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随园诗话》中的对联录赏（二）

●予过苏州，常寓曹家巷唐静涵家。其人有豪气，能罗致都知录事，故尤狎就之。两家妻女无嫌，如庞公之于司马德操，不知谁为主客也。……静涵有姬人王氏，美而贤；每闻余至，必手自烹饪。先数年亡，余挽联云：“落叶添薪，心伤元相贫时妇；为谁截发，肠断陶家座上宾。”

      ◎时习之按：“都知录事”似指艺妓。
      “落叶添薪仰古槐”系元稹《遣悲怀》诗句。

●对联有解颐者。康熙时，广东诗僧石莲，住海珠寺，交通公卿。寺塑金刚与弥勒环坐，题对联云：“莫怪和尚们这般大样；请看护法者岂是小人。”杨兰坡题倒坐观音像云：“问大士缘何倒坐；恨世人不肯回头。”江西某题养济院云：“看诸君脑满肠肥，此日共餐常住饭；想一样钟鸣鼎食，前生都是宰官身。”

      ◎时习之按：杨国霖字兰坡，曾任广东高要知县，与袁枚同时期且有交往，袁枚曾有《与杨兰坡明府书》，其它情况未详。
      此三联《楹联丛话》均收载，联文相同，整节文字梁章鉅几乎全抄《随园诗话》。

●过润州，见僧壁对联云：“要除烦恼须成佛；各有来因莫羡人。”过九华寺，有一对云：“非名山不留仙住；是真佛只说家常。”

      ◎时习之按：润州即今江苏镇江。
      此二联《楹联丛话》均收载，联文均同，且明言录自《随园诗话》。

●儿童逃学，似非佳子弟。然唐相韦端己诗云：“曾为看花偷出郭，也因逃学暂登楼。”文潞公幼时，畏父督课，逃西邻张尧佐家，后有灯笼锦之贻：盖与贵妃本属世交，常通缟伫故也。可见诗人、名相，幼时亦尝逃学矣。阿通九岁，能知四声，而性贪嬉戏。重九日，余出对云：“家有登高处。”通应声曰：“人无放学时。”余不觉大笑，为请于先生而放学焉。其师出对云：“上山人斫竹。”通云：“隔树鸟含花。”

      ◎时习之按：韦庄（约836年─910年）字端己，长安杜陵人，著名花间派词人，词风清丽，有《浣花词》流传，曾任前蜀宰相，谥文靖。袁枚所引诗见其《下邽感旧》。
      文彦博（1006—1097）字宽夫，北宋著名政治家，汾州介休人，封潞国公，故后世称文潞公。“灯笼锦之贻”见于《宋史·唐介传》的记载：“（唐）介遂劾宰相文彦博守蜀日造间金奇锦，缘阉侍通宫掖，以得执政；今显用（张）尧佐，益自固结，请罢之而相富弼。”是说文彦博把在四川所造的“间金奇锦”通过宦官送给（张尧佐的侄女）张贵妃。
      阿通是袁枚因年逾五旬尚无子而过继的儿子（袁枚在六十多岁时又有了亲生儿子）。

●或传程鱼门《京中移居》诗云：“势家歇马评珍玩，冷客摊钱问故书。”予笑曰：“此必琉璃厂也。”询之，果然。因记商宝意移居，周兰坡与万晴初访之，见门对云：“岂有文章惊海内；从无书札到公卿。”万笑曰：“此必商公家矣。”询之果然。

      ◎时习之按：程晋芳（1718年－1784年），字鱼门，号蕺园，江苏江都人（原籍安徽歙县），乾隆三十六年（1771）进士。
      周长发（1696～1760），字兰坡，号石帆，浙江山阴（今绍兴）人，雍正二年（1724）进士，官至侍讲学士。
      万光泰（1717—1755）字循初，一作晴初，号柘坡，浙江秀水（今嘉兴）人，乾隆元年（1736）举人。
      商宝意已见前文。
      此联系集句联，上联出杜甫诗句，下联或系方干“更无书札答公卿”之误。
      此联《楹联丛话》收载，联文相同。

●余丙辰到广西，蒙金抚军荐入都，今五十年矣。因访亲家汪太守，故重至焉。吴树堂中丞垣，引余至署，周历旧游。余席间称金公任藩司时，作官厅对联云：“坐此似同舟，宦情彼此关休戚；须臾参大府，公事何妨共酌商。”用意深厚，有名臣风味。公因诵其乡人徐公士林，作臬司题庭柱云：“看阶前草绿苔青，无非生意；听墙外鹃啼雀噪，恐有冤魂。”真仁人之言。树堂见和一律，有“洞箫声重三千玉，铜鼓词传五十春”之句。所云“铜鼓”者，丙辰余试鸿博赋题也。金公刻入《省志·艺文》类中，今五十载矣。重得披览，恍若前生。

      ◎时习之按：丙辰当是乾隆丙辰即乾隆元年（1736）。此年袁枚被推荐参加博学鸿词科（本名博学宏词，因避乾隆讳而改宏为鸿）考试，未中。
      金鉷（1678-1740），字震方，号德山，辽阳人，汉军镶白旗，乾隆元年时正在广西巡抚任上。
      吴垣（1719－1786），字树堂山东海丰人，乾隆十六年（1751年）举人，乾隆四十九年任广西巡抚。
      徐士林（1684～1741）字式孺，号雨峰，山东文登人，康熙五十二年（1713）进士，雍正末任江苏按察使。
      此二联《楹联丛话》均收载，联文相同。梁章钜任广西巡抚时，曾寻访此联，“已不可得矣”。

●金陵太守谢鍠，抵任时，索余对联。余赠云：“太守风清，江左依然迎谢傅；先生来晚，山中久已卧袁安。”陈省斋先生继其父，署守镇江。余代作对联云：“守郡继先人，问江水长流，剩几个当年父老；析薪绵世泽，愿黄堂少住，留一枝此日甘棠。”

      ◎时习之按：谢鍠，直隶大兴人（今属北京），雍正八年（1730）进士。
      陈梦雷 （1650-1741年）字则震，号省斋，福建闽县（今福州市）人，康熙九年（1670年）进士。但其未任镇江知府且一生事迹亦不合，袁枚所言似当另有其人或人名有误。
      此二联《楹联丛话》均收载，联文相同。并明言录自《随园诗话》。

●桐城张文和公七十寿辰，上赐对联云：“潞国晚年犹矍铄；吕端大事不糊涂。”梁文庄公乞假养亲，上赐诗云：“翻祝还朝晚，卿家庆更深。”常州陈文恭公某相国挽联云：“执笏无惭真宰相；盖棺还是旧书生。”

      ◎时习之按：张廷玉（1672 年—1755 年），字衡臣，号研斋，安徽桐城人，康熙三十九年（1700）进士，官至保和殿大学士、军机大臣，谥文和。
      梁诗正（1697—1763）字养仲，号芗林，又号文濂子，浙江钱塘（今杭州）人，雍正八年（1730）探花，官至东阁大学士，谥文庄。
      张廷玉“七十寿辰”和梁诗正“乞假养亲”皆是乾隆年间事，故此联和诗的作者均应是乾隆帝。
      遍查“常州陈文恭公”均无果，后见梁恭辰《楹联四话》亦载此联，而云“常州程文恭公”，于是问题迎刃而解。程景伊字聘三，号莘田，江苏武进人，乾隆己未（1739）进士，官至东阁大学士，谥文恭。但《楹联四话》云此乃乾隆帝挽程景伊联，而非程景伊挽“某相国”联，未知孰是。
      第一联《楹联四话》亦收载，联文相同。

●随园四面无墙，以山势高低，难加砖石故也。每至春秋佳日，士女如云；主人亦听其往来，全无遮拦。惟绿净轩环房二十三间，非相识者，不能遽到。因摘晚唐人诗句作对联云：“放鹤去寻三岛客；任人来看四时花。”

      ◎时习之按：此联系袁枚摘唐人杜荀鹤《题衡阳隐士山居》诗句，全诗为：闲居不问世如何，云起山门日已斜。放鹤去寻三岛客，任人来看四时花。松醪腊酝安神酒，布水宵煎觅句茶。毕竟金多也头白，算来争得似君家。
      此联《楹联丛话》收载，联文相同。

●熊观察学骥，字蔗泉，自楚中归，两目盲矣。其晋接周旋，较胜有目者。居秦淮水阁，与余晨夕过从，死前半月，赋《秦淮杂咏》，云：“秦淮三月画帘开，便有游人打桨来。燕子不归春又暮，几家闲煞好楼台。”“笑语勾留画舫停，红妆绿鬓影娉婷。帘前灯映楼头月，十里人家一画屏。”亡后，余哭之哀，作挽联云：“生祭有祠，楚国至今歌善政；风骚无主，秦淮那可丧斯人！”

      ◎时习之按：熊学骥，江西南昌人，乾隆十五年（1750）举人（或曰乾隆二十一年举人），乾隆二十五年（1760）任军机章京，官至湖南督粮道。梁章钜《枢垣记略》称其字德称，而与其同时的王文治称其为“熊蔗泉观察”与《随园诗话》同。

●余不喜时文，而平生颇得其力。壬寅游天台，渡钱塘江，到客店，无舟可雇；遇查广文耕经有赴任船，用名纸借之，欣然来见，曰：“向读先生文登第，让船所以报也。”余赠诗云：“—只孝廉船肯让，期君还作后来人。”到新昌，邑令苏公曜，素不相识，遣车远迎，供张甚饰。余骇然，询其故，如查所语。余赠诗云：“羁旅忽逢倾盖客，文章曾是受知人。”苏宣化孝廉，作官有惠政，解饷入都，后任反其所为，民苦之。余到时，适苏回任，邑人争迎，上匾云“还我使君”，对联云：“三春花雨重携鹤；百里笙歌早入云。”不料新昌僻县，竟有文人颂扬甚雅。

      ◎时习之按：壬寅当是乾隆壬寅，即1782年。

●余游览久，得人佳句，必手录之。过安庆，见司狱许健庵扇上自题云：“权支薄俸初成阁，自爱闲曹好种花。”到黄公垆杏花村，见陈省斋太守有对云：“至今村酿黄公酒，依旧花开杜牧诗。”庐山开先寺见程巨山有对云：“树里月光才露影，山中云气不分层。”小姑山有俞楚江对句云：“入寺恍疑雨，终宵只觉寒。”巨山姓程名岩，余己巳同年，官至少宰。

      ◎时习之按：程岩字臣山，号海苍，江西铅山人，乾隆四年（1739）己未科进士，官至吏部侍郎。袁枚也是乾隆四年进士，故文中“己巳同年”当是“己未同年”之误。
      此处又提及陈省斋太守，仍不足其为谁。但查得袁枚有《哭陈省斋太守》诗，其中首句云“八旬解组住鸳湖”，中又云“文孙才大功名晚”并注云“谓梅岑”。复查得陈熙字梅岑，浙江秀州（今嘉兴）人，官河南南河同知。证之首句“鸳湖”即嘉兴南湖，可知陈省斋系浙江嘉兴人，则与陈梦雷确非同一人。
       “黄公垆杏花村”在安徽池州，即杜牧“牧童遥指杏花村”诗所写处。
      俞瀚字楚江，浙江山阴（今绍兴）人，曾入两江总督尹继善幕。

●人言黄鹤楼无佳对，惟鲁亮侪观察一联云“到来径欲凌风去，吟罢还思借笛吹”差胜。鲁星村云：“‘凌风’二字，改‘乘云’二字，更佳。”

      ◎时习之按：鲁之裕字亮侪，安徽太湖人，康熙五十九年(1720)举人，授内阁中书，官至直隶布政司。
      鲁瑸字七衡，号星村，安徽怀宁人，乾隆五十一年（1786）恩贡，历官至徽州府学教授。
      此联《楹联丛话》收载，联文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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