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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予经典▕一生只发表200首诗歌的巨匠 ▕特朗斯特罗姆

 黄驿墨 2016-04-03

 意渡有路,诗界无疆


最后一个渐行

渐远的神秘背影

   ——写在特朗斯特罗姆去世一周年之际

                           /夏箫

    他是20世纪最后一位诗歌巨匠。他是最近一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诗人。他是欧洲诗坛最杰出的象征主义和超现实主义大师。在他85岁的生命里,一共只发表了200余首诗歌。他认为,“如果必要,可放弃雄辩,做一个诗的禁欲主义者”。他生命的最后25年是在瘫痪失语中渡过的。

——他就是2015328日去世的瑞典诗人特朗斯特罗姆。

    他认为“诗歌是醒着的梦”,“诗最重要的任务是塑造精神生活,揭示神秘”。他获得2011年诺贝尔文学奖的授奖词是“通过凝练、通透的意象为我们提供了通往现实的新途径”。我认为不仅如此,他凝练、通透、色彩浓重、视觉变幻的意象也为我们呈现了一个诗意的神秘世界。只是斯人已去,留下的只是最后一个渐行渐远的神秘背影。

    他还是一个心理学家和翻译家。在他的诗歌中,往往用一连串精准、精湛、通透的意象和隐喻来塑造神秘的内心世界,这种陌生感很强但又没有生涩感的意象和隐喻形成了他独特的诗歌语言,即在平静的语言下面隐藏了激烈的情感。像是安静时候的大海。

    特朗斯特罗姆的诗歌几乎每一首都是经典,在他的诗歌中,很多诗句都给人看一眼就过目不忘的感觉。如“醒悟就是梦中往外跳伞” (《序曲》),“它们紧贴着挤成一团,聚精会神:/这群没有面孔的观众”(《情侣》),“我头上是几百万怀疑者的践踏声”(《许多脚步》),“一盏路灯在柏油上跳闪/ 经验那美丽的熔渣(《悲歌》),“我像指南针上的指针/心脏狂跳的越野赛跑者带着它穿越森林” (《回家》),“幽暗的光束洒落/ 我们抬头仰望:星空穿过阴沟的盖子”(《冬天的目光》),“我持有遗忘大学的毕业证书,而且两袖清风,像晾衣绳上的衬衣”(《牧歌》),等等,不胜枚举。

    “诗是对事物的感受,不是再认识,而是幻想”,大师级的感受和幻想不是我们能“再认识”的。但我还是试图从他的一首小诗《情侣》来领略一下他带给我们的神秘诗意。


情侣 

他们熄了灯,白色灯泡

闪烁了一会儿,像一颗药片在黑暗的杯中

升起又降落,然后溶解。他们周围

酒店墙壁高耸而起,溶入天空的黑暗里。

爱的戏剧已落幕,他们在睡觉了,

但他们的梦将相遇,如同

颜色在学童潮湿的画纸里相遇,

彼此交融。

周围都是黑暗和寂静。城市靠拢过来,

窗子纷纷关掉。房子相继走近。

它们紧贴着挤成一团,聚精会神:

这群没有面孔的观众。

   

    这首诗,写的场面很小,情景也很普通,也就是一对情侣在酒店里熄灯睡觉。让我们先来看看大师级的“熄灯”: “白色灯泡/闪烁了一会儿,像一颗药片在黑暗的杯中/升起又降落,然后溶解。这个熄灯的场面其实是一个超现实主义的有丰富层次的生动画面,颜色有白有黑,动态轨迹有升有降,有闪烁有溶解,物体上有灯泡有杯子。这么生动的画面最后的效果却是一个安静的场景——“熄灯”。至于这个“灯泡”,“药片”“黑暗的杯”是不是象征什么呢?我觉得这个不需要再认识。如果一定要象征什么,那就象征神秘吧。

    再来看大师级的“睡觉”: “他们在睡觉了,/但他们的梦将相遇,如同/颜色在学童潮湿的画纸里相遇,/彼此交融。对大师笔下这对情侣彼此心领神会水乳交融的“睡觉”,我似乎觉得所有的语言似乎都是苍白多余的废话。

    在第三节,大师把这个情侣的睡觉场面整得更为宏大,却又更为平静:“城市靠拢过来”“窗子纷纷关掉”“房子相继走近”“它们紧贴着挤成一团,聚精会神:/这群没有面孔的观众”。这对情侣睡下了,但整个城市也要为这对情侣的睡觉“恪尽职守”,还有,你见过“没有面孔的观众”吗?这首诗,将大师独特而神秘的感受和幻想展现得精彩纷呈,淋漓尽致。

    诗歌是慢的艺术。特朗斯特朗姆平均每年发表不到3首的慢速度充分体现了他“放弃雄辩,做一个诗的禁欲主义者”的严肃创作态度。他以强烈的责任感将意象统摄在一起,再将复杂的意象以精妙的方式处理。使他的诗歌语言既有强烈的陌生感冲击,又显得非常平静甚至冷峻,带有他独特的神秘感。

    而我们通常看到的超现实主义诗歌,也能制造陌生、变形和变幻莫测的意象,画面感和冲击感也非常强烈。但却不够通透,诗歌语言往往显得生涩和突兀,导致作品水准乏善可陈流于平庸。究其原因,还是写快了,写的急功近利了,不够“禁欲”罢了。

    此文写罢,我忍不住再一次眺望这最后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朝着神秘的方向。

 

醒悟是梦中往外跳伞 

  序曲 

 
醒悟是梦中往外跳伞
摆脱令人窒息的旋涡
漫游者向早晨绿色的地带降落
万物燃烧。他察觉——用云雀飞翔的
姿势——稠密树根
那无数盏灯在地底下摇晃。但地上
苍翠——以热带风姿——站着
举着手臂,聆听
无形的抽水机的节奏。他坠入夏天,坠入
夏天眩目的坑洞,坠入
在太阳火炉下抖颤的
湿绿脉管的棋盘。于是停住
这穿越瞬间的直线,翅膀张开
急流上鱼鹰的栖歇
青铜时代的小号
不安的旋律
悬挂在深渊上空
  
晨光中,知觉把握住世界
像手抓住一块太阳般温暖的石头
漫游者站在树下。当
穿过死亡的旋涡
可有一片巨光在他头顶上铺展?
 

一列火车驶入站台。一节节车厢停在这里 

 车站 

  
一列火车驶入站台。一节节车厢停在这里
但门没打开,没有人上车或下车
究竟有没有门?车厢内
被封闭的人群拥挤着来回走动
他们从坚不可摧的车窗往外盯望
外面,一个拎锤子的男人沿车走动
他敲打轮子。轮子发出低弱的声音。但就在这里!
这里声音在不可思议地膨胀:一阵雷鸣
一阵大教堂的钟声,一阵周游世界的船声
将整列火车和地上潮湿的石基托起
一切都在歌唱。你们会记住这情景。继续旅行吧!

 

日光洒在沉睡者的脸上
他的梦变得更加生动 
 

  途中的秘密 

日光洒在沉睡者的脸上
他的梦变得更加生动
但没有醒

黑暗洒在行人的脸上
他走在人群里
走在太阳强烈急躁的光束里
天空好像突然被暴雨涂黑
我站在一间容纳所有瞬息的屋里——
一座蝴蝶博物馆
但太阳又像刚才那样强大
它急躁的笔涂抹着世界.

 

我听见我们扔出的石头
  跌落,玻璃般透明地穿行岁月

石头 

  
我听见我们扔出的石头
跌落,玻璃般透明地穿行岁月
瞬息迷惘的举动叫喊着
从树梢飞向树梢,在
比现在更稀薄的空气中静哑,像燕子
从山顶
滑向山顶
直到它们沿着存在的边界,到达
极限的高原,那里我们
所有作为
玻璃般透明地
落到
仅只是我们自身的
深底

我打开第一扇房门,这是一间充满阳光的宽敞的屋子 

 悲歌 

 

我打开第一扇房门

这是一间充满阳光的宽敞的屋子

一辆重型卡车从街上开过

把瓷器震得直颤

我打开第二扇房门

朋友!你们喝着黑暗

暴露于日光之中

三号门。一间狭小的旅馆房间

窗户对着一条偏僻的马路

一盏路灯在柏油上跳闪

经验那美丽的熔渣

 

 圣像被埋在地里,脸朝上

     许多脚步 

圣像被埋在地里,脸朝上

而践踏泥土的

是车轮和鞋子,是千百个脚步,

是千万个怀疑者沉重的脚步。

梦中我走入地下一个闪光的水塘,

一次波澜壮阔的礼拜。

多么焦灼的渴望!多么愚蠢的期待!

我头上是几百万怀疑者的践踏声。

电话交谈流入黑夜,在村庄和市郊闪烁 

 回家 

电话交谈流入黑夜,在村庄和市郊闪烁

然后我不安地躺在旅馆的床上

我像指南针上的指针

心脏狂跳的越野赛跑者带着它穿越森林

 

我们走进去。惟一的大厅

空寂。 

   宫 殿 

 

我们走进去。惟一的大厅

空寂。地板光滑

像一座被弃置的溜冰场

门关着。空气灰暗

墙上的画。我们看见

无力拥挤着的图像:乌龟

秤砣,鱼,喑哑世界里

那些搏斗的形象

一尊雕塑被放在这片空虚里:

一匹马站在大厅的中央

我们被空虚抓住时

才注意到马的存在

比海螺的呼啸更弱的

城市的喧杂和话音

围绕这间空屋

叫嚣着在寻找权力

还有其它东西,黑暗物

它们在感官的五道

门槛前停下脚步 沙子流入静静的沙漏

是走动的时候。我们

走向那匹马。它很大

黑得像铁。帝王消失时

留下的权力化身

那匹马说:“我是惟一的

我甩掉了骑在我身上的空虚

这是我的棚。我在慢慢生长

我吞噬着这里的荒寂。”

我像一把梯子倾斜着 


 

冬天的目光 

 

我像一把梯子倾斜着,把脸

伸进樱桃树的第一层楼

我在被阳光敲响的色彩的钟里

我比四只喜鹊更快地消灭了殷红的果子

突然我被一阵远方的寒流击中

瞬息发黑

如树干上的斧痕坐着不动

一切已为时太晚。失去面目的我们开始慢跑

下去,进入古代的下水道

隧道。我们在那里漂游了几个月

一半是工作,一半是逃亡

短时的祈祷。一只盖子在我们头顶上打开

幽暗的光束洒落

我们抬头仰望:星空穿过阴沟的盖子

 

我继承了一座我很少去的黑色森林 

  牧 歌 

我继承了一座我很少去的黑色森林。

但一天,死者和活人换位的时刻到来。

森林活跃起来。

我们并非没有希望。

那些最棘手的案子虽经过许多警察的努力,仍悬而未了。

我们生活的某一角落也有一个悬而未了的爱,我继承了一座黑

色森林,但今天我走入了另一座:明亮的森林。

所有活着的都在歌唱摇头晃尾爬行!

这是春天。空气十分强壮。

我持有遗忘大学的毕业证书,而且两袖清风,像晾衣绳上的衬衣。

 

房屋关闭着.阳光从窗口挤入


   缓慢的音乐 

 

房屋关闭着.阳光从窗口挤入

烤热能托起命运重量的

写字台强大的表层

我们今天在外面,在宽长的斜坡上

许多人穿着灰衣服.你可以闭着眼睛站在阳光下

感受身体别慢慢吹向前去

我很少走入海水.但此刻,我站在这里

在长着恬静之背的礁石中间

石头慢慢后退,走出波浪 

厌烦了所有带来词的人 

 

  19793月 

厌烦了所有带来词的人,词而不是语言

我走向白雪覆盖的岛屿

荒野没有词

空白之页向四方展开!

我触到雪地里鹿蹄的痕迹

是语言而不是词


本期编辑:书凝


本期执行主编:仪桐

   责任编辑:修村

   美工编辑:北采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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