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律诗的对仗:
【二】、对仗的讲究:
《文心雕龙*丽辞》曰:
丽辞之体,凡有四对:
言对为易,事对为难;
反对为优,正对为劣。
言对者,对比空辞者也;
事对者,并举人验者也;
反对者,理殊趣合者也;
正对者,事异义同。
魏庆之《诗人玉屑》卷七载《诗苑类格》引上官仪曰:
诗有六对:
一曰正名对,天地日月是也;
二曰同类对,花叶草芽是也;
三曰连珠对,萧萧赫赫是也;
四曰双声对,黄槐绿柳是也;
五曰叠韵对,彷徨放旷是也;
六曰双拟对,春树秋池是也。”
又曰:诗有八对:
一曰的名对,[送酒东南去,迎琴西北来]是也;
二曰异类对,[风织池间树,虫穿草上文]是也;
三曰双声对,[秋露香桂满,春心馥丽兰]是也;
四曰叠韵对,[放荡千般意,迁延一介心]是也;
五曰联绵对,[残河若带,初月如眉]是也;
六曰双拟对,[议月眉欺月,论花颊胜花];
七曰回文对,[情新因意得,意得逐情新]是也;
八曰隔句对,[相思复相忆,夜夜泪沾衣;空叹复空泣,朝朝君未归是]也。
朱权又指出散曲中有“合壁对”,
两句相对者是;连壁对,
四句相对者是;鼎足对,
三句相对者是,俗呼“三枪”;
隔句对,长短句对者是,又称为“扇面对”;
对仗大致可分为:
1、正对:上下句的意思相类或相关,相互补充,相互映发。
如
乐天〈钱塘春行〉“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少陵《绝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2、反对:上下句意思相反,有强烈的对比、映衬作用。
如少陵《将赴成都草堂途中有作先寄严郑公》“新松恨不高千尺,恶竹应须斩万竿”,
义山《无题》“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3、流水对;一般的对仗都是并列关系,上下句没有主次之分,就是颠倒位置也不改变意义,而有一类对仗上下句的意思有递接顺承关系,次序不能颠倒,如行云流水,自然入妙,这就是所谓“流水对”,又称“串对”,“连对”,“十字对(五言)”,“十四字对(七言)”。
如骆宾王《在狱咏蝉》“那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
少凌《秋兴》“请看石上藤萝月,已映洲前芦荻花。”、
《闻官军收河南河北》“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放翁《书愤》“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班。”,
再如“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一去紫台连朔月,独留青冢向黄昏”。
(二)从宽严上分:
1、工对:又称“切对”。工对有三个基本要求,一是词性相当。何谓词性相当?我们首先要弄清楚词的分类。王力《诗词格律》说:依照律诗的对仗概括起来,
词大约可以按照词性分为下列的九类:
1、名词
2、形容词
3、数词(数目字)
4、颜色词
5、方位词
6、动词
7、副词
8、虚词(连助之类)
9、代词。
此外还有一些特殊的词组:
如:
联绵(如葡萄、鹦鹉、鸳鸯等)、
重叠(如萧萧、历历、滚滚等)、
双声(如寥落、流连、崎岖等)、
叠韵(如缥缈、渺茫、朦胧等),
定义为:“无形可见为虚,有迹可指为实;体本乎静为死,用发乎动为生;似有似无者,半虚半实。”,虚字分为“死”、“活(生)”两种,动词为“活”,形容词为“死”;实字指普通名词;助字指副词、代词和其他虚词;半虚指方位词、半实指抽象名词;再补上数词和颜色词,则和今天的分法可以一一对应了。
其大致分法为:
第一类:天文门、时令门,
第二类:地理门、宫室门,
第三类:器用门、衣饰门、饮食门,
第四类:文具门、文学门,
第五类:草木花果门、鸟兽虫鱼门,
第六类:形体门、人事门,
第七类:人伦[含人品]门、代名对,
第八类:方位对、数目对、颜色对、干支对,
第九类:人名对、地名对,
第十类:同义气连用词字、反义连用字、联绵字、重叠字,
第十一类:副词、连介词、助词。
以上分类,并没有明显界限,
例如:
我们应该特别注意四点:
(a )数目自成一类,“孤”“半”等字也算是数目。
(b )颜色自成一类。
(c)方位自成一类,主要是“东”“西”“南”“北”等字。这三类词很少 跟别的词相对。
(d )不及物动词常常跟形容词相对。
举例:
韦庄《夜雪泛舟南溪》“两岸严风吹玉树,一滩明月晒银沙。”,
白居易《香炉峰下卜山居》“南檐纳日冬天暖,北户迎风夏月凉。”
有些名词虽不属于同一小类,但由于习惯上常常并用,
如:诗与酒、花与鸟、金与石、兵与马、人与地等,
如果用为对仗,也算工对,
例:
杜甫《不见》“敏捷诗千首,飘零酒一杯”,
《春望》“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等。
二是结构必须相应。所谓结构相应,就是两句具有相同的语法结构。
三是节奏必须相同。所谓节奏相同,是指句读必须一致,不然就无法合拍。
邻对:所谓邻对是相对工对而言,略宽于工对,我们也可归入工对的范畴。是指相邻门类的词属对,
大致可以分二十类:
第一,天文与时令;
第二,天文与地理;
第三,地理与宫室;
第四,宫室与器用;
第五,器用与衣饰;
第六,器用与文具;
第七,衣饰与饮食;
第八,文具与文学;
第九,草木花果与鸟兽虫鱼;
第十,形体与人事;
十一,人伦与代名;
十二,疑问代词及[自]、[相]等副词;
十三,方位与数目;
十四,数目与颜色;
十五,人名与地名,
十六,同义与反义;
十七,同义与联绵;
十十八,反义与联绵;
十九,副词与连介;
二十,连介与助词。
(二)宽对:所谓宽对是相对于工对而言的,有以下三种情况:
1、是不拘小类,只求词性相同:即名词对名词,动词对动词,虚词对虚词即可,异类对、言对均属于此类。
如司空曙《喜外弟卢纶见宿》:“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现在创作不必拘泥,还是多用此类宽对为上;
2、是同字对:这类对仗不可用在近体诗中,古体诗、词曲则不拘。
如杜甫《戏题王宰相画山水图歌》:“十日画一水,五日画一石”;
3、是偏枯对:其对仗一方面偏重一方面偏轻,也有人把这种属对偏枯的现象看作是一病。
如:杜甫《重过何氏》“手自栽蒲柳,家才足稻粱”,
《田舍》“榉柳枝枝弱,枇杷树树香”,都是以一种植物对两种植物,
《龙门》“往还时屡改,山水日悠哉”,则是以虚词对实词。
(三)半对半不对:也就是部分字相对部分字不对,
如:
杜甫《月夜》“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
崔颢《登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从方式上分:
(1)当句对:
如:
王勃《宴滕王阁序》一篇皆然。谓若襟三江带五湖,控蛮荆引瓯越;龙光牛斗,徐孺陈蕃;腾蛟起凤,紫电青霜之辞也。
杜诗:小院回廊春寂寂,浴冕飞鹭晚悠悠;清江锦石伤心丽,嫩蕊浓花满目斑之类,不可胜举。”
钱钟书《谈艺录》:“当句对创于少陵,定名于义山”。
其实,早在王维诗中就有当句对,
如
《汉江远眺》“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天地”皆名词,“有无”皆动词,相对虽不工,自对却十分工切,
前年我也有过类似的一联,被人诟病,实则也是自对,《答姚本英先生见寄》“远劳雁字意如何?隔水渔樵一放歌。[世路迢遥忽平仄,浮生苦乐自中和。]桃源曲径真元养,山气灵光剑器磨。我亦陶然神欲往,果真彼处有残柯?”,“平仄”同为形容词自对,“中和”同为动词自对。
再举杜甫《咏怀古迹》“江山故宅空文藻,云雨荒台岂梦思”,其中“江山”、“文藻”、“云雨”、“梦思”分别自成对偶。
另有一种句中对故意用同字相对,构成“掉字格”,产生一种特殊的艺术效果,此格形式很多,或同字对间关联紧密,互为因果;或共用一个语法成分,相当于两句话合并一句。
如:
杜甫《江村》“自去自来堂上燕,相亲相近水中鸥”,上句拆开是“自去堂上燕,自来堂上燕”,下句是“相亲水中鸥,相近水中鸥”,
再举一些例子:
杜甫:《岳麓山道林二寺行》:“一重一掩吾肺腑,山鸟山花共友于”;
《曲江对酒》:“桃花细逐杨花落,黄鸟时兼白鸟飞”;
杜牧《题宣州开元寺水阁》:“鸟去鸟来山色里,人歌人哭水声中”;
散曲中的“鼎足对”也有用“掉字格”的:
如乔吉《水仙子*寻梅》“冬前冬后几村庄,溪北溪南两履霜,树头树底孤山上……”
也有全篇用当句对的:
如:柳中庸七绝《征人怨》
岁岁金河复玉关,朝朝马策对刀环。
三春白雪归青冢,万里黄河绕黑山。”;
义山更有一首题为《当句有对》的律诗:
密迩平阳接上兰,秦楼鸳瓦汉宫盘。
池光不定花光乱,日气初涵露气干。
但觉游蜂饶舞蝶,岂知孤凤忆离鸾。
三星自转三山远,紫府程遥碧落宽。”;
乐天也有一首七律初尾联全用掉字格,《寄韬光禅师》:
一山山作两山门,两寺原从一寺分。
东涧水流西涧水,南山云起北山云。
前台花发后台见,上界钟声下界闻。
遥想吾师行道处,天香桂子落纷纷。”。
这些看似工切,却难免流于文字游戏,也少了许多文辞变化的美感,有时不得不以意就格,殊不足取
(2)隔句对:
如《小雅*采薇》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唐诗中也有,如乐天《夜闻筝中弹潇湘神曲感归》
缥缈巫山女,归来七八年。
殷勤湘水曲,留在十三弦。”;
但更多见于词,
如《沁园春》上下片各例用一个“扇面对”,
毛泽东的《雪》上片: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
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下片: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
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3)鼎足对:
(4)交股对:
如李群玉《杜丞相筵中赠美人》“裙拖[六幅]湘江水,鬓耸巫山[一段]云。”;
李商隐《隋官》“于今腐草无萤[火],终古垂杨有[暮]鸦。” 。
(5)续句对:
(6)连珠对:
从声韵上分:
(1)双声叠韵对;
(2)叠字对;
从修辞上分:
(1)双拟对,对仗词语皆用比拟手法。或指“掉字格”。
(2)回文对,如:东坡《菩萨蛮》“柳庭风静人眠昼,昼眠人静风庭柳。”
(3)双关对,也就是所谓的“借对”。
有两种基本形式:一是借义,一是谐音。“借对”不工而工,
清*孙奕《履斋示儿编*诗说》“借对法,苟下字工巧,贤于正格也。”,但我认为无论“借对”终有弄巧之嫌疑,总是不要太过刻意才好。
借义:
如:
少年曾任侠,晚节更为儒。
(王维《崔录事》)—— “年节”之“节” 借为“气节”之“节”,好与“年”相对;
苜蓿(音絮)随天马,葡萄逐汉臣。
(王维《送刘司直赴安西》)——“星汉”之“汉”借为“汉朝”之“汉”,好与“天”相对;
白法调狂象,玄言问老龙。
(王维《黎拾遗昕见过秋夜对雨》)——“玄黑”之“玄”借为“玄妙”之“玄”,好与“白”相对;
行李淹吾舅,诛茅问老翁。
(杜甫《巫峡敞庐赠侍御四舅》——“桃李”之“李”借为“行李”之“李”,好与“茅”相对。
开筵当九日,汎(泛的异体字)菊外浮云。
酒债寻常行处有,人生七十古来稀。(杜甫《曲江》)——八尺为“寻”、倍“寻”为“常”,借为数量词,好与“七十”相对;
迥日楼台非甲帐,去时冠剑是丁年。
借音:
如:
偶值乘篮辇,非关避白衣。(白居易《山居》)——借“篮”为“蓝”;
野鹤清晨出,山精白日藏。(杜甫《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借“清”为“青”;
沧海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李商隐《锦瑟》)——借“沧”为“苍”,“蓝田”之“蓝”此处也非“蓝色”之“蓝”,也是双借对,不过是一个借音一个借义。
另有一种借别音的,我并不赞同,
如:
戳穿纸虎功长在,缚住苍龙志不磨。(郭沫若《咏邱少云烈士》)——“纸张”之“纸”个别方言区读别为“紫”,用之与“苍”属对,这与其说是“借对”不如说是“宽对”。
章文轩/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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