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粘豆包的乡情飘散了「有故事的人」

 汉青的马甲 2016-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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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有故事的人]发表的第282个故事



她们的手在昏黄的灯光下变魔术一样,把冻硬的豆馅按进一块黄面里,转眼就被团得光滑圆满,淡黄色的豆包瞬间就飞满一大盖帘。


粘豆包的乡情飘散了

于荔


我的左手食指上有一道细细的白色疤痕,是儿时用菜刀砍冻了的粘豆包偷吃留下的。


那是七十年代,每到旧历的十一二月份,东北农村家家户户就开始做粘豆包,那是春节前的三大重头戏(做粘豆包、杀猪宰羊、包冻饺子)之一。做粘豆包的准备工作是很辛苦的,要把磨好的黄米面和好,盛在直径半米左右的泥制大盆里,盖上高粱秸穿成的圆形盖帘,有两三盆之多,一起排在火炕上最热的地方,等待发酵。还要煮一两锅红芸豆,趁着热气捣成泥状(这是男人的活儿,会累得他们满头是汗),晾凉之后女人就领着孩子攥豆馅儿了。攥豆馅的过程很有趣的,好多人围在一起,好多双大手小手飞速地张合,好多汤圆那么大的豆馅就被投到秸杆帘子上端到外面冻起来。


女人们唠着家常,孩子们嘻嘻哈哈地笑,还不时把放了糖精的甜丝丝的豆馅放到嘴里。等待发酵的黄米面每天都要揣两遍(这也是体力活,一般由男人做),妈妈说这样能让面发得快,还能让豆包更好吃。两三天以后,黄米面渐渐把盖帘胀起,散出特别淡的酸香味,揣起来不再粘手并且发出牵连的好听的声音时,面就发好了。


       包豆包可是技术活,弄不好要露馅的,所以绝对不准小孩子插手。时间一般在晚上,很是热闹。一铺大炕上,两三个盛着黄米面的黑色泥制大盆,外围都转圈儿坐着三四个女人,有说有笑比赛似的。她们的手在昏黄的灯光下变魔术一样,把冻硬的豆馅按进一块黄面里,转眼就被团得光滑圆满,淡黄色的豆包瞬间就飞满一大盖帘。


小孩儿满地穿梭,一边你一捧我一瓢地运送冻好的豆馅儿,一边啃着吃,根本不知道冷。包好的豆包在院子里排成一片冻着,第二天一早,冻白了脸的豆包就都被敲下来,一个个滚到干净的麻袋里,收进仓房。几乎每一户农家都要包出两三麻袋之多。


       孩子们最喜欢蒸豆包了,等大铁锅里的热气从油亮的木头锅盖的缝隙钻出来,我们就被那气味勾引着围在锅台边不肯挪动脚步了。灶堂里毕毕剥剥的烧柴声彻底消失殆尽,锅盖就掀起来。哇,白茫茫的热汽升腾迷漫,整个灶间只看到妈妈揭豆包的影子,只能闻到豆包的香味儿,口水咽了一次又一次。


渐渐看清氤氲在妈妈短发上的水珠,那豆包黄澄澄放着亮光,终于忍不住叫着要吃。妈妈才慈祥地,把露了馅的豆包放在我们的碗里:“去吃吧,别烫着啊!”爸爸会在我们跑到屋里的时候偷偷给每个人的碗里加上一小勺白糖(白糖在那时候可是奢侈品,妈妈不准乱动的)。我们悄悄地躲在墙角粘着白糖吃粘豆包,那弹润筋道的口感随着甜津津的唾液流遍了周身的血管。那可是农村孩子一年到头美味儿的开始啊!第一锅粘豆包蒸好自家大人往往吃不到,要一盘又一盘送给周围的邻居尝尝,那是一个很庞大的不能割断的网。


粘豆包用油煎了吃是最奢侈的。一般要在我们的苦苦哀求下,妈妈才会狠下心做上一次。看着粘豆包在滋滋作响的锅里一点点被压扁,渐渐成饼,再翻个个儿继续压,饼越来越薄,能看清里面的豆馅了,色泽金黄闪着油星,搓上来咬一口,又酥又香带着甜蜜。不过妈妈是不给我们吃够的,只每人两张,她说怕撑坏了。成年后才知道,那年月油也是奢侈品。


最疯狂的吃法是孩子的专利,冻着啃。冬天的乡村昼短夜长,大人们也没什么劳作只吃两顿饭。可孩子们不成,满村子跑闹,消化的快,总是饿。于是蒸熟了冻在仓房里的粘豆包就成了大家唯一的糕点,男孩女孩都拿着它直接啃,豆包上一层层留下整整齐齐的两排牙印。啃下的冻豆包并不粘,极爽口,进到肚里冰凉痛快。有的豆包粘在一起,敲打不开,就得用刀斧帮忙,我也就因此砍坏了手指而露出白骨。可惜这疤痕也没留得住童年。


       如今,那土地上早不见了糜子,自然没了大黄米,没了那不能割断的乡情。粘豆包尚有,却不是那种魂牵梦绕的色泽和味道了,如泡过福尔马林的动物标本毫无生机。一切都在现代化的进程中如儿时那一缕缕招我们回家的炊烟一样,随风飘散。



作者:于荔,一名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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