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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春秋】商鞅:推动平民上升的改革家

 茂林之家 2016-03-16


  商鞅(约公元前395年-公元前338年),是战国时代著名改革家。他生活在一个急剧变革的伟大时代,在自身积极寻求上升的人生历程中,为广大底层民众开辟了向上层社会流动的渠道。他的改革措施、制度中渗透着法家的文化价值观念,表现出既强悍而又脆弱的特质,也构成了他壮丽而又悲情的人生的基本色调。

  一、商鞅的出身与生活的时代

  商鞅原名为卫鞅、公孙鞅,出身于卫国贵族,是卫国国君庶出的公子。卫国第一代国君是周文王嫡九子康叔封。因是卫国国君的后裔,为姬姓公孙氏,所以人们也称他为卫鞅、公孙鞅。按照传统,战国时代的封君的主体:国君的亲属、外戚、宠臣、有功的将相大臣等。以公孙鞅这样的出身,原本可以成为封君。然而,公元前254年,卫国覆亡,其领地已成为魏国的一个封君之地。公孙鞅失去了封君的待遇,但还是受到了较好的教育,尤其喜好研读法家刑名之学。他栖身于魏国相国公叔痤门下,担任相国府的中庶子(负责掌管家事)。

  公孙鞅出身王室,因战国诸侯国的兼并,他的实际社会地位由贵族公子下降为普通士人,依赖一个中下层家臣的职务来谋生。后来,他帮助秦国彻底打败魏国,“秦封之於、商十五邑,号为商君”(《史记·商君列传》)。因为这个封邑的缘故,后人多称他为“商鞅”。商鞅从士人的地位重新上升为商地的封君,但此时的他不再是依据血缘出身的贵族,而是凭借才干、能力上升到统治阶层。商鞅是战国时代社会流动大潮中的一个典型代表,他的上升与下降凸显了鲜明的时代特色。

  魏相国公叔痤非常了解公孙鞅的才干,但还没有来得及向国君推荐他,自己就得了重病不起。魏惠王亲自来探病,并问到万一相国去世,国政可以托付给谁呢?公叔痤正式向魏王推荐了公孙鞅,说:我府里的中庶子公孙鞅,人虽然很年轻,却是一位奇才,建议大王将国家的政事全部交给他。魏王听后不以为然,沉默不言。公叔痤见状,知道魏王不能用公孙鞅,又提出:如果大王不能任用公孙鞅,一定要杀了他,不要让他离开魏国,为他国所用。魏王草草答应了,但并没有把公叔痤的话放在心上,也没有照办。

  公叔痤去世后,公孙鞅继续等待崛起的时机。之后,他了解到秦国国君孝公发布求贤令,立志恢复秦穆公的霸业,想收复东部被侵占的国土。于是,公孙鞅向西部出发,来到秦国。怎样说服秦孝公任用自己?或者说,什么样的治国理论能够打动孝公?公孙鞅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后来他与秦孝公进行了三次会面,相当于经历了三次“面试”考核。他采取的方式是将帝道、王道、霸道分别推出,一一道来,逐一展示给秦孝公。经过三次面试后,秦孝公明显地对霸道最为感兴趣,不自觉地挪动自己席地而坐的位置,到了公孙鞅的席子边沿,与他谈论霸道治国之法,连续几天毫不厌倦。秦孝公听过帝道、王道后,虽然也觉得有道理,但是他需要在位时就能收到治国成效,无法等待几十年、上百年才建立起王道的功业,因此他最终选择了急功近利的“霸道”。公孙鞅也明白霸道与周王德政治国之道相比,是次一等的方法。但是,秦孝公代表这个时代选择了霸道,在这一点上,公孙鞅并不是主导者。这也说明,法家的霸道具有更强的社会适应性,或者可以说,战国时代选择了法家。此后,在秦孝公的大力支持下,公孙鞅在秦国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变法运动。人们往往深深记住了那个在改革的战车前披荆斩棘的斗士,却忽视了这个战车真正的推手。公孙鞅的改革代表的是君主的意志。

  二、商鞅改革爵制推动下层上升

  古代社会的结构与分层,主要通过等级来体现。西周、春秋时代以爵制维护和确立社会等级。贵族出身是划分等级、获得爵位的重要标准。到了战国时期,各国制定了不同的爵秩等级,并扩大了赐爵范围,以便争取更多人的效忠和支持。人们的出身不再是爵位等级的主要标准,而是依据人的品德与功劳来决定。商鞅的爵制改革便是在这样的政治潮流基础上进行的,并以法律的形式强化了这一社会分层标准,为广大社会底层开辟了上升的主流渠道。

  商鞅变法中爵制改革占据中心地位。我们都很熟悉的“立木南门”的故事,是在新的法令完成之后,商鞅为了首先取信于民而采取的举措。人是社会活动的主体,也是商鞅变法首要考虑的群体。为了调动了人的创造力,商鞅改革爵制对中下层士卒开放,爵秩一共分为二十个等级。首先,普通士卒积累军功可以获得相应爵位,并依据爵位得到田宅。据《商君书·境内》记录的秦军功爵制规定:普通士卒凡是能够杀敌获得甲士首级一颗的,可赐爵一级、田地一顷、宅地九亩,并赐予庶子一人,而且可以担任军队或朝廷的官员。其次,获得的爵位者,可以免除劳役和用爵位抵罪,甚至在死后按照爵级增加坟前植树数量。其三,爵位与官职升迁紧密相连。大致在十六级以下的爵位名称,也相当于官名。获得爵位高的人,可以做官升迁,所谓“皆作壹而得官爵”,“不官无爵”(《商君书·农战》)。其四,在休战期间,以生产缴纳给国家粮食数量而授予爵位、官职,即“粟爵粟任”(《商君书·去强》)。公元前243年,秦国下令:“百姓内(纳)粟千石,拜爵一级。”(《史记·秦始皇本纪》)

  商鞅以法律的形式将军功与爵位挂钩,并且执行得较为彻底,大大地激发了广大底层民众的积极性、战斗力。新法“行之十年,秦民大说,道不拾遗,山无盗贼,家给人足。……乡邑大治”。变法促使秦国迅速地富强,并在军事上表现优异,轻松地击败了宿敌魏国。“居五年,秦人富强,天子致胙於孝公,诸侯毕贺”(《史记·商君列传》)。各国虽也纷纷变法,然而商鞅变法在各国之中实施得最为彻底,取得的成效也最为显著。秦国在列强中迅速崛起,昔日遭中原国家鄙视的“夷狄之国”,如今开始傲视群雄,周天子也向秦孝公表达了敬意。当整个社会中下层的创造力被激发,由此这个社会也迸发出巨大的活力,秦国变得日益繁荣、强大。

  商鞅以军功授爵、纳粟授爵的方式提升了下层民众的社会地位。另一方面,商鞅的爵制改革限制了身份性贵族的利益、地位。新的爵制规定,国君的亲属如果没有军功,则不能进入王室谱牒名册;即便是继承祖先的大笔财富,也只能做个普通的富人,而没有荣华显贵的社会地位。旧贵族怎能甘心有人轻易拿走他们的“奶酪”?“宗室贵戚多怨望”,新法颁行一年后,秦太子犯法。太子犯法不是偶然事件,旧贵族不甘心放弃特权,以太子为代表,以身试法,企图阻挠变法。商鞅非常清楚旧贵族的挑战,为了维护法令的严正,认为太子犯法,也必须严肃处理。但因太子是未来的国君,无法直接对其施法,便对太子太傅公子虔处以刑罚,对太子太师公孙贾处以黥刑(古代的肉刑,在犯人面部或额上刺刻后并涂上墨炭,作为犯罪的标志,以后无法洗掉)。又过了几年,公子虔再次触犯新法,依法处以劓刑(古代肉刑的一种,犯人被割去鼻子)。劓刑并不会危及生命,但其对人形象损害很大,同时极大摧残受刑者的人格尊严,是一种羞辱之刑,伴犯罪者一生。因此公子虔受刑之后,因受辱而八年杜门不出(《史记·商君列传》)。

  根据商鞅的爵制改革,世袭贵族如想获得财富、地位,其途径与平民完全一致,必须通过为国家做出贡献才能获得。世袭贵族犯法也会与平民一样受到处罚,从某种意义上,商鞅的法令降低了身份性贵族与生俱来的特权与地位,以法律的途径推动世袭贵族在社会流动中下降。

  三、商鞅的成功与遗憾

  商鞅在秦国彻底推行变法,做秦国相国十年。他认为自己很成功,已经将秦国治理得十分文明、先进了。有一次,他遇到一位名叫赵良的隐士,便与他攀谈了起来,想听听这位隐士对自己变法的意见。赵良大致代表儒生的看法,没有否认商鞅推动底层上升的功绩,但也指出了商鞅变法中最致命的问题,这个问题也与人紧密相关。

  人是社会活动的主体,如果能调动起人的积极性,也就激发出整个社会的活力与战斗力。对这一点,商鞅有着异常清醒地认识。《商君书·画策》:“能制天下者,必先制其民者也;能胜强敌者,必先胜其民者也。”商鞅调动全国的民众集中力量于攻战,当时在秦国有成千上万的父亲送儿子去当兵,哥哥送弟弟去当兵,妻子送丈夫去当兵,他们都说:“不获胜,就不要回来了!”只要奋勇杀敌,身处底层的人们就可以获得爵位、田宅、官职、免役、免罪的特权,从此大大提升自己和家族的财富、社会地位。社会阶层之间的森严等级就这样被打破,而且以立法的形式固定下来。社会流动不再像从前的贵族社会那样牢不可破,而是大规模地向底层开放。商鞅改革的爵制提供了向上流动的主流渠道是:农战,即军功授爵和纳粟授爵。爵制改革大大解放出人的活力。这是一个积极的方面。然而,商鞅的致命伤也恰恰在于此,他夸大了利益对人的意义,主张利益就是一切,从而否决了精神文明对人的意义。

  商鞅对赵良表示,对自己取得的成绩很满意,甚至以为可以和穆公时代的百里奚相媲美。赵良却并不以为然。商鞅提及的五羖大夫——百里奚,是春秋时期一代名相。百里奚辅佐秦穆公成为春秋五霸之一,对秦国的贡献是多方面的。其中百里奚的德政便是商鞅所最为匮乏的东西。换句话说,百里奚重视国家的精神文明建设,而商鞅在这个方面却又是致命缺陷。晋国大夫赵衰曾对同僚说:我们要注意避开秦国的军队。秦国的执政百里奚实行“重施于民”的德政,给予老百姓更多的实惠。秦国不懈地努力修明内政,他们的军队不可战胜了(《左传·文公二年》)。赵良指出,商鞅的缺陷在于缺乏德政,鄙视礼义教化,将文化与国家实力对立起来。

  商鞅过度崇拜武力,企图凭武力解决所有问题,武力意味着一切《商君书·农战》)。治国只有两种方式:刑罚与恩惠,舍此更无其他。所谓“以刑去刑,国治。……刑生力,力生强,强生威,威生惠,惠生于力”(《商君书·去强》)。“刑生力,力生强,强生威,威生德。德生于刑”(《商君书·说民》)。在商鞅的治国理念中,恩惠就是德,仍然是一种利益,与文化无关。“名利之所出,……则民致死”。人们为了利益的驱动可以做任何事,包括放弃自己的生命。商鞅利用了人对物质利益、世俗地位的需求,来驱使他们为国家做出贡献,使得秦国凭借武力征服天下,“征诸侯,服其力也”(《商君书·开塞》)。

  商鞅以爵制激发人的力量开始,走向极端,走到急功近利,否决文化的地步。商鞅建立起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唯一纽带是利益,因此赵良指出,商鞅的反对派——旧贵族们也完全会因为自身的利益来对付他。他劝说商鞅悬崖勒马,保留改革措施中依功序爵的合理部分,加强德政。但是商鞅没有听从。

  他们谈话5个月后,秦孝公去世了,太子即位,这就是秦惠文王。几乎在变法中受到商鞅惩罚的秦惠文王,与旧贵族关系密切。他一即位,公子虔等人就控告商鞅谋反,派出吏卒逮捕他。商鞅经过一番徒劳的逃跑、反抗后被捕了。最后以谋反罪被处以车裂(五马分尸)酷刑,并诛灭了他的全家。秦王虽然处死了商鞅,但保留了变法的制度与精神。他看到爵制改革中选贤任能原则带来的巨大社会效益,因此也继承了这一精神。

  商鞅通过立法向人们展示:出身不再是人们上升、获得高位的重要因素。官职与较高的社会地位应当给予那些对国家有实际功劳的人,而不是国君的亲戚。当人们的出身不再是限制其上升的重要因素之后,底层平民被激发出巨大的战斗力、生产力。商鞅顺应时代的潮流,推动底层上升流动的历史功绩将永远彪炳史册。

  来源:《文史天地》杂志总第21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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