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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宜公开的日记(五)(中篇小说)

 别凡溪街心语 2016-04-29
            3月3日  多云

    我所在的采煤工区从今天开始转到南翼去了。南翼几乎是离矿场最远的区域了,位于宁昌的西南面大约二十里开外的地下,而且深达八百米。要从矿内坐小火车到十几里的风井,下井后,到五道巷,再往南去,坐煤车往里走,到中石门下车,倒暗井,下到七道巷,再坐煤车往里走大约一千二百米,这才来到礃子面。班前班后一个来回就要耗时一个半小时多。这样每天从早五点一刻离开宿舍,到下班回到宿舍,大概要下午五点左右,几乎是钟表的一圈。哎!往后的业余时间就更少了,别想长时间地看书了。


            3月20日  晴

    今天我们早上井一个多钟头。我刚拿起《艳阳天》,小高又拽我到公园去玩。到了公园没多会儿,我们就走散了。想起上次看菊展的事,我也不去找他了,自己在小南山转开了。从盆景园出来,没走多远,忽然一个姑娘冲我跑来。原来是邮局的营业员,后面一个小伙子追过来了。姑娘跑到我跟前,喘着粗气说:“帮帮我吧!帮帮我吧!”
    “咋啦?”我问她。
    “他要打我!”这时,那小伙子跑过来伸手就要抓姑娘。我上前拦住了他,说:“有话慢慢说……”
    “滚你妈蛋,我们两口子的事用不着你管。”
    “谁跟你是两口子?你别占便宜!”姑娘气得浑身发抖。
    “我不认识你们,”我插嘴说,“可你也不能动手打人哪!”
    “你他妈是警察咋着,管起我们家的事来了,老子揍你。”那小伙子说着冲我抓来,我用胳膊挡住了,他出拳要打我的脸,我急闪过去,顺手一拉他的胳膊,把他拽个跟头。我双手叉腰看他从地上爬起来。他起身猛地出脚踢过来,我一闪身躲过了那只脚,双手抓住他的腿,一使劲,又把他摔了出去。他一看不是我的对手,爬起来指着我说:“你小子等着!你等着!”说完转身跑了。

    “王师傅,谢谢你,谢谢你。”
    “你咋知道我姓王?”
    “你不是常往家里寄钱吗?”
    “那……”面对这样一个城里漂亮姑娘,我不觉脸上微红,“大姐,没事我走了。”
    “别走王师傅,我怕他再来追我。”
    “他为啥要打你?”我跟她到湖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听她讲事情的原委。

    她叫刘莹,今年二十四岁,家住南山口。那个小伙子叫张新元,是刘莹原来的男朋友。张新元看上了刘莹,托人介绍,他们认识了。一段时间之后,刘莹觉得张新元太自私,而且只知道吃喝玩乐,一点苦也不想吃,一点进取心也没有。刘莹对他很失望。张新元为了讨好刘莹,陆续买了电子表、袖珍立体放音机、照相机等东西送她。可刘莹什么也不要。今天张新元又买来了项链,刘莹还是一点也不感兴趣。张新元觉得花了这么多钱,竟买不来她的笑脸,他很生气,一定要刘莹承认有别的男朋友了。刘莹觉得没意思,转身就走。张新元一把抓住刘莹的手提包不放,刘莹拽不回来,一松手,张新元摔个仰八叉。他恼羞成怒,骂起街来。刘莹觉得在公园闹起来太丢人,就跑开了。张新元从地上爬起来就追。正好让我赶上了。

    听了刘莹的故事,我安慰她几句。而后说:“我该回去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麻烦你送我回家,我怕他在什么地方等着我再跟我纠缠。”
    “中。”

    我和刘莹走出公园,果然,马路对面12路车站牌下,张新元在盯着我们。刘莹迟疑了一下,“别怕。”我和刘莹径直朝12路站牌走去。只见张新元溜进了后面的商店。
    我送刘莹到了家。她一定要我上楼吃了晚饭再走。我说什么也不肯。她让我等她一会儿,她跑上楼去,很快又下来了,递给我一本书,说“这本书我最喜欢,送给你做个纪念吧。”
    “谢谢!”

    天已经黑了。我快步往回走,当走到一座楼拐角黑暗的地方,我突然被什么东西绊倒了,还没爬起来,就有人骑在我身上举拳就打。我招架着,又看见一个人窜过来。我明白,他们是有备而来的。我急切地大喊起来:“来人呐!抓坏人呐!抓坏人呐!”我拼命地挣扎起来,边喊边还手。
    “怎么啦?”远处有人来了,这两个人才往黑暗处跑了。

    我拍拍身上的土,定定神。几个人跑过来问我是怎么回事,我说他们两个人打我一个,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我也不认识他们。

    我拖着疼痛的身子回到宿舍。小高一见我,神秘地笑着说:“搞成了吧!长得挺漂亮的。”小高的声音很特别,招来了别的屋的好几个人。
    “别瞎闹了。”
    “瞎闹?我倒是想瞎闹,可人家就差亲嘴了。哈哈哈哈……”
    “你胡说什么?”我真委屈,为了帮人挨了顿打不说,还落下这么个话把,唉!
    “看!这是什么?”小高眼尖,一把抢过那本书,原来是《许茂和他的女儿们》,几个人凑在一块找书中的签名。小高把刘莹的签名拿给我看。说实在的,这个签名到那阵儿我也是头一次看到。他们怎么能想到是怎么回事呢?

    “跟你说不清楚。”
    “跟刘莹说得清楚就中了。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我们俩一块去的。一会儿,我说咋找不着人影了,原来跑到湖边搂大闺女去了。……”
    我站起来走到门口,“你们爱咋说咋说。”说着奔楼下食堂去了。


            3月23日  晴

    下班刚回宿舍,队工会主席就带着矿保卫处的李干事来找我了。他问我那天挨打的情况,我如实说了。
    “你不认识他们,他们为什么打你?”

    我这才把刘莹如何求我,我把张新元摔倒的事都说了。小高在一边听了,直伸舌头。等工会主席和李干事走后,小高抱着我的胳膊说:“你咋不早说呢?”
    “你们那么拿我寻开心,我心里委屈得哭的心事都有,我咋说呀?再说,当时我说什么你们也不信。”
    “坏了,坏了!”
    “咋啦?”
    “前天我们就去邮局凑合刘莹了。”
    “你们可真中。”
    “那咋办呢?”
    “我管你们咋办呢,跟我有啥关系?”话虽然这么说,可我心里还是不踏实,刘莹会不会认为是我让他们去的呢?小高沉默了一会儿,跑出去了。

    晚上,我正在食堂吃饭,只见小高领着刘莹来了。小高对我说:“我去跟刘莹道歉,刘莹说她有话跟你说。我就带她来了。好了,你们啦吧,我买饭去了,刘莹姐你在这儿吃晚饭吧,我请客。”
    “小高不客气。我跟小王说几句话就走。”
    我赶紧把剩下的几口饭扒拉进嘴里,简单收拾了一下,跟刘莹走出食堂。

    “小王,真对不起,让你挨了打,又受了委屈。”刘莹对我说。
    “没关系,这不算啥。”
    “你这儿没个亲人,一个人不容易,有什么缝缝补补、洗洗涮涮的活就给我送去。”
    “小高跟你说什么你别在意啊,他不知内情。”
    “是啊,他不知内情,我不怪他。”
    送走了刘莹,回到宿舍,我板着脸问小高:“你捣什么鬼?”
    “没有啊!”
    “你前天跟她说了什么?”
    “嘿嘿……,我没说……”
    “说实话!”
    “我说……你们俩忒般配,还说她眼力真好。”
    “胡说!”
    “真的,我真是这么说的。”
    “就说你的嘴咋这么欠……”还说什么呢,我受点委屈倒没什么,可刘莹怎么想呢?


            3月26日  小雨转晴

    我正要去食堂,宿舍值班的吴师傅把我叫住,我进了值班室,见吴师傅正打电话呢“好,好。”吴师傅把电话递给我,“接电话。”

    原来是刘莹。她让我马上到矿门口找她,听她的口气非常坚决,我只好来到矿大门口。
    “走吧。”刘莹对我说。
    “去哪儿?”
    “到我家去。”
    “这……不太……”
    “我父母听说你因为我挨了打,非要见见你不可。”
    “那不算什么,那……”
    “我知道,不过,别让老人失望了。”
    我只好跟她去了。

    到了刘莹的家,只见他父母都在忙活。我叫过大伯大妈,他们把我让到南屋,让我坐在沙发上,还拿出香烟,倒了杯茶水。我说我不会抽烟,他们收起香烟,拿来一盘糖果。刘莹和母亲到厨房忙活去了,她父亲坐下来陪我。

    这是位慈祥的老人。他白里透红的脸上架着一副黑边眼镜,额头上浅浅的皱纹刚显出来,头上几乎没什么白发,只是稍微稀疏点,鼻梁较高,耳朵稍大,嘴巴似乎带棱角,最吸引人的是那双深邃的眼睛,虽然不大,但很有神,大概当老师的人多数是这样的吧。

    “你父母都好吧!”老人问我。
    “嗯。”我的回答有点不自然。老人又问了我的工作和生活情况。我边回答边看了屋子里的摆设,除了大衣柜、平厨、双人床之外,还有一个大书柜。听了她父母的谈吐,觉得他们都是知识分子。这使我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又愿意跟他们交谈,又怕人家瞧不起我。

    吃饭了,圆桌上摆得满满的,都是五颜六色的菜,有的菜我还叫不出名字。大伯问我喝什么酒,我说我不喝酒。大伯拿出山楂酒,说:“不会喝酒的人可以喝这个。”几个小巧的高脚杯倒满了红红的山楂酒。大伯大妈给我夹这个菜,夹那个肉,我只知道有鸡、鱼、牛肉、还有豆腐什么的,有的菜叫什么,是怎么做的我都不知道;只知道有的淡淡的,有的一种味特别浓,有的酸甜酸甜的,有的又香又脆,还有的又软又嫩。

    饭后,大妈又端出苹果来。这时进来一位十八、九岁的小伙子,笑着问我好。这是刘莹的弟弟刘玉。

    我要回矿了,刘莹非要送我不可。我们走了一段路,谁也没开口。一会儿刘莹问我:“你对我父母印象如何?”
    “很有知识,很慈祥。”
    “这么说,你喜欢他们了?”
    “啊,……嗯。”
    刘莹笑了笑,前面就是大马路了,我让刘莹回去,他一把抓住我的手,眼睛直直地盯着我,说:“你孤身一人在这儿下井很辛苦,有什么洗洗涮涮、缝缝补补的活就给我,别客气,我们是朋友了,你说呢?”

    我的手在她的小手里直出汗,要不是夜晚,她一定看得见我的大红脸了。我慢慢地把手抽回来,没有回答她的话。刘莹说:“以后常来玩。”说完转身跑了。我望着她被灯光照得时明时暗的背影,长长的出了口气。我往回走着,不觉有点纳闷,她要给我做活,这里除了感激之外,还有什么成分呢?


            4月5日  晴

    今天钟师傅休息。我们下班回宿舍时,他还在睡觉。等我们晚上吃完饭回来,他已经出去了。我和小高没什么事就去看电视了。不一会儿,对屋的小张笑着说有人找我。我下楼来,原来是刘莹。她是来送手绢的,洗得干干净净。

    “让你受累了。”
    “这点事不值得一提。”她让我跟她出去。想起上次她请我看球幕电影时,银幕上的直升飞机围着电视塔转圈时,刘莹头晕了,她抓住我的胳膊,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当时我就弄了个一头汗水。要不是在电影院,她一定看到我的大红脸了。我掏出手绢擦完汗她就把手绢抢过去了。今天她又要带我去干什么呢?我犹豫起来,跟她去吧,好像在俩人在搞对象;不去吧,又怕伤了刘莹的心。转念一想,去就去,跟她说明我和小兰的事。

    刘莹领我上了电车,到了十月影剧院,看省歌舞剧院的演出。我们进了影剧院,演出已经开始了。

    等我们走出影剧院,我的脑子里还满是那些情啊爱的声嘶力竭的歌声,和双双对对,男的光着膀子,女的露着大腿的舞蹈。直到回到宿舍躺下,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静不下来。
    我睡了一小觉,出去解手,回来一看,钟师傅的床还空着。他怎么还不回来?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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