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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者|最 后的乡贤

 采真堂 2016-03-22
BENSUC


“自古高才绝艺,而湮没无闻于世者多矣,岂独书耶!”洵不虚也。历代史籍,皆帝王家谱,将相碑传。至于书法一道,古往今来青史留名者,也多是有政治地位的人。乡野中高才绝艺者,代不乏人,可叹未见重于当时,亦无名于后世,遂鲜为人知。布衣学者郭连贻先生便是当代这样一位极具代表性的人物,是一位绝不该被忽视被淹没的翰墨圣手,一代儒师。




「墨翁



郭连贻



1930-2016.3.16
最后的乡贤



生于1930年,山东省邹平县人,斋号“漏月轩”,取屋顶洞开有月光筛下之意。幼习书法,初学赵孟頫、颜真卿诸帖,后学李邕《麓山寺碑》、虞世南《孔子庙堂碑》、米芾墨迹,至中年习北碑《张玄墓志》、《张猛龙碑》、《郑文公碑》等。书法作品多次在《中国书法》、《中国文化报》、《书法导报》、《大众日报》、《艺术中国报》、《大众日报书画版》等发表。现为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山东省文史馆研究馆馆员,滨州市书法家协会顾问,滨州市政协委员,《名家书画》杂志艺术顾问。著有《秋岩诗集校注》,《郭连贻书法作品集》(西泠印社出版),被山东省文联授予“艺术终身成就奖”。”2016年3月16日凌晨2点逝世,享年86岁。



茅屋土炕,黄卷青灯」



       人物传记多为成功者撰,多写王侯将相、高官大贾,这是可以理解的。不过,这样的传记往往缺乏真实性和亲切感。太史 公司马迁的《史记》横空出世,除了塑造成功人士外,最了不起的是为“失败者”树碑立传,像项羽这样的人物被写得活灵活现、感天动地。李登建笔下的郭连贻是 个“乡贤”,是个“成功的失败者”,他像沙粒一样普通平常,尤其在中国广袤无垠的大地上更是如此;然而,作者却能发现其光辉,而在没有光照的夜色中,他看得更加真切和分明。

       以世俗的眼光看,作为乡间小民的郭连贻确实不值一提,甚至有些卑微、怯弱和倒运。在政治上,他是个失利者,只因年轻时在国民党那里谋过生,即使后来起义投诚,参加了解放军,在当时政治背景下也洗不掉其历史“污点”,因此被弃而回乡务农,这是具有先验 命运的一个悲剧符号;在家庭生活中,他的不顺一再发生,从父亲去世到两个胞弟英年辞世,再到爱女不足三十岁意外死去,仿佛这也是上天的安排,可见命运对郭 连贻确实不公;在乡村社会,他更是一个弱者,一个带有某些屈辱与无奈的失败者。在膀大腰圆、结实精壮的农民看来,郭连贻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挣的工分竟低于妇女,其情何堪!像寒风中的柳枝,郭连贻常发出无奈的哀鸣与啸叫,这让人想起他弱不禁风的身材和满脸深镌的沟纹。在郭连贻的人生中,“失败”被天风深刻 在天幕上。李登建以纯朴、自然、诚挚的笔触,几近白描地勾画了郭连贻的“运交华盖”,读之令人唏嘘叹息。

       然而,超越 世俗和仰天俯地,我们又会获得贯通古今、心领神会的智慧,因为自古及今没有一个成功者是一帆风顺和不经过磨砺的。所以,常言道:“失败是成功之母。”又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正因为有生命的痛苦感受与悲剧体验,郭连贻方能获得超越性意向,也才能获得有别 于他人的审美境界。在崇尚武力的乡村社会,郭连贻因其能写会画的书卷气赢得了人们的敬佩;他甘于清贫、淡泊名利的高风亮节,也与孔子的弟子颜回齐风;他重 情重义、充满使命感的品德,更成为同道者的精神引擎。因之,作者将郭连贻这个“失败者”写得很成功,其着力点在于:受到如此不公待遇的人,自年轻始,没有气馁、毫无怨言,更无仇恨,而是以水滴石穿的毅力与心气,将命运握在自己手中,不仅成就了一番事业,更将自己的人格与境界锻造得炉火纯青,一如乡间清晨草 叶上挂着的露珠,那是天地的精华与灵光在闪动。

       我更喜欢传记中时时透出的无名的伤怀,这是作者以散文笔法和天地情怀 与传主进行的心灵对语。李登建这样写“苦味斋主”郭连贻对“苦难”的感受:“人生的苦有多少种?绿色的、白色的、紫色的、黑色的……哪一种他没尝过?人生 的苦有多么深?如果它是一泓湖水,那么郭连贻已沉入湖底,湖水淹没了他的头顶。”将“苦难”分成不同颜色,极言其苦味,颇有形象感和表现力。写到郭连贻对 早逝的弟弟和女儿的怀念,作者说:“弟弟去世后很长一段时间,郭连贻痛不欲生,万念俱灰。他每天晚上都像悼祭女儿郭霞时一样,给弟弟写几句话,然后默默烧 掉,缕缕青烟升上天空,他仿佛看到弟弟收到了他的信,正在展笺细读……”情深而哀,意淡而远。传记的结尾也好,作者写道:“他最喜欢傍晚到竹林边来——工 作一下午,眼睛发涩,来竹林边休息。这时候,夕阳正亘在西山山脊上,金红的霞光洒满竹林,密密层层的叶子像镏了金一样,闪闪烁烁,偶有摇动、摩擦,那金属 质地的声音,越发铮铮悦耳,他沉醉在里面了。可是,即使在竹林里,有时他也会莫名地情绪低落,顷刻被无边的凄楚、悲凉包围……2011年下半年起,郭连贻 患了抑郁症……”在这情景交融、亦真亦幻的书写中,我们看到“最后的乡贤”的退场,在这个中国乡土文化被连根拔起的时代面前,只留下更多的感喟与思考的音符,就如作者在此反复运用的省略号。

       不过,像美好的肥皂泡和朝露一样,它虽然脆弱而短暂,但却有永恒价值。这既表现在审美上,更表现在柔弱的强大。因为朝露最后一定落地入土,肥皂泡五颜六色的光泽更会永驻人间。这是郭连贻的平凡中的不凡,也是失败中包含的最大成功。





「郭老的“漏月轩”








先生手稿

      



作品欣赏




老桂异石联



手札



手札


手札



手札

手札



手札



信札



世说新语


形意乐天联




自书



杜甫诗



辑裳碧梧联



自书




老寿文学联


文天祥正气歌



朴拙苍润、严整高古


       通观郭先生在书法创作中的追求,早年由帖入碑,而近年又以帖养碑,把毕生的主要精力倾注于北碑的研磨,而又不曾在学碑的过程中划地为牢,徒摹皮相,这正是先生的高明之处。先生写碑与时下写碑者相比有三个鲜明特点:

       他对北碑书风的认识过程融入了他的人生体验。当青年时期的满腔热情遭遇挫折后,报国无门的苦恼使他抛弃了儒雅风流的松雪体而移情北碑,起初写墓志造像, 写康南海,追求生涩舆猛厉。姜亮夫先生看到他早期的作品批曰:“有北碑根底,惜火气太大。”然而看那时的作品,我们仿佛听到《茶馆》里常四爷的呐喊—— “我爱咱们的国呵!”分明看到了康南海据理力争慷慨激昂。正如康有为所说:“体庄茂而宕以逸气,力沉着而出以涩笔”人生——艺术,艺术——人生,两者多么和谐又多么统一!正所谓书如其人,人书俱老者也。

       既无心邀宠又不甘随俗,这种书法态度使他最终形成了自己迥异流俗的艺术品格。郭先生以他大半生的人生体验,早已参透了艺术的玄脉,胸中有丘壑,笔下自然有了几分特力独行的傲气。

       对当代民间书法的吸纳使郭先生的书法具有着特殊的“稚趣”和“憨态”。多年来,先生有意识地把民间书手的一些写字特点吸收到自己的笔下。他认为民间书法正如书法艺术发展中一潭不可或缺的活水,可以洗濯馆阁的酸腐和雕琢的匠气,“随着时间的推移,民间书法中的精华就会成为后人学习书法的经典”。老人的这一见解对我们是很有启发意义的,他自己学北碑就没有机械描摹其皮相,而是善于吸收经典之外的鲜活成分,并将其融会贯通。

——于明诠:山东艺术学院教授 著名书法家




翰墨烟云联


先生写米



先生写谢无量


题跋


手札


手札


手札




手札



手札



手札



手札



手札



手札



手札



手札



手札



手札


信札




信札





早年中国书法杂志刊登作品


文新雕龙册页



烟波楼殿联




尽日相亲横幅




二十四诗品横幅




纸上清风


郭老论书绝句两首

篆耶隶耶全不是,颠耶狂耶似皆非

天真一片烂漫相,玉山自倒非人推

课孙写字又学孙,若论天趣祖逊孙

八法谁是真诠者,苦煞皓首抱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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