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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理性、科学与迷信

 江海报览 2016-04-27


此文来自科学网郑小康博客


在中国,大多数人使用“理性”一词是非常随意的。很多人其实并不知道,它的本意是是康德哲学中人类认识能力的三个环节之一,即感性、知性到理性。而我们广泛应用的“理性”一词似乎是指那些遇事冷静,不作过激反应,所谓能做到“猝然临之而不惊”的表现;我们还习惯将理性同科学精神等同,那些臆想、狂妄的言行,我们叫它非理性;“理性”一词称谓虽同,但在不同的情景下却可以有不同的含义,只有相对的意义。


迷信则可以顾名思义。在科学史上,迷信和巫术及科学曾经混杂不分,但很快就被视为科学发展的绊脚石,虽然它一直企图阻碍科学的进步,但终究不能得逞;在社会生活领域,建国后,我们差不多一直在提倡“破除迷信,解放思想”,好像迷信一定是科学的大敌。故此,政治正确与理性崇拜都让我们认识到,迷信不是个好东西。


至于说到信仰,特别是有神论,在很多人看来也属于“迷信”一类。在中国持这种观点的人并不少,特别当前的中国,科学主义盛行,在科学主义者看来,迷信与信仰都属于“不疑而信”,至多也不过是程度之差,可笑的是,这些把科学当做信仰的人从来不认为自己迷信,这是非常滑稽的双重标准。


特别说明,本人从来不认为信仰等于迷信。


当牛顿面临万有引力成因及对宇宙秩序进行解释时,他给出了“上帝第一次推动”的答案;这位在历史上知识的富有及思想的能力达到了人类最高水平的大科学家,最终却拜倒在上帝的脚下。如果可以将有神论者归入迷信之列,那么牛顿属于迷信还是理性呢?


在网络上我经常听到或看到人们一本正经地讨论着“如果地球爆炸,我们人类将会怎么办的问题”。最鼓舞人心的答案就是:“我们早就移民到其他星球上了”。其实,这个答案是科学家霍金某次演讲中一句戏谑性玩笑,但不少人当了真,因为那是科学家说的话。我也偶尔会听到一群城市边缘的老太太们每逢初一、十五到庙里去烧香时的闲谈:“我上周没来烧香,感冒得一塌糊涂。”烧香可以治感冒,这恐怕不是个别人的想法,特别是在农村。


滑稽的是,很多人觉得前者讲的是科学是理性,而批评老太太迷信,因为我们大多数人是看标签指物认事的。但假如要认起真来,恐怕后者比前者还要显得靠谱一些,因为也就两个星期就可以看到结果。伤风感冒,打针吃药两星期,不理不睬十五天(痊愈)。老太太烧了香是事实,感冒好了也是事实,并且一前一后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尽管归因有误,但“烧香后感冒好了”起码有这么个事。前者认为科学家说的就是真的,后者则是搞不清因果关系,两者认知的第二环节-——知性都没达到,更别说理性了。



把信仰当成科学,这不是理性的表现,只是意图的表现。我们很多的困惑即由此而生。科学与迷信,中国人连小孩子都知道是一对相反的概念,但身边事哪些属于科学哪些属于迷信,我们分起类来的时侯常犯迷糊,因为带了意图。特别是那些已经大大超出常人知识水平的人,居然也犯常识错误,甚至是那些大名鼎鼎的科学家,也曾经公开写文章说,“只要.....亩产几万斤粮是可能的。”“只要.....中医是一定会被淘汰的。”


“只要”是条件或假设,是为结果成立服务的,有时候难免被作为理想,为信仰服务了。直到今天,“只要....就一定....,”仍然是我们的口头禅,我记得我的中学物理老师最喜欢用这对词造句,因为他觉得这可以充分培养学生们的想象力。而他最经典的造句莫过于:只要你跑得足够快,只身登上月球就是小菜一碟。刚开始我没明白老师的意思。后来我才想明白,这个造句是有科学成分存在的,差不多和霍金那个玩笑一样。


从原理上说,上月球难道不就是一个速度问题吗?但问题是,现实层面的其他问题被老师有意忽略了。历史上的很多人都不乏伟大的理想,理想实现,谁不想要?但有没有一条路可以通向那里?我们有一段时间说,人民公社是通向那里的康庄大道,并且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可以到达,既有理性的长篇大论,又有科学家、文人背书,可刚走了一个开头我们就没饭吃了,饿着肚子走不动,于是又开始讲,说那个地方离我们非常之远,我们还处于他的前一阶段的初级阶段,并且这一阶段也是非常长的一个阶段.....反正每一次都能让你心服口服,这是迷信还是理性?



撇开哲学概念,借用经济学的观念,理性就是算帐。经济学原理告诉我们,有理性的人要“系统而有目的地做可以达到其目的的最好的事。”这里的关键是达到目的(个人的)、又是最好(至少是不能妨害别人),这是理性的价值所在。迷信呢?迷信就是“轴”、“拧巴”、“倔”,不算帐,只认准心中的目标,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当然,迷信如果不借助于体制,不借助于公权力,纯属个体所宗,危害有限,如晚年的牛顿虽然迷信炼金术,不过也就是让几个假币贩子上了断头台;甚至还会成为一种美德,成就伟大的事业,如特雷莎修女,如纳尔逊-曼德拉。


  

科学理性的家伙们有时候可能会作恶,这一句话好像不符合经济学家对于他的定义,然而现实就是如此。实际的社会中,当一个结果不明朗,或者对结果的解读受到信仰、利益影响的时候,理性就会走上迷途。有人会说,这就是非理性或迷信了,然而不能否认这种非理性正是理性下的蛋。康德说过:“理性的唯一正当行使就是用于道德目的。”显然,他是担心理性可能作恶的。环境问题属于典型的理性的灾难,正是由那些使得人类生活更美好也更丰富的科学技术的进步而导致的。但凡科学,就其应用而言,在给予人类以正面效用的同时,往往也会存在非常负面的作用。有很多科学发现,人类只是观察到它的正向的用处,直至察觉负向效用成为不可承受之痛,才将这些技术予以否定,DDT与666就是不容质疑的案例。这样的案例不胜枚举,但就性质和过程与方法及手段等等,没有一个是“不科学”或者“反科学”的。


近代以来,我们这个民族表面上把科学的地位抬得很高,让迷信没有藏身之地,内里其实刚好相反,破除迷信只是为了建立新的迷信,除了器物层面的科学技术得到发展以外,科学的精神与理性的思维却生长艰难。这是由于科学也好和迷信也罢,这些都与国家意识形态捆绑在一起了,目的没达到,那些数千年传承的民间信仰、个人迷信却被国家机器几乎绞杀殆尽。以至于我们今天看到台湾选举前参选人带领一帮人到庙里烧香,祈求自己的党派胜选,都觉得非常可笑。近几年,我们现在又开始了重建庙宇、重塑偶像、搜寻并供奉圣(神)迹,领导剪彩、“大师”开光、甚至国家公祭,好不热闹,迷信(信仰?)似乎卷土重来。


信仰也好,迷信也罢,只要不和公权力搭界,不越界,其实并不可怕。观察我们的社会,体认我们的心理,理性和迷信绝不是泾渭分明的,在展望人类关于宇宙起源及命运的大统一理论之后,霍金只是认为,“人类理性的终极胜利也只是终于知道了上帝的精神。”你说他是理性还是迷信?(当然,也有人说是扯蛋)。


还是那句话,迷信本身并不可怕,只要一个国家大多数人具备正常的理性思维,那些花样繁多的民间信仰与民俗(如占卦、风水)只不过是生活中的点缀而已。但中国人有没有迷信的资本,这确实是个问题。因为这个国家民众的愚蠢程度总是能超出我的想象。从历史上的气功热事件就能看出来。我们没有理由为科学家设立科学规则和科学伦理之外的研究禁区,这和对错、真假没有关系,但有些问题真的是一言难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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