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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藻管窥——中华传统诗歌创作漫谈(二稿)(三三)

 江山携手 2016-05-05

六、自度曲

古人填词大抵分几种情况:

1、依声填词,词人精通音律,会自己作曲,可以直接按曲谱填词!又称“按谱填词”柳永、周邦彦、姜夔、吴文英等人属此。

2、词人不会作曲,但是能听懂曲调,按曲调填词,又称“按箫填词”。苏轼、秦观、贺铸、辛弃疾等属此。

3、依句填词,词人不懂音律,只能按前人作品的句式、每句的平仄格式填词!陆游、刘过等人属此!南宋多数词人都如此!这种填词法填出来的作品和依声填词的作品在平仄上是看不出来的!现在按词谱填词属此!

4、依数填词,现在有些所谓词人,上面这些一概不懂,不知者无畏,仅满足于字数、句数与古人作品相同,有时连压韵都不顾!根本谈不上“填词”,我们称之为“依数(字数、句数)填词”!

5、自度曲,通晓音律的词人,不但能填词又能自己谱写新的曲调,这叫做自度曲。近来网坛有人自谓发现了新大陆,挖掘整理出了隋炀帝《纪辽东》词谱,唱和者千家。我不知道他是如何挖掘的,是听隋人唱呢?还是从墓中发现了乐谱呢?我看他就是根据隋炀帝的歌词总结一下平仄,如此挖掘,能识字人便可。现在很多人因写的长短句无法合乎成调,便冠以自度,殊为可笑!

 

七、小令与长调

词的分类一种是按风格分成婉约与豪放,一种是按字数分类,大致可分为三类:小令、中调、长调。一般认为:五十八字以内为小令,五十九至九十字为中调,九十一字以外为长调。另外有一种叫慢调,是因曲调舒缓而得名。也有由单调小令演化为中调﹑长调而称慢的,如《浪淘沙慢》、《木兰花慢》等。后来一般都把长调叫慢词。

小令首重造意。小令比如诗中绝句,首重造意,绝句最容易成篇,最难定子好。小令也一样,故易为而不易为。若只图以敷辞成篇,一日写几十首又有什么难的?古人以为作小令,须具纳须弥于芥子手段,于短幅中藏有许多境界,勿令闲字闲句占据篇幅。如李白《忆秦娥》,一字一句,都有着落,包含气象万千。填小令学哪一家呢?一般小令多崇《花间》。花间以温韦二派为主,一般认为温派稼艳,韦派清丽。如果不喜欢花间,就学《漱玉》或《饮水》,既于南唐二主词,一般是难得学得来的。宋初《六一》、《淮海》以及大小晏也可以。

小令慢词各有天地。小令以轻、清、灵为当行。不做到此地步,即失其宛转抑扬之致,必至味同嚼蜡。慢词以重、大、拙为绝诣,不做到此境界,落于纤巧轻滑一路,亦不成大方家数。小令、慢词,其中各有天地,作法截然不同。说轻、清、灵,很好理解,什么是重、大、拙?这就更难说得清楚了。象庄子说的勉强解释一下吧!这三字须分别看,重可称力量,大称做气概,拙叫古致。工夫火候到时,方有此境。如以作小令之法作慢词,以作慢词之法作小令,如绣花的手去凿牌,反其道而用之,必两无是处。

慢词与小令作法不同慢词与小令,不独体制迥殊,即文心内容,亦一繁一简。文心是什么?换言之,即匠意。词境构成如何,全视匠意。小令比如布置庭园一角,种些奇花异石,些少点缀,便生佳致。慢词则不同,如建大厦然,其中曲折层次甚多,入手必先惨淡经营。若枝枝节节为之,外观纵极堂皇,内容必破碎不成格局。小令只要些新意,便易得古人句。作慢词,全篇有全篇之意,前遍有前遍之意,後遍有後遍之意。故运意时,须先分别主从,才可以联贯统一,脉络井然。

长调慢词有注意几个问题:一、整体间构的把握,长慢调不同于小令,小令上面说了以轻、清、灵为主,而长调不同,如一篇文章,要有起承转合;二、气脉要融通,整体要回环,要照应,重点在过片,即上片之结,下片之头。三、词汇要丰富,不能老是一些陈腔滥词,这就要求古、新,古要熟悉经传赋,新就是要有现代意识,这样才能够运用自如。我们讲诗外功夫的时候会提到这些意思。

 

八、婉约与豪放

词分婉约、豪放两种风格,虽有人不同意,认为豪放与婉约只不过是词风中的两种之一罢了,认为还有其他很多风格,但是大家约定俗成是这样分的。魏泰《东轩笔录》卷十一云:“范文正公(仲淹)守边日,作《渔家傲》[i]乐歌数阕,皆以‘塞下秋来’为首句,颇述边镇之劳苦。欧阳公尝呼为‘穷塞主之词’”。到了苏轼,有意创立一种新词风,以与传统词风相对抗,使词中的两种创作倾向更为明显。婉约是词产生就与生俱来的特质,其代表人物众多,而豪放词人的开创者是范仲淹,而辛则上集大成者。而两者的区别,据王直方曾记载:“东坡尝以所作小词示无咎、文潜曰‘何如少游’?二人皆对曰:‘少游诗似词,先生词似诗’”。苏轼的另一个弟子陈师道也说:“子瞻以诗为词,如教坊雷大使之舞,虽极天下之工,要非本色”。十分明确地指出苏轼所代表的创作倾向就是词的“诗化”,他所创作的“豪放”词就是与“本色”词相对的“诗化”词。其后的李清照也批评苏词”皆句读不葺之诗耳”。明人张綖首先明确地用婉约、豪放的概念来概括词中这两种不同的创作倾向,他在《诗余图谱》中说:“词体大略有二,一体婉约,一体豪放。婉约者欲其词调蕴藉,豪放者欲其气象恢宏。然亦存乎其人,如秦少游之作多是婉约,苏子瞻之作多是豪放”。

“以诗为词”还表现在词人将前人的诗隐括入诗,如苏东坡隐括陶渊明《归去来辞》为《逍遍》,[ii]晁补之隐括唐人卢仝《有所思》入《洞仙歌》。[iii]

宋代词人对音律的不同态度,也是形成词中婉约与豪放两种创作倾向的重要原因。词是随着隋唐“燕乐”的兴盛而起的音乐文学,它是配合“燕乐”曲调的歌词,词的特质很大程度上受“燕乐”情调的影响。刘尧民甚至说:“词的长短句子的工具,自然是音乐给与他(它)的……词的‘婉约’的抒情调子,这一点灵感,都是‘燕乐’的染色,燕乐的灵感。因而,“倚声填词”、恪守音律成为本色词人共同的词学主张和创作原则。柳永的创作,因实现了歌词与民间燕乐杂曲的完美结合,而“一时动听,传播四方”,赢得了“凡有井水饮处,即能歌柳词”的盛誉,形成了北宋歌坛的“柳永热”。秦观词因“语工而入律,知乐者谓之‘作家歌’”,而被推尊为婉约词的正宗。周邦彦妙解音律,以“顾曲”名堂,既善于创调,又工于诗律。所作词既为“贵人学士、市儇妓女”所喜爱,又被后世“倚声填词”者奉为圭臬。李清照、姜夔、张炎等都因知音守律,被称为“本色”、“当行”之词家。而豪放词的作者在对待词与音乐的关系上,不主张歌词依附音乐,以歌词为主体,试图摆脱“燕乐”情调对歌词的影响,使歌词创作向“诗言志”的传统回归。严诗词之辨的婉约词人特别强调音律,而对豪放词人的不守音律颇多微辞,原因盖在于此。

在我们看来,所谓的豪放,不仅仅表现在好“言志”,好写大的意象,如江河天地入词,有时还表现在词人的“狂”,如辛稼轩的《贺新郎》:“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知我者,二三子。”[iv]据岳珂《桯史》记:辛弃疾每逢宴客,“必命侍姬歌其所作。特好歌《贺新郎》一词,自诵其警句曰:‘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又曰:‘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每至此,辄拊髀自笑,顾问坐客何如”。足见辛弃疾对自己这二联是很自负的。又如刘克庄脍炙人口的“使李将军,遇高皇帝,万户侯何足道哉?”((《沁园春》),[v]“酒酣耳热说文章,惊倒邻墙,推倒胡床。旁观拍手笑蔬狂,蔬又何妨,狂又何妨。”(《一剪梅》)[vi]

我们再对两种流派艺术上作些比较:

一表现在题材方面:婉约派从开山鼻祖温庭筠到后来的吴文英、王沂孙这三百余年间所谓“以婉约清丽为宗”的词人作品,数量浩繁而题材大部分是写伤离送别、男女恋情、酣饮醉歌、惜春赏花之类。虽其间柳永、李清照等有所开拓,而豪放派则没有什么不可写。这样带来一个题材广泛的好处,但同样,什么都可以写,就失去了他应有的本色。二是形式方面:婉约派词人一般都更注重词的形式。视音律上的规则(如“五音”、“六律”)为法度,视语言上的讲究“珠圆玉润”。苏轼打破了“词必协律”的规矩,而是由于他“横放杰出,自是曲子中缚不住者”、“豪放不喜剪裁以就声律”,这难免落人口实。三表现手法:婉约派讲究“回环吞吐”与而豪放派多“冲口而出”。这里有个故事:秦少游自会稽入京(东坡)又问别作何词,秦举“小楼连苑横空,下窥绣毂雕鞍骤”,坡云“十三字只说得一个人骑马楼前过。”秦问先生近著,坡云“亦有一词,说楼上事。”乃举“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晁无咎在座云“三句说尽张建树封燕子楼一段事,奇哉!”(据《唐宋诸贤绝妙词选》引)这个故事很能说明苏轼与秦观,亦可推及豪放婉约两派在创作上的不同特色。婉约派写景则铺叙细腻,曲尽其形,且辞藻华美,抒情则委婉含蓄;而豪放派写景则大笔勾勒,朴实明快,不用辞藻,抒情则直写胸臆。此可比较李清照《声声慢》与苏轼《念奴娇》[vii]便知。

实际情况并不如我们所说的泾渭分明,豪放派代表人物也尽多婉约作品,如苏东坡的“明月夜、短松岗”(《江城子》)[viii],如辛弃疾的“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西江月》)[ix]。李清照也有“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篷舟吹取三山去”(《渔家傲》)。纳兰容若既有“夜深千帐灯”(《长相思》)等等。大多数词人如范仲淹、王安石、黄庭坚、陆游、范成大、姜夔、史达祖、魏了翁、吴文英、蒋捷、张炎等等大家,是兼具豪放与婉约的。



[i]渔家傲(塞下秋来风景异)范仲淹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ii]哨遍(宋·苏轼)

为米折腰,因酒弃家,口体交相累,归去来,谁不遣君归?觉从前皆非、今是。露未晞,征夫指余归路,门前笑语喧童稚。嗟旧菊都荒,新松暗老,吾年今已如此。但小窗容膝闭柴扉,策杖看孤云暮鸿飞,云出无心,鸟倦知还,本非有意。嗌归去来兮,我今忘我兼忘世。亲戚无浪语,琴书中有真味。步翠麓崎岖,泛溪窈窕,涓涓暗谷流春水。观草木欣荣,幽人自感,吾生行且休矣。念寓形宇内复几时?不自觉皇皇欲何知?    委吾心、去留谁计?神仙知在何处?富贵非吾志。但知临水登山啸咏,自饮壶觞自醉;此生天命更何疑, 且乘流、遇坎还止。

 

[iii]洞仙歌·填卢仝诗(宋·晁补之)

当时我醉,美人颜色,如花堪悦。今日美人去,恨天涯离别。青楼朱箔,婵娟蟾桂,三五初圆,伤二八、还又缺。空伫立,一望一见心绝。心绝。    顿成凄凉,千里音尘,一梦欢娱,推枕惊巫山远,洒泪对湘江阔。美人不见,愁人看花,心乱念愁,奏绿绮、弦清切。何处有知音,此恨难说。怨歌未阕。恐暮雨收、行云歇。窗梅发。乍似睹、芳容冰洁。

   

[iv]贺新郎(宋·辛弃疾)

甚矣吾衰矣。怅平生、交游零落,只今余几。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问何物、能令公喜。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    持樽搔首东窗里。想渊明、停云诗就,此时风味。江左沈酣求名者,岂识浊醪妙理。回首叫、云飞风起。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知我者,二三子。

 

[v]沁园春·梦孚若(宋·刘克庄)

何处相逢?登宝钗楼,访铜雀台。唤厨人斫就,东溟鲸脍;圉人呈罢,西极龙媒。天下英雄,使君与操,馀子谁堪共酒杯?车千乘,载燕南赵北,剑客奇才。    饮酣画鼓如雷,谁信被晨鸡轻唤回。叹年光过尽,功名未立;书生老去,机会方来。使李将军,遇高皇帝,万户侯何足道哉!披衣起,但凄凉感旧,慷慨生哀。

   

[vi]一剪梅(宋·刘克庄)

束缊宵行十里强,挑得诗囊,抛了衣囊。天寒路滑马蹄僵,元是王郎,来送刘郎。    酒酣耳热说文章,惊倒邻墙,推倒胡床。旁观拍手笑蔬狂,蔬又何妨,狂又何妨。

 

[vii]念奴娇·赤壁怀古(宋·苏轼)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viii]江城子·已亥记梦(宋·苏轼)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ix]西江月(南宋·辛弃疾)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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