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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镇的漂亮姑娘是怎样嫁人的?「有故事的人」

 汉青的马甲 2016-05-16

>>>> 人人都有故事,这是[有故事的人]发表的第233个故事



玉群坐在一堆淡黄色叶子中间,像极了一个落地天仙。雪白的肌肤,丰腴的体态。这时山上下来一队人马,大家都忍不住多看了玉群一眼,有人来给玉群提亲了。


高山镇的姑娘

by周阳依


高山镇是在南方边陲的一个小镇,临水,这里交通闭塞,四面环山,山路极不易走,只有一条内河通向别处。这里最近发生的一件喜事就是高山镇的姑娘玉群就要嫁人啦。



在八十年代初,人们的出生,成长,嫁娶,丧礼,等等鸡零狗碎的事情都是在这么方圆大点儿的地方完成的,直到今天,还有人从来没有离开过高山镇。


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条河,名叫花河。至于为什么叫花河,我想总不会至于是河里有花什么的,大概是因为它通向另一个较大的小镇--百花镇吧。河面很宽阔,可是除了偶尔的船只,什么也不会有。哦,对了,这里的船除了一个渡口摆渡的,便是烧柴油行驶距离较远的轮船了,每次轮船一开过,你总能闻到那燃烧的焦浓的山茶汽油的味道。再有,就是河岸的竹林,以及竹林开外一重又一重伸向远处的峰峦。


可是人们是爱这里的,爱这里的一草一木,爱这里鸡零狗碎的生活。



玉群的家就坐落在花河源头正左前方高高的半山腰上,这里地势是敞开的,所以这山的两岸倒是有不少的人家落户呢!玉群的家不是这面山的第一户人家,上了河滩走过一段平坦的河坝,就是略微陡峭的、倾斜着上山的路了。第一户是赵姓人家,第二户才是玉群家,姓卢。而这面山上往上走紧挨着还有几户人家,也都姓卢。倒是对面的山上,全是姓赵的。


翻过了这个山头,倒是可以一见热闹的景象了,每隔三五天就会逢一次集,集镇中心就在这座山的后头。但这只是一个小镇,交换货物什么的都很吃力,只能购买简单的家用必需品。因此,每隔十来天,人们还是会翻山越岭路过玉群家的门前,下到山脚下来,在河滩上等待轮船开来,这才算真正意义上的走出高山镇了。每一个出去的人身上都是沉甸甸的,回来时都是满脸喜悦的,笑逐颜开的,仿佛他们的内心是丰满的。


玉群五六岁的时候就跟着妈妈在这河滩里洗衣服了,大河的源头就是小溪的尽头,或者说小溪的尽头就是大河的源头,从旁的山脚下蜿蜒流淌下来的小溪河在这里与大河相汇了,因为地势原因,却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三四米高的瀑布,玉群妈妈就站在瀑布上头放着块大石头块的地方洗衣服。两岸的人家都会在这里洗衣服,尤其夏天的时候,几个妈妈带着孩子,妈妈们边洗边聊着家长里短,农作耕收等事宜,孩子们在岸上玩,调皮的男孩子还会在这里打水战,常常把女孩子欺负得哭喊连天。等女孩子稍大点的时候,就敢独自一个人来到河滩洗衣服了,妈妈们忙的时候,有的甚至已经把弟弟妹妹都带在身边了。玉群就是这样的。


令人欣喜的还是十天一次的轮船,尽管它有着难闻的柴油味儿。它停靠在离河滩三里远的地方,那里夜夜都很好玩,那是夜里唯一好玩的地方呢。可是玉群一次都没有去过,连她的妈妈也很少去,去的,都是大老爷子,喝喝酒,打打长牌什么的,相当于一个小酒肆。当然,穷乡僻壤的小酒肆,也没什么可玩的,只是夜夜从那里回来的男人都是醉醺醺的。而且一路上除了两岸黑森森的竹林,再没有一点别的东西,晚上,是很瘆人的。


倒是有一次,在白天的时候,玉群却无意间跑到了这个小酒肆,看见了停靠在酒肆外头河面上的大轮船,在一座石板桥桥底下悠闲放着呢。那是一个平常的日子,也是一个相对于平静得出奇的日子里稍显不平常的日子。那天是玉群祖父的忌日,祖父的坟琢立在高高的山顶,在山顶,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去。祭祀要行礼作揖,叛逆的玉群妹妹,估计因为上山太累立在坟前而不肯弯腰双膝跪下去给老人行个礼,众人催,妈妈急,一个拳头落下去,想到这下疯丫头总该听话些,哪知玉群妹妹也是个倔脾气,不但没有磕头下跪,反倒哭叫着一个转身跑得没影儿。这下妈妈真该慌了神,眼看着疯丫头已经跑下了河滩去,又急于周全大局,所以急急忙忙让玉群跟了去,目的是把妹妹平安带回来为止。于是,妹妹在前面跑着,玉群在身后追着,越追越急,越急越追,就这样,平时连河滩都很少出的两个人一下子跑到了三里外的酒肆,停靠着行驶起来轰隆隆隆隆响的大轮船的小酒肆。



关于大轮船,玉群有着自己的幻想和期待。她不知道除了高山镇以外,还有别的什么地方可去?这艘能载几十人出行的轮船,它最终将去到哪儿呢?妹妹跑到这里早已没有了力气,看见平日里喜欢得不得了的大轮船就在眼前竟也停止了哭泣,脸上风干的泪痕让人看不出这是一个半钟头前还在闹脾气的疯女孩,只是泪眼汪汪未干的睫毛扑闪着泪花儿提醒着玉群这是一个性格叛逆的妹妹。她好不容易追上了,停下来简直喘不过气,她问妹妹:


'你跑甚?'


'我不想作揖'妹妹回答着。


玉群看着眼前的妹妹也是没话说了,但她并不责备,只是怪她跑得太快,自己险些追不上。


'姐姐,大船在那里。'


妹妹用手指了指酒肆外面河面上飘着的一条大船,正是每隔十天会准时出现在滩头的那条大船。酒肆里稀稀疏疏的不间断的传来些大人的低语和一两声不知是对谁的呵斥声,大白天的可没人在这里喝醉。


不等姐姐答话妹妹就擅自跑上桥去,她站在石板桥的中间,现在,只要她纵身一跳,保准儿能跳到大船上去。


'回来!'一声急而短的呵斥。


'我想坐船,我想做大轮船。'


妹妹忽然高声哭了起来,酒肆里的人闻声走了出来,一个瘦骨嶙峋耳朵残缺的中年男子上到桥上来。


'不开,船不开,今儿没到开船的日子呢!'残耳朵的男人说着。


玉群毫无办法,只想带妹妹赶紧离开,不停地说着'叨扰了,这就走,这就走。'


可是玉群妹妹哪儿是那么容易说服的,她就坐在地上赖着不走,任玉群托拉拽的,像个秤砣似的紧紧地贴着地面提不上手。


这时酒肆里的另一个人走出来了,一个微微胖的秃老头,大概因为是夏季的缘故拿了把蒲扇握在手中,穿了件白色的光膀子背心,一摇一摇地走到桥上来了。


'你们是哪家的娃,怎么跑到这里来啦?'


'回老爷话,我们是摊上头卢家,妹妹顽皮,我正准备带她回去呢。'


'噢,卢家。'秃老爷仰头迟疑着想了想,'不急,不急,先进屋歇一歇,瞧这天儿热的,吃根冰棍凉快凉快再走不迟。'说完吩咐残耳朵的男人把玉群两姊妹带到酒肆里头去了。


酒肆里头也并不是什么都有,几大缸的高粱酒,台面上几个玻璃罐子装着糖块,两三张破旧的桌椅横列在屋内,老旧的吊灯,一台破旧的黑白电视机放着人影不清的电视连续剧,再有,就是这一台小小的制冰机了。尔后秃老爷不无骄傲地说,这是我远方侄子给送的,他在百花镇开了家有门面的电器材销售店,能耐。


秃老爷从制冰机里取出两根长方形的冰棍,递给玉群一根,再递给玉群妹妹一根。不无爱怜的看着两个小姑娘说,:'说到卢家,咱们还是亲戚呢!想当年滩头上都是卢家,那是大姓呀,后来赵家有人入赘到卢家后,生下的孩子个个都姓卢,再后来又不知怎么强行分了家,从此滩头上就有了卢家和赵家。而赵家人丁兴旺,我们也是赵家的后代,但是滩头上哪儿容得下那么多的人呢,于是我们就迁到了三里外,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安了家落了户,但始终是和滩头是一家的,后来又接了看船管船的活儿,每隔十天,就能见到乡亲们一面。后来坐船的人多了起来,我就在这开了间小酒肆,闲来无事的大家伙儿都来这里坐坐,喝点小酒,聊聊日常生活。这日子呀,就这么一天天的过下去了。'


说完又问玉群:'今年多大啦?'


'十六,爷爷。'


'上过学没?'秃老爷又问。


'没上了几天,大字认不得许多。'玉群老老实实地回答着。


'噢,噢。想来也是的,咱们这儿,离学校太远了,家山后头的高山镇啊,那学堂教不了人,最多只能上到四年级,远近二十里的孩子都只能去那儿上学,老师也是有一个没一个地来了又走,一学期换好几个老师,这样的环境怎么教养人。'


玉群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玉群是去过几天学堂的,七八岁的时候,山那面的孩子个个儿都起个大早背着破布包放个文具带就急急忙忙地打家门口过上学去了,有的都走到山这面了还听见山那面家里的老妈奶奶们大声喊叫着问饭菜记得带了没有,没带这一天就得挨饿。也就是那时候起玉群才觉得自己是要读书的,于是玉群妈就和玉群爸商量着把家养的几只绿头鸭子给卖了,凑足学费,让玉群也上学去。


玉群去上了不到一星期就退学了,因为一个年轻的老师病了,久久不能来上课,那一期,所有的孩子都辍学了。等到第二年开春的时候,玉群已经没有心思上学了,玉群妈和玉群爸也一致同意女孩子不必上学,帮家里做活儿要紧。于是玉群就再也没有到过学堂里去。


'我要上学!'


在一旁沉默着啃完冰棍的玉群妹妹突然举着手高声说。于是大家就都逗笑了。


冰棍吃完了,心里也凉快了,玉群准备谢过老爷带妹妹回家去。秃老爷转身拿过一张废弃的书页纸,扯下一张来折成一个三角帽形,揭开玻璃罐子装了足足有半斤花生米糖递给姐妹俩。说下次有时间来玩啊,下次带你们上船上玩。


就这样,玉群带着妹妹走出了酒肆,过了石板桥,走进了河道两岸深深的竹林里。在这覆盖着层层叠叠竹林的地方再热的天气也是感觉不到热气的,于是她们就这样回家了。当然,在她们心中,此刻一定都在想着下次可以坐到真正的大船了。



这个夏天总算是要过完了,在玉群领着妹妹到河滩里洗了无数次的衣服后,突然有一天河水变小了,天气开始转凉了。也就是在这一天,玉群洗完衣服同妹妹一块儿背着竹篓上山,实在是累极了,就坐在一棵梨树下歇息起来。这天,玉群穿了一条长长的碎花裙子,淡紫蓝色的,远远看去,就好似天空中飘的一条彩带。秋风一吹,树上的叶子就掉的唰唰地,不一会儿就掉得满地都是。玉群坐在一堆淡黄色叶子中间,像极了一个落地天仙。雪白的肌肤,家族遗传丰腴的体态,婀娜而略显女儿娇态。这时山上下来一队人马,大家都忍不住多看了玉群一眼,很快,他们就都从身边走过了。


玉群背着盛衣服的竹篓回到家里面,妈妈的脸上似乎格外温暖起来。她起身接过竹篓,拉着玉群的手坐了下来,仔仔细细地把玉群看了看。


'玉群哪,我的好女儿,你可算是找着归宿了。刚才呀,百花镇一家人来提亲,说是相中了你,管船家酒肆赵老爷帮说的媒。'


这时玉群才明白了一切。


一个月后,玉群已是待嫁的新媳妇。


在这之前,她想她是见过这个人的。一定见过,说不定就是那天那一队人马当中的一个。噢,是有一个比较年轻的,一定就是他了。


这一个月里头卢家上下可是忙坏了,一方面自己这边要准备嫁妆,另一方面许多聘礼也都陆续到来,卢家这边准备了两床崭新的新棉花被,鸳鸯绣枕,漆木衣柜,一个木头箱子,热水壶等等,而男方家了除了应给的聘金,再就是一些家用电器送了过来,出手也是不带马虎的,反正一句话摆明了是,玉群是去过好日子的!


农历八月初八是个好日子。这一天卢家里里外外喜气洋洋,大红的喜字贴得房前屋后到处都是,锣鼓从清晨开始已是震天价儿响,喇叭唢呐,吹的奏的,都是欢快的曲子。这天,上山下山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玉群呆在深闺穿一袭红衣娇羞万分,而这一天,每隔十天才出现在滩头的汽油轮船也是破例驶向前来,只为了迎接新娘子上船。十六年从来没上过一次大轮船,没离开过高山镇的女孩,就要被这艘船带着去到更远的地方了。



这一场婚事调动了父老乡亲们所有的热情,甚至,为了表示感谢,男方家里出钱请了其他镇上的乐班子戏团来到高山镇做表演,地点就定在花河河坝上面。这天白天,人们就看马戏表演,被大轮船载着的马匹,还有道具,一一都陈列在河坝上,晚上,点篝火放露天电影,夏日的余热并没有完全散尽,乡亲们赤身裸体在河坝里尽情唱歌跳舞尽情欢愉,为一个女孩子走出高山镇去过更美好的日子而感到欢喜。


而当玉群被众人相拥着上船那一刻起,她的心始终都是感动的,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对乡亲们的离别,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嗒嗒的泪滴打湿了新娘红色的捐巾。


船开了,轰隆隆隆隆发动的声音,一股黑色的柴油烟子腾得升起,浓重的山茶汽油味道这次只为玉群。船驶出了河滩,加足了马力,沿着花河,驶向幸福的目的地。


投稿时间:2016年05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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