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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书法理论大汇集

 森林采珍酷读熊 2016-04-18
中国书法理论大汇集

Quester按:剑有剑谱,书自然有书谱。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什么弄成学问,自然都是要有谱的,如果早一点找到合适自己的谱,就能事半功倍,武功大进。
下面的内容,都是过往先贤的脉络,顺藤摸瓜,总能有所收获吧。可能会有些枯燥,先堆着,必要时在添加图注吧,但是天书无字,唯精诚者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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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势》·蔡邕
夫书肇于自然,自然既立,阴阳生焉,阴阳既生,形势出矣。藏头护尾,力在字中,下笔用力,肌肤之丽。故曰:势来不可止,势去不可遏,惟笔软则奇怪生焉。
凡落笔结字,上皆覆下,下以承上,使其形势递相映带,无使势背。
转笔,宜左右回顾,无使节目孤露。
藏锋,点画出入之迹,欲左先右,至回左亦尔。
藏头,圆笔属纸,令笔心常在点画中行。
护尾,画点势尽,力收之。
疾势,出于啄磔之中,又在竖笔紧ti之内。
掠笔,在于趱锋峻ti用之。
涩势,在于紧駃战行之法。
横鳞,竖勒之规。
此名九势,得之虽无师授,宜能妙合古人,须翰墨功多,即造妙境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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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怀义 初学书法的人,常常提出一些问题:先学大字好,还是先写小楷好﹖先写草书好,还是先写正书好﹖临唐帖好,还是临魏碑好﹖其实,这些问题,前人在千百年的书写实践中已经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从各自的实际情况出发,学习和借鉴传统的经验,必定会摸索出适合自己的练习书法的路子。综合历代善书者的论说,学书的途径可概括为如下几个方面。

    首先说明,学习书法确实应遵循一定的次序和步骤,以收取好的功效。清康有为指出:“学书有序”。他把这个“序”作了个排列:“必先能执笔”。这是基础、是根本。“先从结构入”,横平竖直,求得字体方正,再讲究向背、往来、伸缩的笔势。接着,再讲分行、布白的章法。至于临古碑,主要是从中领悟前人结字、章法的学问。最后,要想得到行笔提顿、方圆的妙用,还得去寻求“秘藏验方”。如此练习下去,久而久之,字的骨肉、气血、精神都完备了,即可以“成体”了。“成体”之后,才有所谓“意态”可言。《广艺舟双楫·学叙》 按照康氏的这个说法,联系历代诸家的论述,列出初学者可以参考的、习练书法的次序。

先写大字

    “初学先大书,不得从小。”这是卫夫人的《笔阵图》提出来的。因为,对初学者来说,小字难以控制,大字较易入手。也属先易后难的意思。再有,大字点画规整,法度严谨,先练大字有利于打下好的基础。卫氏的这个主张,被后世历代诸家所接受、所认同。明丰坊《童学书程》说:“学书之序,必先楷法,楷法必先大字。”这个道理,清蒋和的《书法正宗》阐述得更为具体,他说:“初学先宜大字,勿遽作小楷,作小楷入手者,以后作书楷皆无骨力。”他是从练出字的“骨力”这个角度强调先写大字的。小字也不是不讲“骨力”,而是要求笔笔有意趣,笔笔有力气,标准更高、难度更大。所以,初学者不应急于练写小楷。

    所谓“大字”多大为宜﹖康有为告诉人们:“以二寸、一寸为度,不得过大也。《广艺舟双楫》 字越小越难写,越大越难写。字过大,点画、布白、笔势相应要有大的变化,初学往往不宜把握。有了基础,再逐步写大。

先写真书

    “初学书,先学真书,此不失节也。”唐张敬玄《书则》 真书即楷书。初学从楷书学起,才不违背学书的次序。宋人蔡襄也谈了这样的见解,他说:“古之善书者,必先楷法,渐而至于行草,亦不离乎楷正。”《论书》 意思是,古来擅长书法的人,必定是先写楷书,逐渐行书、草书。即使行、草,也离不了楷书的那些法则。

为什么学书应先从楷书学起呢﹖有多种说法。

    一说从楷书学习八法。宋高宗赵构有一篇论书法的《翰墨志》,谈到为什么先学楷书,有如下说法:“士于书法必先学正书者,以八法皆备,不相附丽。”“若楷法既到,则肆笔行草间,自然于二法臻极”。从正书学起,可以掌握写字的基本功——八法。基本法则掌握了,尽可以放意作行草书,而且行草书均可达到很高的水平。

   一说从楷书学习“说话”、“站立”。宋苏轼对此似乎有独特见解,他说:“书法备于正书,溢而为行草。未能正书,而能行草,犹未尝庄语,而辄放言,无是道也。”《论书》 书法最完备的法则在于正书。至于行书、草书,均为正书的延伸或衍生。不学好正书而去作行草书,尤如没有正经学会说话,就想畅所欲言,哪有这样的道理?苏轼对先学楷书还有一个形象的比喻:“真生行,行生草,真如立,行如行,草如走,未有未能行立而能走者也。”慢步为行,急行为趋,急趋为走。人得先立、后行、再跑。学书也是先正、后行、再草。哪有不会站立就会快跑的人呢﹖

     一说楷书学不好即写草书,则终生写不好楷书。这是清人康有为的看法。他说:“若真书未成,亦勿遽学用笔如飞,习之既惯,则终身不能为真楷也”《广艺舟双楫·学叙》 他的意思是,如果真书没有学好,切不可急于飞笔疾书,那样成了习惯,终身别想再写好真楷。这话说得未免有些过分,但极言学好楷书的重要,不学楷书的危害。

    当然也有主张真、行兼学的。如宋欧阳修就说过他的切身体会。他的做法是:“ 日学草书,双日学真书。真书兼行,草书兼楷,十年不倦当得名。”《试笔》 欧氏单日学草书,双日学楷书,楷和行草交叉学习,坚持十年不间断,可以成为名家。赵构还对真、草兼学讲出了—番道理,他说:“前人多能正书,而后草书。盖二法不可不兼有。”为什么这么说呢﹖“正则端雅庄重,结密得体”,“草则腾蛟起凤,振 笔力,颖脱豪举,终不失真。”《翰墨志》 楷书端庄高雅,结体紧密;草书奋笔疾书、颖毫翻动,龙飞凤舞,但终究不失楷书法则。所以,真正懂得书法的人,都知道要把正、草结合起来,不应偏废。

先学间架

    间架,或叫结字、结体、结构,都是讲字的骨架、字的点画的安排。字的点画位置安放不好,其它都谈不上了。所以,前人教初学者,应先从字的间架学起。明董其昌《容台集》指出:“欲学书先定间架,然后纵横跌宕,惟变所适出。”先把字的间架结构学好,在此基础上,放意挥洒,追求变化,也不至偏离法则。明项穆从反面来说明这个问题。他说:“若分布少明,即思纵巧,运用不熟,便欲标奇,是未学走而先学趋也。书何容易哉”《书法雅言》  字的间架结构还没有完全弄明白,就想放纵取巧;运笔还不熟练,就想标新立异,好比是未学会走就想学跑,书法哪有那么容易的清人冯班自谓在书艺方面下过功夫,他的体会是:“先学间架,古人所谓结字也;间架既明,则学用笔。”间架结构学好了,再学用笔、运笔的方法。冯氏还很具体地告诉人们,如何学习和掌握字的结构。他说:“要知结字之妙,明朝人书,一字看不得,看了误人事。行书法二王起,便是头路;真行用羲之法,以小王发其笔性;草书全用小王,大草书用羲之法;如狂草学旭不如学素”。《钝吟书要》 冯氏说了,这只是他的学书方法,他的体会。学书者也不妨作为一家之言,去领悟其中的道理。

多学法帖

    初学书法,应从临摹碑帖学起。临摹碑帖,主要目的在于学习古人结字的方法,体味古人笔意的妙处。明人丰坊说:“学书,必多学古人法帖,一点一画皆记其来历,然后下笔无俗字。”《童学书程》 多学法帖,把字的点画结构熟记在心,书写起来做到字字有来历,笔笔有依据,自然可以高雅不俗。 通常人们总爱笼统地说“临摹”。实际上,临与摹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也有着不同的功用与效果。

    首先,要明确:“‘临’之与‘摹’,二者迥殊,不可乱也。”宋黄伯思《东观余论》 临和摹差别很大,不可混淆。临是照着古人法帖的字形学写;摹是用纸盖在帖上仿描。所以,“临得势,摹得形”。明李日华《紫桃轩杂缀》 临帖可以得到古人的笔意,摹帖更多地学得字的结构。临与摹的得失利弊,宋人姜夔讲得最清楚,他说:“临书易失古人位置,而多得古人笔意;摹书易得古人位置,而多失古人笔意。”还有一方面效果不一样,即“临书易进,摹书易忘”。原因在于临书“经意”,摹书“不经意”。但是,“唯初学者不得不摹”。《续书谱·临摹》 关键是摹拓时,手有节制管束,容易见到成效。

    围绕着临与摹,书家、论者有多种主张和见解。有的主张书不可摹。这是宋人米芾的见解。他认为:“画可摹,书可临而不可摹。”《书史》有的主张必须摹仿。这是康有为的看法。他认为:“学书必须摹仿,不得古人形质,无自得性情也。”《广艺舟双楫》 他所说的“必须摹仿”的原因是,先从摹仿中得到古人结字的技巧,然后再从中学习古人用笔的情致、神韵。不摹仿,则不易得到这样的成果。也有的主张先摹后临的。康有为不只主张“必须摹仿”,也提倡摹而后临。他说:“欲临碑必先摹仿,摹之数百过,使转行立笔尽肖,而后可临焉。”选好碑帖,先摹拓数百遍,待结体、笔意都酷似原字,此后开始临写,胸中必有准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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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笔方法简述

书法笔法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的笔法包括执笔方法和用笔方法,狭义的笔法仅指用笔的方法。此指狭义。笔法包含笔的运行轨迹、运行速度、笔毫与表现载体的接触部位、笔锋所处的位置、笔的竖立程度和笔的转动状态等。

    一、笔的运行轨迹笔的运行轨迹,指毛笔在书法表现载体(纸、绢、竹、木等)上运动、行进的路线和因此而留下的痕迹。笔的运行轨迹因书体而异,因风格而异。
    正书(含篆、隶、楷)讲究逆锋起笔、回锋收笔。所谓“逆入平出”、“无垂不缩,无往不收”就是对笔的运行轨迹的基本要求。在起笔和收笔的过程中,笔锋往往两次经过同一个点。行笔过程中,笔画圆转处,笔按弧线行进;笔画平直处,笔按直线运动。
    行、草书由于运笔较快,笔意连贯,正书中逆起回收的要求被淡化。一笔之中,笔锋很少两次经过同一点(交叉除外)。同时,行、草书变化丰富,直线条相对较少,笔多按曲线运动,连绵前行。
    从书法的风格来说,方峻、内扌厌的,其转折处(指横折)先提笔上靠,再按笔向内而下,笔意内敛,笔画稍有重合。而圆润外拓者,;转折处则直接向右下按笔,圆转下行,笔意向外拓展。

    二、笔的运行速度
    笔的运行速度,指笔运行的疾涩、快慢。疾,快的意思。但“疾”并非一味的快速,仍须起伏行笔,急遽有力。涩,慢的意思,即行笔要留得住,但又并非停滞不前。字的点画不同,行笔速度亦各异,故有“疾”、“涩”之分。清刘熙载《艺概-书概》云:“古人论用笔,不外疾涩二字。涩非迟也,疾非速也。以迟速为疾涩,而能疾涩者无之。”清蒋和《书法正宗-笔法精解-指法名目》云:“宜疾则疾,不疾则失势,宜涩则涩,不涩则病生。”一般而言,写正书的速度要慢些,但又要有行草的灵动,写行草书则要快些,但又要有正书的稳重。
    笔运行的速度并非一成不变,而是根据具体情形时缓时急,交替前行。

    三、笔与表现载体的接触部位 笔与表现载体的接触部位,即笔毫与表现载体接触的最高部位。我们可以将笔毫先分为三个部分,接近笔管的三分之一称为笔根,接近 笔尖的三分之一称为笔锋,中间的三分之一称为笔腹。笔根以下的部分(即笔腹、笔锋)又可分为三个部分,自下而上依次为一、二、三分笔。如此,则笔毫可大致分为四个部分:笔尖至九分之二处为一分笔,九分之二至九分之四处为二分笔,九分之四至九分之六处为三分笔,九分之六以上的部分为笔根。
    一般而言,用一分笔,线条轻盈、灵动;用二分笔,线条劲健、润泽;用三分笔,线条浑厚、沉稳;用笔根,线条苍迈、野逸。在实际书写过程中,笔毫与表现载体的接触往往在多个部位之间相互转换,以丰富线条的外在形式和内在质量。这种转换是通过提按来实现的,提笔浅行,则笔画轻细,按笔深进,则线条粗重。

    四、笔锋在笔画中所处的位置根据笔锋在笔画中所处位置的不同,用笔方法有中锋、侧锋、偏锋之分。中锋,亦称正锋,指运笔作书时笔锋处于点画中间。为使点画圆润,历来书家多主张“笔笔中锋”。因笔锋在点画中间运行时,墨汁顺笔尖流注而下,均匀渗开,达于四面,点画也就无上重下轻、上轻下重、左重右轻、左轻右重等缺点。故“中锋”乃书法之根本笔法。“锥画沙”、“屋漏痕”即中锋之喻。清王澍《论书剩语》云:“中锋者,谓运锋在笔画之中,平侧偃仰,惟意所使,用其既定也端若引绳。如此则笔锋不倚上下,不偏左右,乃能八面出锋,笔至八面出锋,斯施不当矣。”
    偏锋,即运笔时将笔之锋尖偏在点画之一面。写出的点画往往有轻重不匀,一边光一边毛等弊病。一般书家以偏锋为败笔。
    侧锋,指运笔时笔锋所处的位置在中锋与偏锋之间的一种用笔方法。侧锋用笔是中锋用笔的必要补充。在以中锋为主的前提下,适当运用侧锋,可使点画痛快淋漓,跌宕多姿,富有变化。正如古人所说的“正以取劲,侧以取妍。”“正以主骨,侧以取态。”我们在王羲之、苏轼、米芾等书法大家的作品中常可见到侧锋笔法的运用。

    五、笔的竖立程度 根据笔与书法表现载体的平面是否垂直和笔的倾斜方向与运行轨迹的关系,笔的竖立程度可分为垂直(基本垂直)、与运行轨迹基本一致的倾斜和与运行轨迹不一致的倾斜三种情形。
    垂直,指笔与表现载体的平面呈基本垂直状态。这是中锋用笔时笔的基本状态。明赵宦光《寒山帚谈-用材》云:“正锋全在握管,握管直则求其锋侧不可得也。握管袤则求其锋正不可得也。”
    与运行轨迹基本一致的倾斜,指笔的倾斜方向与笔欲往或既过的方向基本一致。有笔毫在后、笔杆在前(可称为“拖”)及笔毫在前、笔管在后(可称为“推”)两种情况。当代书家雷志雄作篆书多用“拖”法,而何应辉作书则常用“推”法。与运行轨迹不一致的倾斜,指笔管偏出点画之一侧的倾斜,通常的情况是笔尖在点画一侧,而笔管则倒向另一侧。侧锋用笔多用此法。若笔管过于倾斜,笔腹着纸横行,则为偏锋,不可用,用则扁薄。

    六、笔的转动状态 根据笔在运行过程中是否转动,用笔方法分转笔和不转笔两种。转笔,指运笔时执笔之手指与笔管的接触部位不断发生变化,捻动笔管,令笔管转动的用笔方法。不转笔,其意相反。
    转笔是笔法的重点,也是书法之“法”的重要方面,中锋行笔的基本条件,因为只有转笔才能“令笔锋常在画中行”。“担夫与公主争道”、“鹅划水”就是古人对转笔的生动比喻。“道”、“鹅”即笔杆,“担夫与公主”、“鹅掌”即笔杆两侧之手指,“争”、“划”即是两侧手指的来回捻转。
    转笔的方向应视笔的运行轨迹而定。如相向之两竖,行笔时左竖左转,右竖右转。而相背之两竖,其转笔之方向则相反,左竖右转,右竖左转。横画则视其俯仰,折画则视其外拓内扌厌来确定笔转动的方向。反过来说,则不同的转笔方向决定笔画的运行轨迹和书法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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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法技法之古代用笔论
  书法在用笔,用笔贵用锋。用锋之说,吾闻之矣,或曰正锋,或曰中锋,或曰出锋,或曰侧锋,或曰偏锋。所谓“中锋”者,自然要先正其笔。……笔正则锋易于正。中锋即是正锋,自不必说,而余则偏有说焉。笔管以竹为之,本是直而不曲,其性刚,欲使之正,则竟正;笔头以毫为之,本是起易倒,其性柔,欲使之正,却难保其不偃。倘无法以驱策之,则管竖,而笔头已卧,可谓之中锋乎?又或极力把持,收其锋于笔尖之内,贴毫根于纸素之上,如以箸头画字一般,是笔则正矣,中矣,然锋已无矣,尚得谓之锋乎!或曰:“此藏锋法也。”试问:所谓藏锋者,藏锋于笔头之内乎?抑藏锋于字画之内乎?必有爽然失恍然悟者。第藏锋画内之说,人亦知之,知之而谓“惟藏锋乃是中锋 中锋无不藏锋”,则又未尽 然也。盖藏锋、中锋之法,如匠人钻物然,下手之始,四面展动,乃可入木三分。既定之后,则钻已深入,然后持这以正。字法亦然 ,能中锋自能藏锋,如锥画沙,如印印泥,正谓正也。然笔锋所到,收处、结处、掣笔映带处,亦正有出锋者。字锋出,笔锋亦出。笔锋虽出,而是笔尖之锋,则藏锋、出锋皆谓之中锋,不得专以藏锋为中锋也。
作字之法,先使腕灵笔活,凌空取势,沉着痛快,淋漓酣畅,纯任自然,不可思议。能将此笔正用、侧用、顺用、逆用、重用、轻用、虚用、实用,擒得定,纵得出,遒得紧,拓得开,浑身都是解数,全仗笔尖毫末锋芒指使乃为合拍。
凡作书,不可信笔,重思尝言之。盖以信笔则中无主宰,波画易偃故也。吾谓信笔固不可,太矜意亦不可。意为笔笔意阑;笔为意拘,则笔死。要使我顺笔性,笔随我势,两相得则两相融,而字之妙处从此出矣。---------清-周星莲《临池管见》


夫用笔之法,先急回,回疾下;如鹰望鹏逝,信之自然,不得重改。送脚,若游鱼得水;舞笔,如景山兴云。或卷或舒、乍轻乍重,善深思之,理当自见矣。
秦-李斯《论用笔》

夫书肇于自然,自然既立,阴阳生矣,阴阳既生,形势出矣。藏头护尾,国在其中,下笔用力,肌肤之丽。故曰:势来不可止,势去不可遏,惟笔软则奇怪生焉。
  凡落笔结字,上皆覆下,下以承上,使其形势递相映带,无使势背。
  转笔,宜左右回顾,无使节目孤露。
  藏锋,点画出入之迹,欲左先右,至回左亦尔。
  藏头,圆笔属纸,令笔心常在点画中行。
  护尾,画点势尽,力收之。
  疾势,出于啄磔之中,又在竖笔紧趯之内。
  掠笔,在于趱锋峻趯用之。
  涩势,在于紧*战行之法。
  横鳞,竖勒之规。
  此名九势,得之虽无师授,亦能妙合古人。须翰墨功多,即造妙境耳。
东汉 蔡邕《九势》


书法之妙,全在运笔,该举其要,尽于方圆。操纵极熟,自有巧妙。方用顿笔。提笔中含,顿笔外拓。中含者浑劲,外拓者雄强。中含者,篆之法也;外拓者,隶之法也。提笔婉而通,顿笔精而密。圆笔者萧散超逸,方笔者凝整沉著。提则筋劲,顿则血融。圆则用抽,方则用挈。圆笔使转用提,而以顿挫出之。方笔使转用顿,而以提挈出之;圆笔出以险,则得劲;方笔出以颇,则得骏。提笔如游丝袅空,顿笔如狮狻蹲地。妙处在方圆并用,不方不圆,或体方而用圆,或用方而体圆,或笔方而章法圆,神而明之,存乎其人矣。
清 康有为《广艺舟双楫》


凡书要笔笔按、笔笔提。辨按尤当于起笔处,辨提尤当于止笔处。书家于提、按二字,有相合而无相离。故用笔重处正须飞提、用笔轻处正须实按,始能免堕、飘二病。
  书有振、摄二法。索靖之笔短意长,善摄也;陆柬之之节节加劲,善振也。
  行笔不论迟速,期于备法。善书者虽速而法备,不善书者虽迟而法遗。然或遂贵速而*迟,则又误矣。
清 刘熙载《艺概》


若不端严手笔,无以表记心灵。 乱散漫之形。若能如此,作书不论大小,均不患无成矣。
晋 王羲之《笔书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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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夫人《笔阵图》:
  夫三端之妙,莫先乎用笔;六艺之奥,莫重乎银钩。昔秦丞相斯,见周穆王书,七日兴叹,患其无骨。蔡尚书邕,入鸿都观碣,十旬不返,嗟其出群。故知达其源者少,喑于理者多。近代以来,殊不师古,而缘情弃道,才记姓名,或学不该赡,闻见又寡,致使成功不就,虚费精神,自非通灵感物,不可与谈斯道矣。今删李斯笔妙,更加润色,总七条并作其形容,列事如左,贻诸子孙,永为模范,庶将来君子时复览焉。笔要取崇山绝仞中兔毛,八九月收之。其笔头长一寸,管长五寸,锋齐腰强者。其砚取前涸新石,润涩相兼,浮津耀墨者。其墨取庐册之松烟,代郡之鹿胶,十年以上,强如石者为之。纸取东阳鱼卵,虚柔滑净者。凡学书字,先学执笔,若真书去笔头二寸一分,若行草书去笔头三寸一分执之。下笔点画波撇、屈曲,皆须尽一身之力而送之。初学先大书,不得从小。善鉴者不写,善写者不鉴。善笔力者多骨,不善笔力者多肉,多骨微肉者谓之筋书,多肉微骨者谓之墨猪。多力丰筋者圣,无力无筋者病。一一从其消息而用之。
  一[横]如千里阵云,隐隐然其实有形。
  丶[点]如高峰坠石,磕磕然实如崩也。
  丿[撇]陆断犀象。
  乙[折]百钧弩发。
  丨[竖]万岁枯藤。
  丶[捺]崩浪雷奔。
  刁[横折弯钩,以“刁”代替]劲弩筋节。
  右七条笔阵出入斩斫图,执笔有七种:有心急而执笔缓者,有心缓而执笔急者。若执笔近而不能紧者,心手不齐,意后笔前者败。若执笔远而急,意前笔后者胜。又有六种用笔:结构员备如篆法,飘飘洒落如章草,凶险可畏如八分,窈窕出入如飞白,耿介特立如鹤头,郁拔纵横如古隶。然心存委曲,每为一字各象其形,斯造妙矣,书道毕矣。永和四年上虞制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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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羲之《题笔阵图后》:

  夫纸者阵也,笔者刀鞘也,墨者鍪甲也,水砚者城池也,心意者将军也,本领者副将也,结构者谋略也,飏笔者吉凶也,出入者号令也,屈折者杀戮也。夫欲书者,先乾研黑,凝神静思,预想字形,大小偃仰,平直振动,令筋脉相连,意在笔前,然后作字。若平直相似,状如算子,上不方整,前后齐平,此不是书,但得其点画耳。昔宋翼常作此书,其师钟繇叱之,翼三年不敢见繇,即潜心改迹。每作一波,常三过折笔,每作一口,常隐锋而为之,每作一横画,如列阵之排云,每作一弋,如百钧之弩发,每作一点,如高峰坠石,口口口口屈折如钢钩,每作一牵,如万岁枯藤,每作一放纵,如足行之趣骤。翼先来书恶,晋太康中,有人于许下破钟繇墓,遂得笔势论,翼读之,依此法学书,名遂大振。欲真书及行书,皆依此法。若欲学草书,又有别法。须缓前急后,字体形势状如龙蛇,相钩连不断,仍须#秷侧起复。用笔亦不得使齐平大小一等。每作一字,须有点处,且作余字总竞,然后安点,其点须空中遥掷笔作之。其草书亦复须篆势八分古隶相杂。亦不得急令墨不入纸。若急作意思浅薄,而笔即直过。惟有章草及章程行押等不用此势,但用击石波而已,其击石波者缺波也。又八分更有一波谓之隼尾波,即钟公泰山铭及魏文帝受禅碑中已有此体。夫书先须引八分章草入隶字中,发人意气,若直取俗字,则不能先发。予少学卫夫人书,将谓大能,及渡江北游名山,见李斯、曹喜等书,又之许下见钟繇、梁鹄书,又之洛下,见蔡邕石经,三体书,又于从兄洽处见张昶华岳碑,始知学卫夫人书徒费年月耳。遂改本师,仍于众碑学习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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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意赞:
  书之妙道,神采为上,形质次之,兼之者方可绍于古人。以斯言之,岂易多得?必使心忘于笔,手忘于书,心手达情,书不忘想,是谓求之不得,考之即彰。乃为《笔意赞》曰:
  剡纸易墨,心圆管直。浆深色浓,万毫齐力。先临《告誓》,次写《黄庭》。骨丰肉润,人妙通灵。努如植槊,勒若横钉。开张风翼,耸擢芝英。粗不为重,细不为轻。纤微向背,毫发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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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过庭《书谱》

  夫自古之善书者,汉魏有钟张之绝,晋末称二王之妙。王羲之云:“顷寻诸名书,钟张信为绝伦,其徐不足观。”可谓钟张云没,而羲献继之。又云:“吾书比之钟张,钟当抗行,或谓过之。张草犹当雁行。然张精熟,池水尽墨,假令寡人耽之若此,未必谢之。”此乃推张迈钟之意也。考其专擅,虽未果于前规;摭以兼通,故无惭于即事。评者云:“彼之四贤,古今特绝;而今不逮古,古质而今研。”夫质以代兴,妍因俗易。虽书契之作,适以记言;而淳醨一迁,质文三变,驰鹜沿革,物理常然。贵能古不乖时,今不同弊,所谓“文质彬彬。然后君子。”何必易雕宫于穴处,反玉辂于椎轮者乎!又云:“子敬之不及逸少,犹逸少之不及钟张。”意者以为评得其纲纪,而未详其始卒也。且元常专工于隶书,伯英尤精于草体,彼之二美,而逸少兼之。拟草则馀真,比真则长草,虽专工小劣,而博涉多优;总其终始,匪无乖互。谢安索善尺牍,而轻子敬之书。子敬尝作佳书与之,谓必存录,安辄题后答之,甚以为恨。安尝问敬:“卿书何如右军?”答云:“故当胜。”安云:“物论殊不尔。”于敬又答:“时人那得知!”敬虽权以此辞折安所鉴,自称胜父,不亦过乎!且立身扬名,事资尊显,胜母之里,曾参不入。以于敬之豪翰,绍右军之笔札,虽复粗传楷则,实恐未克箕裘。况乃假託神仙,耻崇家范,以斯成学,孰愈面墙!后羲之往都,临行题壁。子敬密拭除之,辄书易其处,私为不恶。羲之还,见乃叹曰:“吾去时真大醉也!”敬乃内惭。是知逸少之比钟张,则专博斯别;子敬之不及逸少,无或疑焉。

  余志学之年,留心翰墨,昧钟张之馀烈,挹羲献之前规,极虑专精,时逾二纪。有乖入木之术,无间临池之志。观夫悬针垂露之异,奔雷坠石之奇,鸿飞兽骇之资,鸾舞蛇惊之态,绝岸颓峰之势,临危据槁之形;或重若崩云,或轻如蝉翼;导之则泉注,顿之则山安;纤纤乎似初月之出天涯,落落乎犹众星之列河汉;同自然之妙,有非力运之能成;信可谓智巧兼优,心手双畅,翰不虚动,下必有由。一画之间,变起伏于锋杪;一点之内,殊衄挫于毫芒。况云积其点画,乃成其字;曾不傍窥尺犊,俯习寸阴;引班超以为辞,援项籍而自满;任笔为体,聚墨成形;心昏拟效之方,手迷挥运之理,求其妍妙,不亦谬哉!然君子立身,务修其本。杨雄谓:“诗赋小道,壮夫不为。”况复溺思毫厘,沦精翰墨者也!夫潜神对奕,犹标坐隐之名;乐志垂纶,尚体行藏之趣。詎若功定礼乐,妙拟神仙,犹埏埴之罔穷,与工炉而并运。好异尚奇之士;玩体势之多方;穷微测妙之夫,得推移之奥赜。著述者假其糟粕,藻鉴者挹其菁华,固义理之会归,信贤达之兼善者矣。存精寓赏,岂徒然与?而东晋士人,互相陶淬。室于王谢之族,郗庾之伦,纵不尽其神奇,咸亦挹其风味。去之滋永,斯道愈微。方复闻疑称疑,得末行末,古今阻绝,无所质问;设有所会,缄秘已深;遂令学者茫然,莫知领要,徒见成功之美,不悟所致之由。或乃就分布于累年,向规矩而犹远,图真不悟,习草将迷。假令薄能草书,粗传隶法,则好溺偏固,自阂通规。詎知心手会归,若同源而异派;转用之术,犹共树而分条者乎?加以趁变适时,行书为要;题勒方幅,真乃居先。草不兼真,殆于专谨;真不通草,殊非翰札,真以点画为形质,使转为情性;草以点画为情性,使转为形质。草乖使转,不能成字;真亏点画,犹可记文。回互虽殊,大体相涉。故亦傍通二篆,俯贯八分,包括篇章,涵泳飞自。若毫厘不察,则胡越殊风者焉。至如钟繇隶奇,张芝草圣,此乃专精一体,以致绝伦。伯英不真,而点画狼藉;元常不草,使转纵横。自兹己降,不能兼善者,有所不逮,非专精也。虽篆隶草章,工用多变,济成厥美,各有攸宜。篆尚婉而通,隶欲精而密,草贵流而畅,章务检而便。然后凛之以风神,温之以妍润,鼓之以枯劲,和之以闲雅。故可达其情性,形其哀乐,验燥湿之殊节,千古依然;体老壮之异时,百龄俄顷,磋呼,不入其门,讵窥其奥者也!又一时而书,有乖有合,合则流媚,乖则雕疏,略言其由,各有其五:神怡务闲,一合也;感惠徇知,二合也;时和气润,三合也;纸墨相发,四合也;偶然欲书,五合也。心遗体留,一乖也;意违势屈,二乖也;风燥日炎,三乖也;纸墨不称,四乖也;情怠手阑,五乖也。乖合之际,优劣互差。得时不如得器,得器不如得志,若五乖同萃,思遏手蒙;五合交臻,神融笔畅。畅无不适,蒙无所从。当仁者得意忘言,罕陈其要;企学者希风叙妙,虽述犹疏。徒立其工,未敷厥旨。不揆庸昧,辄效所明;庶欲弘既往之风规,导将来之器识,除繁去滥,睹迹明心者焉。

  代有《笔阵图》七行,中画执笔三手,图貌乖舛,点画湮讹。顷见南北流传,疑是右军所制。虽则未详真伪,尚可发启童蒙。既常俗所存,不藉编录。至于诸家势评,多涉浮华,莫不外状其形,内迷其理,今之所撰,亦无取焉。若乃师宜官之高名,徒彰史牒;邯郸淳之令范,空著缣缃。暨乎崔、杜以来,萧、羊已往,代祀绵远,名氏滋繁。或藉甚不渝,人亡业显;或凭附增价,身谢道衰。加以糜蠢不传,搜秘将尽,偶逢缄赏,时亦罕窥,优劣纷纭,殆难覼缕。其有显闻当代,遗迹见存,无俟抑扬,自标先后。且六文之作,肇自轩辕;八体之兴,始于嬴政。其来尚矣,厥用斯弘。但今古不同,妍质悬隔,既非所习,又亦略诸。复有龙蛇云露之流,龟鹤花英之类,乍图真于率尔,或写瑞于当年,巧涉丹青,工亏翰墨,异夫楷式,非所详焉。代传羲之与子敬笔势论十章,文鄙理疏,意乖言拙,详其旨趣,殊非右军。且右军位重才高,调清词雅,声尘未泯,翰牍仍存。观夫致一书,陈一事,造次之际,稽古斯在;岂有贻谋令嗣,道叶义方,章则顿亏,一至于此!又云与张伯英同学,斯乃更彰虚诞。若指汉末伯英,时代全不相接;必有晋人同号,史传何其寂寥!非训非经,宜从弃择。夫心之所达,不易尽于名言;言之所通,尚难形于纸墨。粗可仿佛其状,纲纪其辞。冀酌希夷,取会佳境。阙而末逮,请俟将来。今撰执使转用之由,以祛未悟。执谓深浅长短之类是也;使谓纵横牵掣之类是也;转谓钩环盘纡之类是也;用谓点画向背之类是也。方复会其数法,归于一途;编列众工,错综群妙,举前人之未及,启后学于成规;窥其根源,析其枝派。贵使文约理赡,迹显心通;披卷可明,下笔无滞。诡辞异说,非所详焉。然今之所陈,务稗学者。但右军之书,代多称习,良可据为宗匠,取立指归。岂惟会古通今,亦乃情深调合。致使摹蹋日广,研习岁滋,先后著名,多从散落;历代孤绍,非其效与?试言其由,略陈数意:止如《乐毅论》、《黄庭经》、《东方朔画赞》、《太史箴》、《兰亭集序》、《告誓文》,斯并代俗所传,真行绝致者也。写《乐毅》则情多佛郁;书《画赞》则意涉瑰奇;《黄庭经》则怡怿虚无;《太史箴》又纵横争折;暨乎《兰亭》兴集,思逸神超,私门诫誓,情拘志惨。所谓涉乐方笑,言哀已叹。岂惟驻想流波,将贻啴嗳之奏;驰神睢涣,方思藻绘之文。虽其目击道存,尚或心迷议舛。莫不强名为体,共习分区。岂知情动形言,取会风骚之意;阳舒阴惨,本乎天地之心。既失其情,理乖其实,原夫所致,安有体哉!夫运用之方,虽由己出,规模所设,信属目前,差之一豪,失之千里,苟知其术,适可兼通。心不厌精,手不忘熟。若运用尽于精熟,规矩谙于胸襟,自然容与徘徊,意先笔后,潇洒流落,翰逸神飞,亦犹弘羊之心,预乎无际;庖丁之目,不见全牛。尝有好事,就吾求习,吾乃粗举纲要,随而授之,无不心悟手从,言忘意得,纵未穷于众术,断可极于所诣矣。若思通楷则,少不如老;学成规矩,老不如少。思则老而愈妙,学乃少而可勉。勉之不已,抑有三时;时然一变,极其分矣。至如初学分布,但求平正;既知平正,务追险绝,既能险绝,复归平正。初谓未及,中则过之,后乃通会,通会之际,人书俱老。仲尼云:“五十知命”、“七十从心。”故以达夷险之情,体权变之道,亦犹谋而后动,动不失宜;时然后言,言必中理矣。是以右军之书,末年多妙,当缘思虑通审,志气和平,不激不历,而风规自远。子敬已下,莫不鼓努为力,标置成体,岂独工用不侔,亦乃神情悬隔者也。或有鄙其所作,或乃矜其所运。自矜者将穷性域,绝于诱进之途;自鄙者尚屈情涯,必有可通之理。磋乎,盖有学而不能,未有不学而能者也。考之即事,断可明焉。然消息多方,性情不一,乍刚柔以合体,忽劳逸而分驱。或恬憺雍容,内涵筋骨;或折挫槎枿,外曜锋芒。察之者尚精,拟之者贵似。况拟不能似,察不能精,分布犹疏,形骸未捡;跃泉之态,未睹其妍,窥井之谈,已闻其丑。纵欲唐突羲献,诬罔钟张,安能掩当年之目,杜将来之口!慕习之辈,尤宜慎诸。至有未悟淹留,偏追劲疾;不能迅速,翻效迟重。夫劲速者,超逸之机,迟留者,赏会之致。将反其速,行臻会美之方;专溺于迟,终爽绝伦之妙。能速不速,所谓淹留;因迟就迟,讵名赏会!非其心闲手敏,难以兼通者焉。假令众妙攸归,务存骨气;骨既存矣,而遒润加之。亦犹枝干扶疏,凌霜雪而弥劲;花叶鲜茂,与云日而相晖。如其骨力偏多,遒丽盖少,则若枯槎架险,巨石当路,虽妍媚云阙,而体质存焉。若遒丽居优,骨气将劣,譬夫芳林落蕊,空照灼而无依;兰沼漂萍,徒青翠而奚托。是知偏工易就,尽善难求。虽学宗一家,而变成多体,莫不随其性欲,便以为姿:质直者则径侹不遒;刚佷者又倔强无润;矜敛者弊于拘束;脱易者失于规矩;温柔者伤于软缓,躁勇者过于剽迫;狐疑者溺于滞涩;迟重者终于蹇钝;轻琐者淬于俗吏。斯皆独行之士,偏玩所乖。 《易》曰:“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况书之为妙,近取诸身。假令运用未周,尚亏工于秘奥;而波澜之际,已浚发于灵台。必能傍通点画之情,博究始终之理,镕铸虫篆,陶均草隶。体五材之并用,仪形不极;象八音之迭起,感会无方。至若数画并施,其形各异;众点齐列,为体互乖。一点成一字之规,一字乃终篇之准。违而不犯,和而不同;留不常迟,遣不恒疾;带燥方润,将浓遂枯;泯规矩于方圆,遁钩绳之曲直;乍显乍晦,若行若藏;穷变态于毫端,合情调于纸上;无间心手,忘怀楷则;自可背羲献而无失,违钟张而尚工。譬夫绛树青琴,殊姿共艳;隋殊和璧,异质同妍。何必刻鹤图龙,竟惭真体;得鱼获兔,犹恡筌蹄。闻夫家有南威之容,乃可论于淑媛;有龙泉之利,然后议于断割。语过其分,实累枢机。吾尝尽思作书,谓为甚合,时称识者,辄以引示:其中巧丽,曾不留目;或有误失,翻被嗟赏。既昧所见,尤喻所闻;或以年职自高,轻致陵诮。余乃假之以湘缥,题之以古目:则贤者改观,愚夫继声,竞赏豪末之奇,罕议锋端之失;犹惠侯之好伪,似叶公之惧真。是知伯子之息流波,盖有由矣。夫蔡邕不谬赏,孙阳不妄顾者,以其玄鉴精通,故不滞于耳目也。向使奇音在爨,庸听惊其妙响;逸足伏枥,凡识知其绝群,则伯喈不足称,伯乐未可尚也。至若老姥遇题扇,初怨而后请;门生获书几,父削而子懊;知与不知也。夫士屈于不知己,而申于知己;彼不知也,曷足怪乎!故庄子曰:“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老子云:“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之则不足以为道也。岂可执冰而咎夏虫哉!”自汉魏已来,论书者多矣,妍蚩杂糅,条目纠纷:或重述旧章,了不殊于既往;或苟兴新说,竟无益于将来;徒使繁者弥繁,阙者仍阙。今撰为六篇,分成两卷,第其工用,名曰书谱,庶使一家后进,奉以规模;四海知音,或存观省;缄秘之旨,余无取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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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论:元—郑杓、刘有定《衍极并注》 
  谓“极为中之至”何也?言至中,则可以为极。天有天之极,屋有屋之极,皆批其至中而言之。若夫学者之用中,则当知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之义,子曰“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衍极》之为书,亦以其鲜久而作也。呜呼!书道其至矣乎!君子无所不用其极,况书道乎!

  若夫执笔之妙,书道之玄,则钟。王不能变乎蔡邕,蔡邕不能变乎古。今古虽殊。其理则一,故钟、王虽变新奇,而不失隶古意。瘐、谢、萧、阮、守法而法存;欧、虞、褚、薛、窃法而法分。降而为黄、米诸公之放荡。持法外之意,周、吴辈则漫法矣。下而至于即之之徒,怪诞百出,书怀极矣。夫书,心画也,有诸中必形诸外。甚矣,学之不明也久矣!人心之所养者不厚,其发于外者从可知也。是以立言之电,不能无偷孱民之叹。然中间赖有作者,如张、颜、李、蔡数公,愤然独悟,一洗敝习,翰回古意,而继书之脉。

  噫,余独未见新巧而古抽也!传不云乎?释仪的妄发者,虽中亦不为巧矣,夫质而不文,行而不远。周鼎著,俾衔其指,经示大巧之不可为也,极而已矣!夫字有九德,九德则法。法始乎宠羲,成乎轩、颉、盛乎三代,革乎秦、汉、极乎晋、唐、万世相因。体有损益,而九德莫之有损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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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董其昌:《画禅室随笔》 
  “诗不求工字不奇,天真烂漫是吾师。”东海先生语也,宜其名高一世。
  书道只在巧妙二字,拙则直率而无化境矣。
  字之巧处在于用笔,尤在用墨,然非多见古人真迹。不足与此窍也。
  作书须得提起,不可信笔,盖信笔则其波画皆无力。提得笔起,则一转一束,处皆有主宰,转、束二字,书家妙诀也。今人只是笔作主,未尝运笔。
  作书最要泯没棱痕,不使笔笔在纸素成刻板样。
  用墨须有润,不可使其枯燥,尤忌浓肥,肥则大恶道矣。
  书家好观《阁帖》,此正是病,盖五著辈绝不识晋。唐人笔意,专得其形,故多正局。字须奇岩潇洒,时出新致,以奇为正,不主故常。此想象吴兴所未尝梦见者,催米痴能会其趣耳。今当以王僧虔、陶隐居、大令帖几种为宗。余俱不必学。
  古人作书,必不作正局,盖以奇为正,此赵吴兴所以不人晋,唐门室也。《兰亭》非不正,其纵岩用笔处,无迹可寻,若形模相公,转去转远。柳公权云“笔正”须善学柳下惠参之。余学书三十年,见此意耳。
  须结字得势,海岳自谓集古字,盖于绪字最留意。
  晋、唐人结字,须一一录出,时常参取,此最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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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论:清—刘熙载:《书慨》 
  圣人作《易》,立篆以尽。意,先天,书之本也:篆,后天,书之用也。
  书之有隶生于篆,如音之有微生于宫。故篆取力气长,隶取势险节短,盖运笔与奋笔之辩也。
  正书居静以洽动,草书居动以洽静。
  书要兼备阴阳二气。大凡沈著屈郁,阴也;奇拔豪达,阳也。
  高韵深情,坚质浩气,缺一不可以为书。
  怪石以丑为美,丑到极处,便是美到极处。一丑字中丘壑未易尽言。
  学书者始由不工求工,继由工求不工。不工者,工之极也。
  书家一尚熟,而熟有精粗深浅之别,楷能用生为熟。熟乃可贵自世之轻俗滑易当之,而真熟亡矣。
  篆尚婉而通,南帖似之;隶欲精而密,北碑似之。
  北书以骨胜,南书以韵胜然北自有北之韵,南自有南之骨也。唐太宗论书曰:“吾之所为,皆先作意,是以果能成。”虞世南作《笔髓》,其一为《辩煮》,盖书虽重法,然意乃法之所受命也。
  东坡论吴道子画“出新煮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推之于书,但尚法度与豪放,而无新意妙理,末矣。
  它书,法多于意;草书,意多于法。故不善言草者,意法相害,善言草者,意法相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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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包世臣:《艺舟双楫》 
  书艺始于指法,终于行间。
  问:先生尝云:“道苏须汰烂漫,由董宜避凋疏。”烂漫、凋疏。章法中事乎?笔法中事乎?汰之。避之。从何处著手?
  烂漫、凋疏。见于章法而源于笔法。花到十分烂漫者,菁化内幅,而颜色外褪也;草木秋深,叶凋而枝疏者,以生意内凝,而生气外蔽也。书之烂漫,由于力弱,笔不能摄墨,指不能伏笔,任意出之,故凋疏之态在幅首尤甚。汰之,避之,唯在练笔。笔中实测积成字,累成行,成行,而气皆满,气满则二弊去矣。
  用笔之法,见于画之两端,古人雄厚恣肆令人断不可企及者,则在画之中截。盖两端出入操纵之故,尚有迹象可寻;其中截之所以丰而不怯。之前而不空者。非骨势油达,不能幸致。更有以两端雄肆而弥使中截空怯者,试取古帖横直画,隶其两端而玩其中截,则人共见矣。
  北碑体多旁出,《郑文公碑》字独真正,而篆势。分韵,草情毕具。其中布白本《乙瑛》、画本《石鼓》,与草同源,故自署曰草篆,不言分者,体近易见。以《中明坛》题欲。《云峰山五言》验之,为中岳物生无疑,碑称其“才冠秘颖,研图注篆。”不虚耳。
  北碑字有定法,而出之自在,故多变态;唐人书无定势,而出之矜持,故形楹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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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康有为《广艺舟双楫》 

  变者,天也。

  吾谓书莫盛于汉,非独其气体之高,亦其变制最多,牢百代。杜度作草,蔡邕作飞白刘德升作行书,皆汉人也。晚季变真楷,后世莫能外,盖体制至汉,变已极矣。

  北碑当魏世,隶、楷错变,无体不有,综其大致,体庄茂而者以逸气,力沉着而出以涩笔,要以茂密为宗,当汉末至此百年,今古相际,文质斑。当为今之隶之极盛矣。

  古今之中。唯南碑与魏为可宗。可宗为何?日“有十美”一曰魄力雄强,二曰气旬辉穆,三曰笔法跳跃,四曰点画峻厚,五曰意态奇逸,六曰精神飞动,七曰兴趣醋足,八曰骨法铜达,九曰结构天成,十曰血肉丰美,是十美者,唯魏碑,南碑有之。

  今日欲尊帖学,则翻之已怀,不得不尊碑:欲尚唐碑,则磨之已坏,不得不尊南,北朝碑。尊之者,非以其古也:笔画完好,精神流露,易于临摹,一也:可以考隶楷之变,二也:可以考后世之源流,三也:唐言结构,宋尚意态,六朝碑各体毕备,四也:笔法舒长刻人,雄奇角出,迎接不暇,实为唐。宋之所无有,五也:有是五者,不变宜于尊乎!

  综而论之,书学与洽法,势变略同,周以前为一体势,汉为一体势。魏晋至今为一体势,皆千数百年一变,后之有变可以前事验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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