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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基地

 昵称535749 2016-04-24
2016-04-23 21:00 | 豆瓣:邓安庆

(一)

母亲最近谈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大坝下面那块菜园上的厕所了。是个茅厕,占地不多,盖在菜园的一角,现在它被胖爷给拆了。母亲对此很生气,吃完晚饭,她就让我父亲去找胖爷说一下这个事情,“都不通知我们一声,说拆就拆,是么子意思?”父亲赖在灶屋不动脚,“自家兄弟,算了。”母亲嗓门高了起来:“你不说我去说,人家都欺负你头上来咯,你还念及人家是你兄弟。是兄弟,会做这么过分?”父亲不情愿地起身往外走,“好好,我去就是咯。”说完,便走了。

胖爷是我堂叔,四爷爷的小儿子。还在老屋子住的时候,我们是邻居,关系向来都是不错的。

我帮着母亲洗好了碗,扫好了地,父亲也回来了。母亲问起来,父亲闷声闷气地回:“他说跟见炎说过这个事情。”见炎爷也是我堂叔,我五爷爷的大儿子,他家就住在我们新屋旁边,中间隔了一条水泥路。母亲说:“见炎也是的,这件事为么子不告诉我们。”母亲又要父亲去见炎问问看。父亲又一次迟疑着说:“都这么晚咯,明天再问。”母亲往窗外看看,见炎爷家里的灯还是亮着的,便说:“这件事一定要问清楚,不能不明不白地吃亏。”父亲又一次出门了。

我不解地问母亲:“为么子胖爷拆了我们家的厕所,不告诉我们却去告诉见炎爷。”母亲给我讲了一下事情的由来,原来都是跟宅基地有关。三年前,我们打算盖新房。一般盖房的话,都是拆了旧屋,然后再在原有的地基上盖新屋。但我父亲考虑新屋未来留给我们兄弟两个住,他们等老了还是住老屋,所以他决定在垸的后头菜地上盖房子。这就要有一整块新的宅基地。

父亲选中的地方,是三家的菜园,他们是必勇家、水花家和德胜家。我家拿出相同面积的地,来跟他们调换即可。水花是我妈妈好友、德胜是我家叔爷,都好说。必勇家的菜园有个麻烦之处,在于我们要跟他调换的菜园离他们家太远。父亲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自家叔爷见炎的菜园跟必勇家很近,他家不种菜,因此见炎的菜园给必勇,而我家的菜园给见炎。虽然是给了,菜还是我们种,见炎爷家里需要吃菜,直接去我们菜园拿就是了。但当初调换的时候又出现了一个新问题:见炎家的菜园是1升5,而我家菜园是2升2,多出来的部分当时并没有说透,因为都是自家亲戚。而我们家的厕所就是盖在这多出来的一块地上。

今年,胖爷也准备盖新屋子了。他把宅基地选在我们家调换给见炎的那块菜园上。原来都是以地换地,现在不一样了。胖爷本来用相同面积的地来那块菜园,见炎爷不同意,因为他不种地,他的想法是胖爷拿钱来买。胖爷为此心理很不舒服,认为自家兄弟还讲钱有点太过,而见炎爷参考别人家换地的价钱,认为自己给胖爷开的价钱太低,心里也不舒服。但两家既然已经口头上谈妥了,胖爷就开始着手收拾菜园,准备下周开工了。也就是在此刻,他把我们家的厕所也给拆了。

父亲从见炎家回来后,脸上的神色不太好,母亲一看就知道了,“他晓得这个事是啵?”父亲点头,顿了一下,说:“他说这个菜园既然已经是他了,要么样处理自然他说了算。”母亲反问:“你冇跟他说,俺跟他调换是那1升五的地,剩下的还是俺自家的?”父亲点头说:“我说咯。他一听还生气了,说当年换菜园肯定是整块换的,哪里有换了一截剩下的是自家的道理?”母亲一听也生气了,“肯定是1升5换1升5,他为么子这么不讲理?我去说一下。”说着起身要去,被父亲拦住了,“算咯,不必伤了和气。”母亲瞪了父亲一眼,“你就晓得怕麻烦。俺以后到哪里去上厕所?”我奇怪地问母亲,“俺自家屋里有冲水的卫生间,为么子还要那个茅厕?”母亲说:“以后我和你爷都要搬到老屋住,肯定要有个厕所。”

以我母亲的看法,既然胖爷这边是准备拿钱给见炎爷,那多出去的一块我们也不要钱了,只要能给我们重新找个地方盖个厕所就行了。胖爷提出给我们几百块钱算了,再重新盖实在是太麻烦了。但我母亲认为这不是钱的问题,说出来也难听,只要找个地方给我们盖了就好。而见炎爷认为当初换了地,就应该是全部换了,怎么又多出来这个厕所的事情,他也觉得实在麻烦。但他不知道麻烦的事情还在后面。

(二)

就在母亲要求胖爷重新给我们家盖厕所的第二天中午,我在阳台上看书,对面见炎家里婶娘正在灶屋做饭,见炎爷在外面扫地。会云爷骑着电动车就过来了,刚一停车,就对着见炎爷劈头痛骂:“你是老糊涂了是啵?你么能这样做?自家亲兄弟,你来这一招,是么子意思?”会云爷是见炎爷的亲哥哥,家就在胖爷的前面,跟我们老屋隔得不远。见炎爷被骂得有点儿懵,等会云爷骂完,疑惑地问:“你是为么事这么生气?”会云爷气得脸都白了,“你么能把地换给桂娇?你不晓得我们两家关系啊?”见炎爷忽然明白,忙拍自己脑袋,“我真是糊涂咯,冇想到这一点。”会云爷又骂了一气,见炎爷点头答应说不把地给桂娇,才骑车气呼呼地走了。

等母亲从地里回来后,我把这个事情讲给她听。母亲点头说:“见炎也是糊涂。”我忙问糊涂在哪里。母亲说,桂娇家跟会云家有仇。当年,会云爷认为我婶娘跟桂娇的丈夫关系不清不楚,两家吵过也打过。这个我倒是有印象,以前在老屋,我们在灶屋里吃饭,桂娇娘靠着我们家门口说着闲话,她家的土狗在灶屋外面吃我们扔的骨头。我们正说着话,忽然间听到一声惨叫,原来土狗被路过的会云爷一脚踢飞。桂娇娘气不过,跑过去跟会云爷吵了起来。母亲忙跑过去拉架。这次,会云爷为什么会去骂见炎爷,是因为桂娇娘跟胖爷都约好了,他们打算在那块菜园上面挨着盖房子,两家分别出相应的钱买下菜园这块地。但菜园就在会云爷屋子的前头,以后仇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会云爷当然不干。

晚上,桂娇娘过来找我母亲。除开那块菜园,其他几家的菜园桂娇娘已经协商好了,等着这块菜园买下来,就可以动工了。谁知会云爷中间插一脚,见炎爷不肯把菜园卖给她了。桂娇娘坐在我家堂屋搓着手,母亲也为难,毕竟那块菜园已经不是我们的了,而且会云爷、见炎爷都本家的。但桂娇娘是母亲的多年好友,现在不帮她一把,情理上也说不过去,便答应去说说看,桂娇娘千谢万谢地走了。我跟母亲一起去了见炎家,母亲一说这个事情,见炎爷摇头,“哎哟,我头都被搞大咯。当初就不该跟你换地,现如今事情太复杂咯。”母亲听了有点儿生气,但还是忍住了。见炎爷说,“我哥也想盖屋,要的就会桂娇那一块。自家亲兄弟,你总不能说么子,是啵?”母亲想想也是,便没有多说什么。回去后,跟桂娇娘说了这个事情。桂娇娘沉默良久,没有再说什么话。

这一场架吵完没几天,胖爷又找过来跟见炎爷吵了一架。那时候,我们刚吃完晚饭。见炎爷那边吵得很凶,胖爷带着自己儿子过来,站在见炎家屋场,“自家兄弟,你还这样算计?你说法为么子不算数?”见炎爷气得只拍手:“你看看人家卖地得几多钱,正因为你是自家兄弟,我还给你便宜五千块,你还不领情?”胖爷嗓子大了起来,“原来说好的价钱,你非要再加钱,一再反悔有么子味头?”见炎爷毫不示弱,“我原来给你的价格太低咯,加一点儿是应当的。你要是不是自家兄弟,我也不会给你只加这么点儿钱。”

胖爷儿子,也是我堂弟,去拉胖爷,“走咯,有么子好吵的?”胖爷伸手指着见炎爷,“我再问你一句,你是真要这样?”见炎爷腰板挺直,“我说这么多就是这么多,一分钱都不会少的!”胖爷点头,扭身就走,“真是说不清道理,娘个屄的!你这个人太没得意思咯!”胖爷走后,见炎爷气呼呼地走到我家门口来,找我父亲评理。我父亲听完见炎爷的话,连忙去找另外的叔爷们,让胖爷和见炎爷碰头把这个事情说清楚,其他叔爷们做仲裁。父亲回来后,我忙问事情如何了,父亲摇摇头说:“两个人说着说着就要打起来咯,要不是我们在中间拉,都要出人命。”我又问:“那盖屋的事儿么办?”母亲摇摇头说:“么办?肯定就打水漂咯。”父亲点头说,:“是啊,见炎说了,这个菜园他谁也不给了,就宁愿它空着。”我又问:“那咱们厕所嘞?”父亲摊开手说,“哎,为了个菜园闹得这么不愉快。厕所,俺以后再重新盖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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