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穰侯列传》,会立马想起樗里子。穰侯魏冉和樗里子都是秦王至亲,亦颇受恩宠。秦国能强于诸侯,此二人均有大功。
话说这樗里子不仅有功,而且还特自信,他临死前就很自豪地说:“后百岁,是当有天子之宫夹我墓”。大胆预言一百年之后,自己的坟墓会被天子的宫殿夹着。 要知道,彼时还是七国纷乱时期,大秦帝国还没建立。按历史发展,百年之后已是汉代了。不过你还别说,没想到西汉建立时,长乐宫真的就在他坟墓的东边,而未央宫则在西边,还有武库正对着坟墓。 如此预言,真够绝的。 《芈月传》中的魏冉 下面咱重点来说说魏冉。 魏冉是秦昭王母亲宣太后的弟弟(也就是电视剧里芈月的弟弟,嬴稷的舅舅)。关于这层关系,司马迁在这里有很清楚的交待: “秦武王卒,无子,立其弟为昭王。昭王母故号为羋八子,及昭王即位,羋八子号为宣太后。宣太后非武王母。武王母号曰惠文后,先武王死。宣太后二弟:其异父长弟曰穰侯,姓魏氏,名厓;同父弟曰羋戎,为华阳君。” 按司马迁的记载,芈月(宣太后)其实有两个弟弟,但是这个魏冉最为贤能,从秦惠王、武王时即已任职掌权。秦武王其实是个短命的君主,大家都知道他一时逞能,偏偏要去举那个劳什子的大鼎,结果驾鹤西去了。 不过,他这一死,也扔下个烂摊子,他的弟弟们争相继承王位。看过宫斗剧的都知道,这种事,一定是腥风血雨,大家斗得你死我活,直到把君王王位坐定,才算了事。于是就在这关键时刻,轮到魏冉出头了。他一举物色并拥立了昭王嬴稷,算是帮了他姐姐芈月的大忙。 昭王即位后,当然投桃报李,便任命他舅舅魏冉为将军,卫戍咸阳。 这个官可不小,相当于今天的首都卫戍部队总司令。他在位之时,也可真不是吹的。如雷霆万钧一般干了几票大事。比如他曾经平定了季君公子壮及一些大臣们的叛乱,并且把武王后驱逐到魏国。 再比如,昭王的那些兄弟中,本来还有不服气的,图谋不轨想篡权的,都被他全部诛灭,直接扼杀在摇篮中了。于是魏冉的声威一时震动秦国。我们都知道,当时昭王年纪还轻,说芈月亲自把持朝政四十余年。不过咱可要搞清楚了,说起来芈月当政,但是实际上执掌大权的应该是魏冉。 这下好了,你亲自拥立外甥做了君主,你作为外戚,可以安心享受荣华富贵了吧。但是也不知怎么搞的,我们看历史,凡是外戚,好像很少能安于现状的。大多贪得无厌,甚至谋反的也不在少数。 魏冉也不例外,他虽然没有谋反。但是作为秦昭王的亲舅舅,却胸藏野心。他前后曾四度为秦相,而家累万资。司马迁说他“富于王室”,此富可敌国之状,恰如韩信之流功高盖主,已呈不祥之兆。 如不功成身退,及时收手,出事即在旦暮。 《芈月传》中的白起 盛极而衰,本就是铁的定律。 魏冉走上权力与财富的巅峰,也与白起有关,只因白起是他所举荐而委任的。后来白起几乎荡平了天下,无疑也给魏冉带来了巨大的利益。但是正所谓贪心不足蛇吞象,魏冉虽已富于王室,仍不满足,一意要东征。 按说秦国东征也是常事,但司马迁在《史记》中所记载魏冉担任秦相时的两次东征,均有假公济私之嫌。因为他的封地在陶邑,也就是今天的山东省定陶县。而陶邑远在长安之东,他远攻之意,似乎就不怎么说得清楚了。 所以当他准备进攻魏国大梁时,梁大夫须贾过来劝说穰侯。须贾就是京剧《赠绨袍》中给范睢送袍子的那位。在那则故事里,他虽然人品不怎么样,诬告范睢,使范睢吃尽苦头。后来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范睢早已为秦相,再也不是当年的贫寒之士。幸而以绨袍相赠,才侥幸使范睢饶了自己一命。 但在这里,须贾却独具慧眼,似乎也成了正义的化身。 他游说魏冉时义正辞严,一番长篇大论,直言大梁可不是那么好打,最终游说成功。但依我之见,须贾洋洋数百言中,可能只有一句话才算一针见血——“攻而不拔,秦兵必罢,陶邑必亡,则前功必弃矣”。而最能击中魏冉的应该是“陶邑必亡”四字,自家封地有危险,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于是魏冉答应得很爽快:“善。”立即罢手撤兵。 其实此时秦兵在魏冉带领下,“走芒卯,入北宅,遂围大梁”,对魏国已经是步步相逼,围困首都,胜利在望了。但魏冉却听信须贾之辞,完全改变主意而退兵,可见在他心中,国家利益算什么,自己的封地才是最重要的。 魏冉第二次东征是联合赵、韩、魏去伐齐。这一回,开头同样很顺,而且有白起为大将。不过齐襄王也很厉害,他找了苏代为说客,来游说魏冉不可攻齐。苏代便给魏冉写了封信,魏冉看了,倒也很通融,又乖乖地领兵回家了。 当然话得说回来,“远交近攻”才是正道,估计魏冉心里也明白得很,这样老是远攻,总不大说得过去。只是权势诱惑,让人欲罢不能。于是过不了多久,他又想着去伐齐,以扩大自己的陶邑。 这下可好,碰上了前面说到的魏国人范睢,跑到秦国来,自称是张禄先生,找到秦昭王,抨击魏冉越过三晋(赵、韩、魏)来攻打齐国犯了战略上的错误,实则是为一己私利,而且又说魏冉擅权于外交,实乃国家之患。秦王这才醒悟,不管什么舅舅的情份了,“乃免相国”。 而宣太后也就此而失势,第二年便撒手仙去,41的主政生涯至此画上句号。 正所谓,成也魏冉,败也魏冉。 魏冉总算从权力的巅峰摔了下来,他被外甥赶出秦国时,“辎车千乘有余”。 我读到这里时,着实吓了一跳。“千乘”是个什么概念?要是按战车规格来算,“千乘”就有十万兵马。当然此时魏冉被撵出关,军队肯定是被夺走了。但用“千乘”来装家产,也着实够壮观的。要说秦昭王还真的很仁慈,就眼睁睁地看着舅舅把那么多钱财运到国外去了。 唉,那时候差个海关啊! 我又立马想起了我国当下被绳之以法的高官们,他们又何尝不是魏冉这样的巨贪呢? 历史,本来就是面镜子,有时候,更像一面照妖镜。 后来魏冉就死在他的故乡陶邑,并葬在那里。秦国也把陶邑收回作为一郡。虽然看起来有个善终,但比起樗里子死后的待遇,这个结局也算是不善了。 当然这都在意料之中。 司马迁在文章的最后对魏冉有个评价:“穰侯,昭王亲舅也。而秦所以东益地,弱诸侯,尝称帝於天下,天下皆西乡稽首者,穰侯之功也。及其贵极富溢,一夫开说,身折势夺而以忧死,况於羁旅之臣乎!” 司马迁说他“身折势夺而忧死”,也是咎由自取。 不过此传之精髓尚不在此。通观全传,其实司马迁写魏冉算是惜墨如金,反而倾力写须贾之说词和苏代之书词。魏冉事迹也散见于《范睢蔡泽列传》,但只是作为对范睢的衬托。 而此正传弃主角不顾,只放笔而写他人说词和书词,以此铺垫,为日后“身折势夺”埋下伏笔。 司马迁此等功力,胸中非有大气象而不敢为。 放眼千秋,又有几人能纵笔而为之? 写到这里,老刘照例作七绝一首: 四相缘何更远攻,蛇心吞象坦途穷。 一夫开说绝陶邑,夺势折身半世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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