,而成为今日的哲学先驱,同时,老子还成了他们终身的朋友。”事实上,“在孔子的名声远播西方之前,西方少数的批评家和学者,早已研究过老子,并对他推崇备至。”在恭谦良善、持节守中的儒教之外,老子以其凝敛、含藏、内收的智慧,完成了高傲的西方对于神秘中国的全部兴趣和完整想象。


  近现代西方哲学家、思想家在老子哲学和孔子哲学中受到启发,找到灵感。英国科学家李约瑟一生研究中国,对中国文化情有独钟。在他看来,中国文化就像一棵参天大树,而这棵参天大树的根在道家。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做过统计,在世界文化名著中,译成外国文字出版发行量最大的是《圣经》,其次是《老子》。之所以有这样令人惊愕的翻译量、印刷量、阅读量,根本原因在于,它包含着对人类精神世界恒常的思辨和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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